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失了焦點，言南呆呆地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從口袋里掏出鑰匙進門。

    季予風應該已經回家了。說什么擔心他才想進來肯定是騙人的話，他才不要上當。

    反正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他在和趙揚的友情中犯的唯一錯誤就是對趙揚抱有太大期望，否則現在就不會難過了……

    他不能對季予風也抱有期待。

    一連幾天言南都渾渾噩噩，連中秋節到了都沒發現，還是他哥哥言北打電話問他什么時候到，他才想起今天是中秋節，是吃團圓飯的日子。

    言南沒心情吃什么團圓飯，反正他父母和他哥哥就已經是完美的一家三口，他的存在約等于飯廳旁的那顆發財樹，錦上添花的作用罷了。

    “快點回來，今天有事通知你?！?/br>
    言南心臟猛地一跳。根據他的經驗，所謂的通知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但他逆來順受慣了，掛了電話就開始穿衣約車。

    一進家門就是飯廳，桌上的菜已經吃了一半?？吹窖阅匣貋?，言父放下筷子，不愉道：“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言母道：“算了，大過節的。小南，坐下，菜都給你留著呢?！?/br>
    言南坐了下來，卻沒動筷子。眼前這頓飯分明是臨刑前的斷頭飯，他吃不下。

    “哥哥說你們有事要告訴我……”

    言父言母對視一眼，言母放下筷子。

    “小南，你和常彬訂婚幾年了？”

    言南嘿然。他不想想起任何一點與這場荒唐聯姻有關的回憶。

    “之前訂婚呢，是因為你年紀還沒到?，F在你年紀到了，你常伯父常伯母又急著要孫子。我已經答應他們，你和常彬下個月就結婚?！?/br>
    空氣一下子寂靜起來，半晌都沒有人出聲。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一道輕飄飄的聲音響起。

    “我不想結婚?！蹦锹曇魸u漸大了起來，“我不想和常彬結婚！”

    “言南！”言父怒喝一聲，“你又在耍什么小性子？！”

    言南滿腹委屈。從小就是這樣，從小父母就將他的反抗全都歸類于“耍小性子”。他們用這樣的話術讓他覺得自己不懂事又任性，從而產生愧疚，乖乖任他們cao縱。

    可這不是別的事啊，這是他的婚姻！他怎么能就這樣嫁給一個不愛他他也不愛的人，僅僅為了一個“急著要孫子”的荒謬理由？

    他才不要！

    “我沒有耍小性子?！毖阅虾暗?，“我不喜歡常彬，常彬也不喜歡我！”

    “那你要找找自己的錯處，常彬難道是無緣無故不喜歡你的嗎？”

    “他出軌了！這也是我的錯嗎？”

    言母哽了一下，隨即道：“男人沒有不偷腥的。你要是這么斤斤計較，以后日子還怎么過？”

    言南怒極反笑，心痛得好像被撕成一片又一片。他含著淚看向言北，聲音都帶上了哽咽，“哥……你也是這么想的嗎？”

    言北轉過頭不去看他，顯而易見的默認。

    言南眼淚幾乎要落下來，卻還強撐著，“我不會，我絕不會和常彬結婚！也不會像訂婚宴那樣被你們騙到現場！”

    “言南！”言父徹底怒了，“你有什么資格不結婚？你現在吃的穿的住的全都是我賺的錢！我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言母也為言南的反抗感到惱怒，“只是叫你結婚而已，還是和常家那樣的家庭。多少人想進常家還進不去，你倒不知足！”

    言南累極，只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而不是在這里和父母爭辯。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卻不是因為妥協。

    “手機、錢包、鑰匙……”他將口袋里的東西一件件掏出來擺在桌上，“都還給你們。衣服不行，我不能裸體出去?！?/br>
    “言南，”言父面色鐵青，“你什么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言南低下頭不敢看他，他骨子里還是有著對父母的懼怕，“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也會努力賺錢還給你們，只要不讓我和常彬結婚……”

    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拉力，言南不及抵抗就被拉到大門。言父將大門打開，指著門外怒瞪言南，“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公寓你也別回，我明天就找人把它清空租出去！”

    言南早就料到這個結果，但言父的反應還是讓他心寒又悲哀。他縮著肩膀，像斗敗的公雞一樣走出了家門。

    從頭至尾，言母和言北都沒說一句勸解的話。

    花市的秋季來得很早，中秋才到氣溫就只剩十幾度。言南縮肩低頭走在街上，思考著今晚該在那里度過。

    要是沒有昨天的意外，他肯定會去趙揚家讓他收留自己一段時間。但他已經知道趙揚背叛了他，不能裝作視而不見。

    可除了趙揚，還有誰呢？

    趙揚對于言南之所以重要，就是因為他是言南二十三年的人生中唯一的朋友。失去趙揚，就是失去所有朋友。

    他那么懼怕失去趙揚，那么懼怕失去朋友，最終卻還是失去。就像他的家人一樣，越是用力討好，越是用力留住，越是兩手空空。

    言南終于忍不住痛哭出聲，卻不被注意。

    街上人流冷清，所有人都回去過節與家人團聚，只有他——只有他被家人趕了出來，像只喪家犬一樣縮在街角哭泣。

    ——不，不是像，他已經是喪家犬了。

    街上商鋪的燈還亮著，里面傳來歡快的節日歌曲。

    一派喜慶，只有言南所處的方寸之地滿載悲寂。

    言南擦了擦眼淚，正要轉身離開，面前突然投下一道陰影。低沉的聲音響起，似嘆息，似憐惜。

    “南南，怎么又哭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