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宇回到學校時已經是周日下午，微信里也多了幾個好友申請。其中有一個是和他接吻的女生，添加備注上寫著——玩游戲的時候不是故意為難他的，只是想借此機會讓自己暗戀的人主動點。最后還附上了她的名字，李瑤。

    他通過了李瑤的申請，還沒退出對話框，就看見對方連發了三個不好意思的表情包，還說希望不會給他造成誤會。方明宇沒在意，只是跟她說自己沒關系。

    宿舍里只有李溪行一個人，對方在趕作業，聽見他回來連頭都沒抬，只是問：“你這周的任務做了沒？我剛發現我還有個文件沒看?！?/br>
    方明宇瞅了他一眼，放下行李，翻出電腦放在桌面充電，“做了，昨晚趕出來的?！?/br>
    聞言，李溪行用力地敲下回車鍵，不太滿意地撇了撇嘴，剛準備損他幾句又想起別的事，話鋒一轉，“對了，周五那晚小陳師兄來找你，我說你不在?！?/br>
    方明宇不由得愣住，話到嘴邊又輾轉了好幾回，最后磕磕巴巴地開口說：“那……他說什么了？”

    估計是忙著趕作業沒顧得上察覺方明宇那點心思，李溪行大大咧咧地回答：“沒啥，他讓你下樓估計是想找你，我說你出去玩了然后他走了?！?/br>
    陳柏屹找過他么？

    方明宇心里一顫，他記得這兩天陳柏屹根本沒給他發過一條消息。平日對方還會循例給他發個早安晚安，而這周末連個句號都沒有。他本以為是陳柏屹對他失去了耐心，所以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又驀地想起周五晚上看見的兩個未接來電。

    因為那串號碼沒有備注，當時方明宇腦袋暈沉沉的，下意識就認為是有人打錯了電話，所以直接將其劃走，沒有半分猶豫。但實際上，當初陳柏屹非常堅決地和他交換了電話號碼，像是害怕會失去聯系，即使加上了微信也不安心。

    那會兒方明宇心里煩悶又苦澀，只是將自己的號碼給了對方，并沒有保存陳柏屹的電話，之后更是連看都沒看幾眼。

    他急忙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解鎖屏幕點開通話記錄，那串紅色的號碼明晃晃地映入眼簾。像是在急切地求證答案，方明宇將號碼復制到微信聊天記錄里查找，一搜便看見了當時兩人的對話。

    那時候他說話的語氣算不上好，甚至是十分抗拒。而陳柏屹似乎有無限的耐心，一連給他發了好幾條消息，等到他回了一串號碼，又高興地給他發了好幾句話?？赡荜惏匾侔l到后面見他不回復感覺有點心虛，最后還帶上一句——這是我的電話，你早點休息，我不打擾你了，晚安。

    他看著那一段生硬又尷尬的聊天記錄，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種微妙又錯亂的感受。有點慶幸，卻也有點酸澀。

    其實陳柏屹沒有主動發微信主要還是因為膽怯，他怕方明宇覺得他煩，怕方明宇不喜歡自己的行蹤處處受人監管。何況方明宇一聲不吭地走了，在陳柏屹看來，對方就是不想被他知道所以才不說的。既然如此，他也沒必要多此一舉湊個熱臉跑到方明宇面前問這件事。

    如果說不難受那必然是假的，陳柏屹也會覺得自己的一片真心被人拋下，甚至有種委屈的感覺涌上心頭?？伤麤]想到的是，除此之外，他還能在朋友圈看見方明宇的照片。

    那是他和一個女生的接吻照。

    那是懷海理工大學文藝部的一個男生發的，對方不僅僅是學生會的負責人，同時也是街舞社的。那人發了九張照片，有他們的合照也有打鬧時偷拍的，而倒數第三張，就是兩人的接吻照。

    那張照片拍的很好看，篝火與身后的黑夜形成鮮明的對比，圖片亮度調得正好，暖黃的光映在主角的側臉上，有種溫馨又情意綿綿的感覺。方明宇的側臉很好看，就連那雙半垂的眼眸都讓人怦然心動。

    陳柏屹有些病態地盯著手機，眼睛不由得定在那女生的側臉上。他的視線描繪著對方的五官和貼服的短發，前額微卷的碎發貼在方明宇的皮膚上，兩人的鼻尖湊得極近，嘴唇相貼。

    他感覺心臟被人狠狠地攥著，就連呼吸都扯得生疼。半晌，陳柏屹用開玩笑的語氣在下面留言。

    ——喲，小師弟是交了女朋友么？

    等待回復的過程讓陳柏屹覺得煎熬，就連握著手機的手都不自覺發冷。他深呼吸一口氣，剛想私信對方，就看見回復。

    ——哈哈哈不是啦，我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這句話像繩索一般將陳柏屹從懸崖邊上拽回來，他閉上眼，卻不由得生出幾分無奈與自嘲。

    至于嗎？他不由得問自己。

    在看見照片的那一刻，他確實無措又害怕，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他應該拿著照片去質問方明宇嗎，還是等對方主動給自己一個解釋呢，抑或是當作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其實這只是一個游戲，他真的應該這么計較嗎？

    陳柏屹不由得把目光定在桌面的那份禮物上，心思千回百轉，躊躇到最后，他還是選擇了沉默。他不希望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影響他們之間的關系。

    愛情不是數學題，沒辦法總去權衡利弊得失，他不能總是斤斤計較自己被愛了多少。

    陳柏屹沒有跟方明宇主動提起那件事，接下來連著幾天都銷聲匿跡。他一個人默默消化這件事，等到心里的疙瘩消散得差不多了，才重新出現到對方面前。

    年末的課程不多，但大多都走到了結尾，而且要處理的事情很雜亂。他們依舊沒多少時間見面，可陳柏屹還是會抽空到方明宇學校找他，然后一起去食堂吃飯，中途還會說說生活里發生的小事。

    雖然生活忙碌又疲憊，但還是能讓人找到幾分慰藉。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跳過平安夜那晚發生的事情，陳柏屹就連方明宇去了哪里玩都沒有問。年尾最后一天，陳柏屹發消息跟方明宇說今年元旦假期打算去附近郊區的度假村，讓他準備好行李最好帶上電腦寫作業。

    如果是往年，陳柏屹必然不會外出，通常會呆在宿舍整理資料，頂多就是在學校里溜達幾圈。但如今情況不同，一旦放假他只想找個機會和方明宇待在一起。

    恰巧桂城郊區新開了個度假村，憑借學生證還能打折，三天下來價格不算很貴，于是陳柏屹就直接先斬后奏在網上定了個房。

    元旦第一天，兩人坐地鐵去到附近的站口，然后打車去到了度假村。這片區域很大，游玩設施不是特別多，但勝在風景不錯而且安靜，非常適合短期旅途休閑放松。

    一路上，方明宇依舊沒怎么說話，但還是會時不時給幾句反應，好讓兩人之間勉強有個互動。其實陳柏屹非常遷就他，就連話題都會隨著方明宇的回答以及表情作出變換，和平日冷淡的他全然是兩個模樣。

    兩人放下行李，陳柏屹拉著方明宇去了附近的一片花海。南方的冬季不算特別冷，水分充足，適合花草生長。

    這里長這一大片粉紅的桃花樹，深棕色的樹干上開著朵朵深紅和淡粉，花苞偏小，花瓣干凈，里頭的花芯長得挺直。桃花樹的右邊還栽了一大片紫色的薰衣草，深綠色的枝干上布滿疏密的條形花瓣，絨毛似的黏在上面，邊緣外卷，緊緊地纏繞著枝體。除卻這兩種，遠處還有幾叢他們叫不出名字的植被，但那顏色鮮艷好看，配上外圍低矮的柵欄，像是框柱一副濃墨重彩的蠟筆畫。

    陳柏屹大方地牽著方明宇的手，絲毫不忌諱旁人投來詫異的目光。他走在泥土小路上，時不時回頭笑著看向他，那雙眼睛含著一汪深情，就連稍彎的眼尾都是動人的。

    方明宇看著他的笑臉，內心不由得有些動容，心臟像是被砸出了個洞，暖融融的，卻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難過。

    這樣的場面能持續多久呢？他不恰適宜地想。

    他們走到一棵開得燦爛的桃花樹旁，背對著人群，躲在粗實的樹干后，一點點拉近彼此的距離。

    陳柏屹主動伸手勾住方明宇的脖頸，呼吸撲打在他的臉上，二話不說，直接吻住了他的嘴唇。這樣的接吻不像往日般溫柔，倒是像在宣泄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愛意。陳柏屹急切地用舌尖撬開他的齒關，頭一次掌握主權，快速地勾住方明宇的舌頭，不講理地壓制住對方，又毫不留情地掠奪他的呼吸。

    牙齒嗑在嘴唇上有些疼，方明宇不太舒服地蹙眉，想要拉開兩人的距離，卻不料被陳柏屹死死地抓著。這般強勢的舉動讓方明宇覺得奇怪，但他沒有反抗，只是順從地摟住了陳柏屹，張開嘴配合他的節奏。

    這個吻纏綿又漫長，等到陳柏屹松開他，兩人的嘴唇都沾上了一層厚厚的水漬，就連嘴角都是紅的。

    接吻之后，陳柏屹就連眉眼都是得意的，整張臉透露出幾分滿足和柔情，但耳根卻依然泛著一小片粉紅。

    方明宇其實不太明白陳柏屹這樣的行為到底意味著什么，放在以前，他肯定不敢想他哥會這么主動熾熱，但就算是現在，他還是想不明白陳柏屹的意圖在哪。

    明明是個不擅長表露愛意也不習慣主動的人，為什么要逼迫自己改變那么多？是因為新鮮嗎？

    陳柏屹見方明宇沒有抗拒，一直懸著的心才緩緩放下。他揚起笑容，對方明宇說：“我們拍照吧?！?/br>
    不自覺的，方明宇想起兩年前他和陳柏屹在白化山的那場對話。他當時鬧著吵著要和陳柏屹拍照，對方嫌他幼稚卻未曾推脫，最后一張照片，是他偏頭親在了陳柏屹的側臉上。

    他還清清楚楚地記得。

    過去分離的那些日子，那幾張照片像他的止疼藥般陪在身邊，過分想念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可看過之后，就是無法忽視的心痛與懊悔。

    看著陳柏屹拿出手機擺到兩人面前，方明宇下意識有些抗拒。他偏過頭，小聲地說：“我不想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