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這幾天和風習習，晴空掛著明媚。

    卿憐雪一早起了床，被芳華服侍著裝束就進了皇宮里，就河東妙三娘一案，他得先和武帝武云逸通個氣。

    武云逸性子和政論不言，卻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一切皆以江山社稷為先，也還勤奮。

    卿憐雪踱著步子在宮中行進，心想，這個時辰武云逸應當在養心殿。

    “太子殿下！您慢些！”福匯手上抱著滿當當的書卷，腳步趔趄，卻拼命地追著跑在前面的少年，慌忙的喊。

    武黎面露喜色，欣喜道：“福匯！你快看……是卿丞相！”

    二人聲音不小，卿憐雪停了步子，知道身后有人在追。轉頭就看到了武國太子武黎，還有追在太子身后的貼身宦官福匯。

    武黎遠遠的就瞧見卿憐雪，生怕他走遠了，只能跑著過來。他捂著腹部，跑得整個人氣喘吁吁，卻揚著笑道：“卿丞相日安！”

    武黎是已故皇后難產生下來的孩子，現今十四歲，正是少年時。生下時便無母，卿憐雪也算是看著他從小長到大，向來對武黎有問必答。不過武黎性情品貌也皆是上品，鮮有這般不顧姿態的時候。

    莫不是有什么事？

    “太子殿下日安?！鼻鋺z雪點點頭，施禮問道：“此時應是學堂開課時，殿下不在學堂，可是有學事要問？”

    武黎搖了搖頭：“沒有！可是我好些日子沒見卿丞相了，有些掛念?！?/br>
    福匯也終于追到了身后，滿頭都是汗，手上卻緊緊的抱著書，生怕自己的汗滴到上面，他屈身恭敬道：“參見丞相大人?！?/br>
    皇子學堂離卿憐雪現在站的這處不遠，福匯也沒想到自家太子殿下就這么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

    卿憐雪瞥了一眼福匯手上那些政史策、兵法記的書，上面的書頁泛著黃，都不平整，想來應是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太子殿下聰敏好學，下次臣再帶幾本政論來?！?/br>
    于是又摸了摸武黎的頭，給了福匯一個眼色，小聲道：“現是學堂課時，不要被你父王知道你逃課?！?/br>
    福匯領了丞相的意思，也勸說著武黎：“殿下回學堂罷，丞相定然還有要事處理！”

    武黎被安撫似的摸了摸頭，臉上揚著青春的笑，點點頭滿意地跟著福匯回去了，走了些路又轉頭回來看看丞相，滿面欣喜。

    卿憐雪被這耽擱了一下，步子邁大了些，急匆匆的去了養心殿，所幸武云逸尚在。

    養心殿外帶刀侍衛數十人有余，進殿內，殿側四柱繞龍，金龍自上而下纏繞柱身，兩根龍須飛翼于空，氣勢威嚴。幾位低頭不動的侍女佇立著，而殿旁沉木雕龍桌上擺滿御用膳食，正冒著熱氣，樣品鮮美，不像動過。

    盤龍座椅立在大殿之上，正上位書案后站著身穿龍袍的武云逸，正在宣紙上題字做練筆，旁側站著太監總管清祿。

    卿憐雪走進殿內，于武云逸施禮道：“微臣參見皇上?！?/br>
    身著龍袍之人提筆一揚，順暢地寫完了最后一筆。

    清祿識趣地到武云逸手上取過那根狼毫筆，在清水硯盤里洗凈、掛好，再將剛寫完的那幅練筆之作收納在書案一旁等墨干透。

    武云逸寫完這順手的一筆，對佳作很滿意，抬眼看著殿下行禮的卿憐雪，幾分笑意也在：“平身?！?/br>
    殿下站著的人沒抬頭，聽見皇帝的命令后挺直了躬著的身，他穿的不是官服，但武云逸早就準許過他便服入殿，現今著了一身青衣便裝，斯文又端莊的站著。

    主要是武云逸覺著穿著各色便服的卿丞相，比起那身紅袍官服高高綰著發的卿丞相來說，更顯稚弱，也更顯其美貌，有著弱不禁風的意思。

    仿佛只需手指一屈張，就能將人牢牢地握在手里。

    今日不需早朝，卿憐雪找他肯定是有要事稟。武云逸瞥了一眼清祿，示意他帶著人出去。

    清祿躬身行禮，揮了揮手，帶著殿內一眾站著不動如鐘的侍女出了殿。

    “憐雪，無事不登三寶殿?！蔽湓埔葸@才挑眉問道：“出了什么事，可要朕幫你？”

    卿憐雪低頭抬手回稟道：“微臣確有一事相稟，有一牽連萬氏，魯氏的重案，需要皇上允臣查案……”

    武云逸坐到龍椅上，微微皺了眉，沒等卿憐雪說完，他扶額沉聲說：“抬頭再稟?！?/br>
    卿憐雪次次，不論殿內有無他人，總是恭敬又謙卑地低著頭，樹著一副忠臣的派頭。這次也不例外。

    可武云逸向來不喜歡他這幅樣子。

    卿憐雪抬頭和他對視，直入主題：“這案子……”

    “朕允了?！?/br>
    殿下站著的人膚色如雪，人自青衣，那雙清冷的雙眸不含帶任何情愫，卻勾的與之對視的武云逸有些心癢，他擋在書案后帶著玉戒的手指不自主的摩挲。

    是他饞了八年的美人丞相。

    卿憐雪還沒具體說內事，又躬身作揖：“皇上不問具體，臣惶恐?！?/br>
    武云逸面龐微抬和卿憐雪對視，后背貼在龍椅上，盯著丞相那張桃粉的潤唇，舔了舔自己的上顎，話里帶著隱晦：“別的臣子要查案，朕自然要問?？赡恪銘斨?，你在朕心里終究是不同?！?/br>
    這話里糾纏著其他的意思，但卿憐雪一分一毫都不可能回應，伶牙俐齒恍然間被噎住了。他不知該說些什么，也得小心被武云逸的套話將自己送了出去。

    卿憐雪正僵持著，清祿的聲音卻從養心殿門口傳來：“貴妃娘娘，您別進！卿丞相正和皇上商議要事！進不得呀！”

    萬婉儀一把推開清祿，嬌著嗓子說：“我給皇上送早膳，有什么進不得？滾開，誰敢攔本宮！”

    萬氏的龐大和在武國的尊貴就如巨山，坍塌不了，更撼動不得，既是第一世家，富可敵國，又有著后宮里位分最高的妃子。

    清祿攔不住，也不敢攔。

    而后一道穿著熏紫色衣袍繡著鳶尾花的靚影就從殿門口婀娜多姿的走了過來。

    “皇上～”萬婉儀從身后的貼身侍女手上端著的膳板上拿起一碗粥走到武云逸身邊，眉花眼笑喚道。

    她舀起一勺晶瑩剔透的粥米，風情萬種地看著武云逸：“近日入秋，臣妾知道皇上胃口不好，這是臣妾親手做的糯米桂花粥，食后胃口大開……皇上嘗嘗?！?/br>
    武云逸指了指桌，眉間是不悅的神色：“放案上晾著，朕和丞相商議要事，你來干什么？”

    “臣妾這不是關心皇上……”

    萬婉儀把那碗桂花粥放下，而后才跟不知道似的，將五指張開的手置在了自己微張的唇口道：“哎呀，原來卿丞相也在，是本宮逾越了，皇上你就原諒臣妾這一次，臣妾再也不敢了?！?/br>
    “微臣參見萬貴妃，”卿憐雪行禮道：“貴妃注重皇上龍體是好事?！?/br>
    萬婉儀順勢坐在武云逸腿上，上身趴到人懷里，委屈地說：“皇上你看，還是卿丞相會說話些，清祿就只會攔著臣妾……”

    武云逸看了眼殿下站著低眉順眼的卿憐雪，又移回目光盯著萬婉儀，眉頭越皺越緊，在書案后緊捏了一把萬婉儀的手腕，他微怒：“起來?！?/br>
    萬婉儀手被捏痛，識相的站了起來。在背對武云逸的時候瞪了一眼卿憐雪，她狠咬著下唇。

    這一瞥，竟然看到了在書案一旁墨跡還沒干的宣紙——是武云逸剛練筆時寫的。

    她氣得差點輕笑出來，猛地提起那張宣紙展示給卿憐雪看：“卿丞相，皇上還特意為你提了字呢？”

    卿憐雪在殿下站了許久，抬起頭去看萬婉儀提著的宣紙。

    上面書著武云逸的字跡，僅有三字。

    卿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