035 小心火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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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海停下動作,芳華亦收了環刃,眼睜睜地瞧著今日剛綁之人被燕征背去。 這處城南夜靜闌珊,平日便人少,怪不得那卓林君想法子將人綁到這處來。燕征兩手提著卿憐雪膝下,輕一顛簸,便讓人枕至他肩上,“環住我,別摔了?!?/br> 卿憐雪倚在他寬廣的背上,感受著熾熱的體溫而叢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安心,小聲道:“你怎么來了…” 樹影綽綽,燕征背著人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的聲響,“我去你殿里等了許久都無人,見芳華匆忙出,就一路尾隨她過來。那不是卓林君么?你怎么跟他搭上關系了?!?/br> “我與卓林君毫無瓜葛,倒不是我要與他搭上關系,是他自尋過來?!鼻鋺z雪環緊他脖頸道,“背著我累不累……” “不累,你這點重算什么,”燕征下顎揚了揚,“他喚你卿絮之又是何意?你腳還疼著,等會兒回去了我幫你崴正,你也不愿說到底是什么事,若是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你得跟我說……” 他察覺到身后人瞌閉了雙目昏昏欲睡,駝著人一個顛簸,“卿憐雪,別裝睡,你是不是嫌我煩?” “哪敢嫌你煩,”卿憐雪被顛了個醒,換題道,“這離相府可不近,要走好些路……” 他瞧不見卿憐雪是個什么面色,但卓林君雖說這事做得糟心,卻是前朝德高望重的權貴丞相,做事也嚴苛。即便人說不得是極好,卻壞不到哪去。他猜想卿憐雪斷然在卓林君那處得不到什么好評價,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又說些旁的……算了,你不愿說,我也不問了?!毖嗾魉上乱豢跉獾?,“不過這老頑固卓林君,明明鬢絲禪榻的,還把自個當丞相呢?”他頓了頓,“你也別看他年長就自己受氣,往日你不是挺能招呼的么?!?/br> “燕征,你看這漫天星辰,于白日謝幕,又夜間歸首。好一派自在?!?/br> 燕征停下步子,往上仰視,上是星月交輝,相織與黑夜,亮如數盞葳蕤燈火,“你這是嘆這美景,還是覺著累了?趴我肩上睡會兒也成,等到了相府我再喊你?!?/br> 卿憐雪趴到他肩上搖了搖頭,心中只覺悵然,“我不知道,燕征……你說這夜星白日隱去,是真有這星辰,還是人之臆想?到頭來浮生睡夢一場空?!?/br> 往往文人學士總愛多思惱憂慮,燕征也不知卿憐雪思緒去了哪處,說什么“大夢一場”。倒不如說這大夢一場說述的不是卿憐雪,而是他燕征,他確是經歷這一切恍若如夢。 燕征思索著,背著人邊走邊道:“你敲敲我顱頂?!?/br> “嗯?” “敲我顱頂?!?/br> 卿憐雪不明所以,兩指在他頭頂輕叩下,猶豫道:“如此?” 燕征聽他那懵懂的語氣嘴角直斜笑,“那你說,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卿憐雪越發不懂燕征在說什么,“真假?” “我說我這人正背著你呢,你非得想那浮生大夢一場空,”燕征哼聲道,“敲人顱頂可是大忌,有幾人能在我頭上過招?這可是你燕將軍特許的啊?!?/br> 卿憐雪知道這人是在特意逗他,裝作一副少年心氣傲的模樣。他抽出一只手去揉燕征的耳垂,原本虛若悵惘的心情都消弭不少,隨性問了句:“那燕將軍特許哪幾人摸過此處?” 尋常人哪里有摸人耳珠的,卿憐雪兩指摩挲過他耳下、無人探過的耳后軟rou,說話時熱氣都打在燕征耳上。像是要研究個透徹,又像是從未見過人的耳rou似的,動作又慢又輕地拂過。 他又裝作不知,疑問道:“燕征,你耳珠如彤,怎么就紅了?” 卿憐雪這般動作,只教燕征頭疼,還能是因了什么!他咬牙道:“你、別再動了……安分些?!?/br> “我哪里不安分?”卿憐雪與他貼面,貓似的蹭著,嬌嗔道,“我如若不好好珍惜,豈不是對不住燕將軍難得一次的特許……” 道上幾盞小燈,映照著二人的身影。 燕征自然歡喜卿憐雪親近他,卻也慶幸現下是在夜里,行人無幾,若不然旁人瞧見,告一狀勾結,他們二人怕是明日就要去刑罰司查究。 可這般如同吊在一根繩索上、明明是一不小心便要落入黑淵的行動,卻讓燕征越發覺得心潮澎湃。 卿憐雪本無那些戲弄他的意思,可這人耳根紅徹了。他見燕征不語,愈發膽大,在人后頸處輕啃了一口,可燕征是個不怕痛的,他瞧著人沒動靜,又不大滿意燕征的反應,轉而用著舌尖舔水似的輕勾點舐。 這下倒把燕征刺激地渾身一顫,差些要將人摔下去,耳根更是酡紅無比,步子一停便撇頭向后聲道:“卿憐雪,你小心把你自個兒摔著!” 燕征適才說完,這拐角處卻溜出來個藏藍衣襟、頭纏素巾的打更人,一手拿梆一手拿鑼;見這夜深還有人在街上轉,哐當就是一聲響,狐疑地打量著二人,對著就吆喝道: “天干物燥叻——小心火燭叻——” 這一聲脆響直將二人之間有些纏綿的絲線拉斷,卿憐雪頭一低就埋在了燕征后背,墨發披散掩住面容,是一點聲也不敢發了。燕征也咽了咽口水,僵住不動。 那打更老漢面上一顆大痣,直將燈籠照在了燕征面前,瞇眼仔細瞧著人。這不照不要緊,一照也嚇了一跳,立刻往后踉蹌了兩步,打更人哎喲一聲道:“燕……” 燕征咳聲打斷道:“我現在就回府,你別聲張?!?/br> 打更的茍著腰背點了點頭,應道:“哎,哎!”提著燈籠又好奇地往燕征身后瞧,結果燕征一個側旋,直接將人的身形擋住,打更道:“不看,我不看……” 卿憐雪更是緊緊攥住了燕征的衣襟,扯了扯,意思是讓燕征快走。 燕征步子踏大,又急又快地往前去。等到沒了人才威脅式地在卿憐雪膝rou上捏了捏,“你膽兒還挺大???” 卿憐雪在他后背將臉埋得更深,羞得要滴血,悶悶道了句:“不許再說了…快回去?!?/br> 這倒是難得一見的稀罕事。 燕征笑得肩膀直擻,“你也有吃癟的時候,你等我笑會兒?!?/br> 卿憐雪忍這笑一時,燕征卻好似嘗了味停不下。他忍不了,摸索著往燕征的腰上掐,卻掐在燕征腰間的虎皮革帶上。這報復是分毫作用也無,頓時有些火惱。 前方燈火盛,細微有人聲??煲较喔?,燕征見好就收,“覺著好些了沒?剛見你在卓林君那滿面愁苦的,我再說一次,你若是有什么解決不到的,記得與我談?!?/br> 這句說得讓人熏風解慍,燕征本意也是讓他寬心些,不心緒成疾,卿憐雪知道他是好心,也惱不起來了,只淡淡回道:“我哪有?”可他剛說完,又被燕征半蹲著放下。 他不知燕征是怎么,難不成是聽了這句不大樂意了? 卿憐雪亮抬頷,亮著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人,這副模樣尤惹人憐,遠處燈火耀過來只剩余暉,閃過一抹流光在這瞳眸之中,猶似焰火升空一瞬,而后炸裂開來。 燕征難得見他有個軟弱性子的時候,差些看得走神,又回到正事,兩手捧著他的面頰以指撫過:“乖,前面是相府,你得自個進去,等會兒你進去了,我就在你寢殿里。屆時幫你正正踝骨,這事拖不得?!?/br> 夜色已深,確實在這街上待不得,卿憐雪探頭望燈火盛處,又收回目光,扯下燕征胡作非為的手,垂眸道:“那我走了……” 燕征沉聲嗯道:“我看著你進去?!?/br> 卿憐雪走得一崴一崴,好似有根針直從腳尖刺入到踝骨般的,僅是左腳用力在地上輕點一步都疼到極致,光是這么磨蹭地拖過去就耗了一刻鐘,好在相府門口的幾個守衛機靈,瞧見了便連忙來扶。 * 燕征眺望著卿憐雪進去方算作罷,正欲步行繞側進,身后卻有人冷淡喊道:“燕將軍?!?/br> 他反身,正是雙手持環的芳華,神色冷峻。 “你脫身倒快,卿憐雪不愿意說,不如你說說那院子里是個什么,我挺想聽聽?!?/br> 芳華蹙眉敵視道:“燕將軍有何必要知道如此瑣碎之事?更何況,我說得好聽些——此乃相府內事。燕將軍此前屢次冒犯我相府,現今又是以什么樣的姿態站在此處問我的話?我尊稱一句燕將軍,便已說明清楚了你與主子的界限?!彼p蔑道:“燕將軍不覺著,現今有人越界了?” “你倒是隨卿憐雪,連厭惡人也直截了當?!毖嗾麟p手環在胸前,直睨著芳華道,“你適才跟了我們一路,應當是瞧見我與卿憐雪如何。你也別拿我當愣頭,我不知你是如何想到卿憐雪在那間院子里頭的,但必然與你脫離不得關系?!?/br> “你覺得是我害卿憐雪,還是你害卿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