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下山
轉眼,六年就過去了。 在這個異世界的生活,真是說不出來沉悶與無聊。 他才會說話走路沒多久,就開始被根本不懂怎么帶孩子的清塵道人耳提面命地逼著修煉,從他啟蒙時期,就開始背那枯燥無味的心訣。 沒有漫畫,沒有手機,沒有任何的娛樂項目,每天不是打坐,就是打坐,甚至因為年紀太小了,他還不被允許下山。 只能偶爾讓出關的南沅給他打打掩護好偷個懶,這個好說話的師兄果然如書中所描寫的一樣通情達理。 只是今天…… “小怵,小怵,醒醒,醒醒?!?/br> 蘇怵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南沅那張放大的俊臉。 他剛準備伸手揉一揉眼睛,就被南沅攔了下來。溫熱的帕子擦拭著掌心,蘇怵這才迷迷糊糊地想起來,今天好像是央著師尊帶他下山轉轉的日子,要是起晚了,估計又得挨罵。 蘇怵聽話地起了身,只是坐起來沒多大會兒,身體一軟,又賴到了南沅的身上,“師兄,好困哦……” 南沅無奈地拍了拍蘇怵,又拿過一旁的衣服給他穿上,用靈力取來了毛巾替他擦干凈了小臉,這才催促道,“快醒醒吧,師尊還在門外等著呢?!?/br> 蘇怵聽到大魔王的名字,嚇得立刻睜開了眼,也不敢再喊困了,身體哆嗦了一下,立刻跳下了地,然后道,“師兄!我們走吧!” 南沅啞然失笑,雖然不知道小師弟為什么這么害怕師尊,但是看著這么鮮活的小師弟,自己的心情也總會好上很多。 一出院落,就瞅著清塵冷著臉站在小院外,只見著師尊的眉頭微微一皺,都不需要人開口,蘇怵就自覺上前,卑微而又誠懇地說道,“師尊,我錯了?!?/br> 南沅微微用袖子遮了遮揚起的嘴角,雖然不知道為什么素來乖巧聽話又親近人的師弟會這么害怕師尊,但是,難得見到因為長著一張精致的包子臉,向來在師門里無往不利的小師弟這么一個謹小慎微的模樣。 清塵微怔,似乎張口想說些什么,最終只是冷聲道,“走吧?!闭f罷,便轉身先行離開了。南沅見狀,連忙拉上一旁的蘇怵跟上。 雖然來到了異世界這么久,蘇怵對著清塵多少還是有點犯怵。 就如同南沅好說話一樣,清塵性格嚴謹又刻板,不光是對自己的事情之上,在對待南沅和蘇怵的事情上尤是如此。 在穿書以前,蘇怵只是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安安分分的學生,骨子里帶著點天生的懶散,性格上又有點慫,所以他上學的時候,最最害怕的就是要求嚴苛,又兇得不行的教導主任。 而清塵好看是好看,劍眉寒眸,自帶凌厲感,初看是極為驚艷的一張臉,可是時間一長,在蘇怵的眼里,自動轉化成了高配版的教導主任。 蘇怵嘆了口氣,跟南沅一起遠遠地綴在清塵的后邊。 昭云山下的小鎮因為靠近宗門的緣故,是個頗為繁華的小鎮。蘇怵他們下山正好趕上了城鎮在慶祝節日,或許沒有他以前在電視劇里看到的那樣精致,但卻更加熱鬧,人聲鼎沸,一家人攜手出游的比比皆是。 蘇怵混入人群中,就像是進了大觀園的土包子一樣,這里瞅瞅,那里摸摸,不知不覺就跟著人群走遠了。 南沅原本想叫住他,但見蘇怵一臉興致勃勃的模樣,也不忍心擾了師弟的興致,跟清塵傳了音后,邊跟在蘇怵的身后。他向來對這個把他視作無所不能的小師弟疼愛中帶了點溺愛,見蘇怵看得認真,柔聲問道,“小怵,喜歡嗎?” 蘇怵默默看了南沅一眼,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師兄好像并不是開玩笑或者逗弄他。 可是,他現在手里拿著的,是一個女子才會用的花鈿…… 花鈿最后還是被南沅買了下來,蘇怵也頗為高興地收好,心里盤算著,日后可以送給藥草堂的醫女jiejie或者后山的阿婆,畢竟以后指不定還得靠著人家來幫忙。 但蘇怵沒有料到的是,這只是個開端,南沅在接下來的時間中,身體力行地向蘇怵展現出自己的鈔能力…… 但凡蘇怵多看上兩眼,南沅就會很貼心地問他想不想要,蘇怵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心里卻忍不住感慨著:有錢真好。 真的。 可惜蘇怵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就是半個隱形宅男,他喜歡的手辦、漫畫,這都不是錢不錢的事兒了。 唉,蘇怵默默嘆了口氣,包子大的小臉上寫滿了憂愁。 等逛到了頭,蘇怵突然聽到了一陣敲鑼的聲音,愛看熱鬧的基因即刻蘇醒,立刻興奮地拉著南沅去看熱鬧。 人圍成一圈又一圈的,南沅腿腳不方便,蘇怵便讓南沅呆在原地,然后仗著自己身形小,就這么鉆了進去。 蘇怵原本以為里面有什么才藝表演,比如胸口碎大石,倒掛金鐘什么的,但鉆進去之后卻發現不是如此,男人的身后是一個佝僂著背,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男人。 周圍的議論聲,讓蘇怵意識到,這好像是個等待著被售賣的奴隸,這讓他不自覺地眉頭皺起。 “各位瞧一瞧,看一看啊,今天的這個奴隸可跟以前你們看到的那些不太一樣??!”奴隸販子還在大聲吆喝著。 “這,怎么不一樣法?。??”立刻有旁觀的人問道。 奴隸販子看人圍得也差不多了,立馬開始解釋道,“嗨,這個奴隸啊,我跟你們說,原本是個小乞丐,結果偷東西被抓被發送到邊疆的,我們看他可憐才給他買下。要說,這個奴隸有什么特別,待我給你們展示一下!”說罷,就扯下了這個奴隸身上裹著的麻布。 這個奴隸連忙捂住自己的身體,蘇怵一愣,卻看到這個奴隸被身后的幾個人強制地按壓住,展示出了自己的身體。 原來,這個男人不僅長著男人的性器,還,還有著女人般的雙乳…… 周圍人都發出一聲驚呼,都在驚嘆著這人如同女人般的雙峰。蘇怵的目光,卻落在了男人瘦削的身體,大概是因為太瘦了,僅僅是這樣被強制打開身體,也能看到男人清晰的肋骨,甚至男人的背上腿上和肋骨上還有明顯的鞭痕。 “而且啊,這個人到現在還沒有被開過苞呢,老爺們可以買回去還可以……”男人抓著那人臟亂成一綹一綹的頭發,強迫其抬起頭來,露出跟臟兮兮的脖子截然不同白凈的臉來,剩下的話沒說出口,只是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但剩下在場的人卻都懂了,一時間,污言穢語便都出來了。 雖然,曾經也在歷史課本上,對封建時代的殘酷與壓迫有所了解,但是在這么直觀地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莫大的悲哀感也讓蘇怵原本雀躍的心冷卻了下來。就算是穿書之前,對一些惡性的社會事件,也保持著憤怒和譴責,可當真切地面對這一切的時候,沉重的感覺甚至壓倒了憤怒的情緒。 身后的人群已經開始競價了,價格也喊得越來越高,原本還略有些掙扎的奴隸似乎也停止了動作,漠然地聽著著一切,最后,是個姍姍來遲的留著小胡子的胖商人喊出了一千兩,讓全場人有一瞬間的沉默。 沉默了一會兒之后,身后是更大聲地歡呼。蘇怵聽到了后面有人同同伴小聲說道,“哎,那個人是不是就是逢春閣的謝掌柜呀?” “看來逢春閣要添新‘姑娘‘了……” 兩人相視一笑,眼睛里閃爍著心知肚明的小心思。 原本就攥緊了拳頭似乎更加用力,這是他第一次面對來自這個世界的惡意。 奴隸販子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高價砸暈了頭腦,等緩過來,他忙高聲問道,“還有沒有人……” “等一下!” 稚嫩的聲音響起,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放到蘇怵的身上。 原本還喜笑顏開的奴隸販子一見蘇怵是個還沒他腰高的小不點,立刻換了幅樣子,沒好氣地驅逐道,“誰家的小孩子,去去去,一邊去,別耽誤大人做生意?!?/br> “我,我有錢!”蘇怵氣呼呼地,他低下頭解下了自己腰間掛著的瑩白色的玉佩,伸手遞給那人。 玉是塊好玉,不僅水潤,在日光下隱隱還能看到有流動的光澤,奴隸販子盯著那塊玉移不開眼了,饒是自詡見多識廣的他都開始心動了。 雖然還沒有具體拿上手來鑒定,可是,這個玉佩的價格絕對是高于一千兩的,他又是個走南闖北的奴隸販子,也不怕人來找他的麻煩。 他打量了一下蘇怵,見蘇怵穿著似乎也不是普通人家,眼珠子轉了轉,跟謝掌柜告罪道,“對不住了,這位老板,現下可是這位小公子出價更高。若是沒有人再出價的話,那可就跟著這位小公子回家了?!?/br> 四下響起的議論聲,讓蘇怵腿有些發軟,他的身體僵硬得像是老舊的機器,他的手緊緊握拳,若是有人能仔細觀察,便能看到微微震動的衣袖。 一旁被當眾落了面子的謝掌柜面露不虞,開口道,“哼,我勸你可是查清楚了,這城里但凡有頭有臉的人物,老夫自問都有幾分交情,可從來沒見過這位小友。老夫勸你還是先打聽打聽好啊,免得到時候錢貨兩空??!” “這……”奴隸販子被說的有幾分猶豫,目光也有幾分閃爍。 “我!”蘇怵有心想解釋,可是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支支吾吾的樣子反而讓奴隸販子更加生疑,眼瞅著謝掌柜要把人帶走,蘇怵攔在那個奴隸的面前,“我,我,我有錢!你不可以這樣!” 謝掌柜朝著周圍跟著的龜公們使了使眼色,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會意,上前準備將蘇怵拉走,只是手剛伸出來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震開。 蘇怵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整懵了,然后,他就看到了被強制分出的人群中,冷著一張臉的師兄南沅。 “師兄……”蘇怵認慫地低下了頭。 南沅抬眼看著蘇怵,都不知道該說這個能屈能伸的師弟什么好,也罷,他嘆了口氣,終究還是不忍心責難蘇怵的不是,只是輕聲道,“現在知道認慫了?” 蘇怵立刻如同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師弟的事情可以過會兒再來計較,只是…… 南沅淡淡掃了那位奴隸販子一眼,一揚手就是一疊銀票,他嘴角一勾,問道,“夠了嘛?” 奴隸販子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盯著那一疊銀票,眼珠子都不轉了,忙疊聲道,“夠夠夠!”手也不自覺伸了上去。 原本還乖巧地站在一旁,等待著師兄發落的蘇怵制止道,“師兄怎么能用你的錢呢?我這里有塊玉佩,你收下吧?!闭f著,便將自己手里的玉佩塞到了南沅的手上。 剛剛南沅的動作并沒有隱瞞,揚手的動作之間隱隱有靈力流轉的光芒。 這么多年,奴隸販子也是走南闖北過來的,他見這人穿著不凡,跟剛剛那位小公子有些類似,還通曉法術,身份必然不簡單。 這樣的人,他可開罪不起。奴隸販子扭頭正打算跟謝掌柜解釋,卻見謝掌柜的額頭上黃豆大小的汗珠都冒出來了。 這奴隸販子認不出來這人是誰,他可認得。來他這里消費的貴客,那個不想跟這人結交,卻苦于沒有門路,當年他也動過心思,只可惜根本都湊不到這位跟前來,就算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將這人得罪了啊。 謝掌柜小跑著上前幾步,連忙認錯,“南公子,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話還沒說完,就被南沅抬手止住了,“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就先行離開了,師尊還在等著師弟過去呢?!?/br> “是是是!”謝掌柜連忙應著。 奴隸販子見狀忙接過那一疊銀票,細細一看,發現這竟然是南峘國之中分布最廣的一家錢莊,據說在鄰國都有著他們家的錢莊存在。 修真界的修士,即便是不給錢,他們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但眼下看到確實是能兌現的錢票,還是踏實了許多。 南沅有心想要好好教訓一下蘇怵,更何況,修行之人五感本就異于常人,他自然洞悉了剛剛謝掌柜的舉動,此刻也不顧禮數,領著蘇怵就離開了。 “師兄,你等等我!” 見南沅離開得這么干脆了,蘇怵知道師兄心里定然還有氣,又擔心他們走后,奴隸販子又對那個小奴隸做些什么,把那破布撿上給他遮住身體,便拽著人去追自己的師兄了。 待走到一個安靜的小巷,南沅這才停了下來。 他用靈力催動輪椅轉了過來,蘇怵也立刻止住腳步,故技重施,“師兄,我錯了嘛!” “別拿你糊弄師尊那一套來糊弄我!”南沅冷聲道,他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蘇怵的額頭,“你知不知道,自己這么一個小孩子沖出去有多冒險?有人來,怎么連靈力都不知道用了?!?/br> “我,我忘了嘛……”蘇怵捂著自己的額頭委屈道,知道能用跟真的能用是兩回事,而且,蘇怵情急之下,都快忘了自己是穿越到一個能用靈力的異世界了。 南沅無奈地搖了搖頭,雖然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訓蘇怵一頓,但見到蘇怵一臉委屈地樣子,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只是翻開手掌,掌心赫然是剛剛蘇怵塞給他的玉佩,“這玉佩你怎么可以這樣平白交給他人,快收回去吧?!?/br> 蘇怵搖了搖頭,拒絕道,“不用了,師兄?!?/br> 南沅眉頭微皺,“這可是你上山之前唯一帶著的東西了,你不怕……” 蘇怵知道師兄是希望他拿著,說不定以后會有機會跟生身父母相見,但這樣的概率實在是太低了。 而且就算相見了又如何?他又不是被人從家里偷出來的,他是被人主動送給了師尊撫養,可見無論是被迫還是主動,那戶人家都是希望他遠離的,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僅僅因為流著相同的血液這回事就一定得去認親。 蘇怵向來信奉論跡不論心,坦誠來說,南沅甚至比所謂的父母更像是他的親人。 而且,用別人的錢來幫助自己逞英雄,這種事情,蘇怵自問是做不出來的。 他要是做出來了,他就,他就唾棄他自己! “我知道的,師兄……” “但是,比起那些都沒有見過面的人,我覺得,師兄跟師尊才是我真正的家人?!?/br> “你們已經在我身邊了,我不需要去尋找的?!?/br> “再說,因為我想要救人,就讓師兄你受損失,師弟我也過意不去呀!”蘇怵認真道。 南沅沒有想到蘇怵會這么說,他一時間有一點愣住了,好半響,像是感慨一樣地輕輕叫了一聲蘇怵地名字,“小怵……” 蘇怵闔上南沅的手指,“所以,你就收著吧,師兄?!蓖祥L的尾音,像是剛剛出生的小靈獸,黏黏膩膩得甜到了南沅的心坎上,南沅摸了摸他的頭,便收了下來。 他不差那筆銀子,但是,這塊玉佩里包含著師弟的心意,這才是對他而言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一定會好好地珍藏起來。 見南沅收下了,蘇怵輕輕松了口氣,可算是過了師兄這關了。他沒有忘記那個裹著破布的奴隸,小聲問道,“師兄,你有帶多余的衣服嗎?” 南沅也是一愣,這才發現蘇怵買下的奴隸整個人瘦得有些脫相,身體勉強裹著一塊明顯不能御寒的破布,露出來的腿上還有凍瘡,此刻因為寒風還打著顫,看上去也是傷痕累累的樣子。 在外圍也算是聽完了全程,他打量著這個蘇怵新買下來的奴隸,目光帶著一點審視。 明明低著頭,那個奴隸卻好像還是感受到了來自南沅的目光,手指無意識地用力,緊緊抓著那一塊裹著身體的破布,指節都泛著白。 蘇怵見狀,好似不經意間地隔開了南沅審視的視線,仗著人小臉嫩,心里毫無負擔地撒嬌道,“師兄!” 南沅這才收回視線,從儲物袋里取出了一套干凈的衣裳遞給了蘇怵。 “謝謝師兄!”蘇怵接過衣衫,滿臉笑意地道了謝,然后,邁著小短腿跑到了那個奴隸的面前捻了個清潔咒,然后道,“你先換上這套衣服吧。晚一點,我帶你回我們宗門,到時候,你就可以舒舒服服泡個熱水澡啦!雖然,給你施了清潔咒,但還是泡個熱水澡才是最舒服的!啊,還有,我們山上還有醫女jiejie,到時候,讓她來看看你……的身體,放心,她一定能治好你的!對了,你的家在哪里呀?你放心,我一定會送你回家的,不用擔心,我們不是壞人?!?/br> 那人一愣,在蘇怵一連串的話語里,他能感受到這位小公子真切地想要幫助自己的心,眼眶逐漸濕潤了起來,連面前的衣服都忘了接。 還是在蘇怵的催促之下,他才僵硬地點了點頭,換上了衣衫。 新的衣裳自然是極好的,只是這種好,讓他多多少少有些恍惚,甚至是局促不安,“我,我換好了,小公子……” 蘇怵這才滿意地拍了拍手,上前牽住他的手,豪邁地邁出了腳步,“走,我帶你吃好吃的!” 才走出沒兩步,就聽到一陣不輕不重的咳嗽聲,蘇怵立刻警醒,回過頭就看到南沅望著他,他立刻回頭,“啊啊啊,師兄,我來推你!” 被松開了手的小奴隸站在一旁,看著蘇怵跟師兄玩鬧,卻覺得自己剛剛被觸碰的皮膚好像在這種寒冷的天氣里開始逐漸發熱,他不自在地摩挲著自己的指尖。 “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蘇怵轉過頭來看他。 “……???好的?!彼牭阶约赫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