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司航把醉得快找不著北的肖睿銘像甩包袱一樣甩進了沙發里，任錦皓提前定好了的返程鬧鐘適時響起，要不是礙于學校宿舍有門禁時間，這群人還不知道要在酒館嗨到幾點。

    鈴聲一響，喝得七七八八的眾人也就該散場了，大家各自收拾好隨身物品起身離開，由于乘坐的交通工具不同，于是便三三兩兩地自行散去。

    應晗想去幫著楊沁雪扶一下喝醉了的任錦皓，剛邁出去一步肩膀被人碰了兩下，他回過頭，看到廖司航摘下眼鏡，眼神格外真摯地看著自己：“留下來陪我走走吧，時間還早?！?/br>
    從前廖司航與他說話時總是帶著商量和詢問的語氣，這次直接向他提出了訴求，倒真有種讓他沒理由拒絕的沖動。

    應晗沒有多想就點頭答應下來，連現在幾點鐘都沒特意留心。

    九橋河附近除了酒吧一條街以外，還專門設置了夜市和觀賞景區，應晗跟著廖司航走進了充滿市井氣息的夜市，廖司航一眼就鎖定到不遠處賣水果撈的攤位，他指了指那邊，應晗卻一反常態地搖搖頭。

    “不太想吃水果撈，想吃點辣的，剛才吃的甜食有點多?！?/br>
    “好啊，我們進去轉轉?！?/br>
    夜市這個時間點還處于人有點多的狀態，廖司航用手臂悄悄護在應晗腰后，兩人扎進夜市中尋找美食，最終心滿意足地吃了東北烤冷面和北京爆肚，吃飽喝足的兩人為了消食又一路走到了江邊的景區。

    此時正值荷花盛放的六月，大片的荷花在夜晚霓虹燈的照射下更顯亭亭玉立，舒展著花瓣盡情向路人展示著自己的嬌艷與美好，小傘似的荷葉漂浮在水面上，連成一片無窮碧綠，走在江邊心情都變得格外舒暢起來。

    應晗與廖司航結束了學術討論的話題后，抬眼看向晚風吹拂下翩翩舞動的荷花，意識不自覺隨著這片美色漂去了別處。

    而廖司航低頭看著他姣好的側臉，也陷入心神恍惚之中，眼前這個人好像怎么也看不夠似的，無論以怎樣的角度呈現給他，都能讓他心動不已，喚起他從心愛之人身上找到的一切有關于初戀的美好幻想。

    這一刻，四周安寧，江面平靜，清涼的晚風帶著草叢中的蟲鳴掠過耳畔，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行走在江邊小路的人，周圍一切都變成了促成情意產生的事物。

    廖司航有句哽在喉中吐不出也咽不下的話，已經噎了他整整一個晚上，此刻圓月懸空，良辰美景，佳人就在身畔，正是詢問心事的最好時機。

    “如果……”廖司航緊盯著應晗的側臉緩緩說出兩個字，應晗回過神來，轉過臉看向他。

    “如果有一個人非常非常愛你，你也對他抱有好感，但這個人是你的同性，你愿意拋去世俗的眼光跟他在一起嗎？”

    應晗似懂非懂地眨了眨雙眼，花了幾十秒的時間去理解廖司航這句話的意思。

    曾經他也在好幾個瞬間糾結過“愛與不愛”“喜歡與不喜歡”這類問題，最終得到的答案無非是水中花、鏡中月，如今這個曾經困擾過他數次的問題被他在乎的人提了出來，他的心里依然沒有一個關于愛的標準答案。

    應晗看著廖司航那雙在路燈的照耀下裝滿碎星的熠熠雙眸，對他露出一個無奈又苦澀的微笑，答非所問道：“可是我還沒有遇到過很愛很愛我的人?！?/br>
    他的人生或許本不該是這樣，帶著無法抹去的拋棄傷痛長大后，再次被打著愛的名義的人傷害。

    他知道前者肯定對自己不再有愛的想法，或許后者瘋狂的行為當中真的摻雜著深愛，但愛究竟是什么，他也漸漸地在“謊言”中迷失了認知的方向。

    廖司航緊緊攥著拳頭，都說十指連心，每次只有指甲深深嵌進掌心rou的痛感才能喚醒他體內沉睡著的天使，應晗苦澀的微笑像是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讓他的面部和身體在沒有受到任何擊打的情況下泛著從骨子里溢出的劇痛。

    這樣疼痛的感覺他在不久前應晗的哭泣中剛體會過一次，沒想到時隔一周再次連呼吸都帶著無法避免的痛。

    應晗前進的步伐忽然頓住，廖司航邁了一大步擋在他的身前，將前方路燈的光線遮住了一大半，他微笑的臉龐一半在明處，由溫柔的笑意、甜蜜的酒窩和熠熠閃光的眼眸組成，而另一半在暗處，微笑著的表情卻好像在昏暗模糊的光線中有些黯然傷神。

    應晗的呼吸忽然卡在喉中，有種呼之欲出的情緒緊緊攥著他的喉嚨使他呼吸停滯，第六感對于接下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發出異常緊急的訊號，在他腦中不斷拉響警鈴作亂。

    “應晗，我愛你?！绷嗡竞降皖^看他的認真表情就像在宣讀莊重的誓言，動聽的嗓音一字一句道：“以后有我愛你，永遠永遠?！?/br>
    應晗在聽到“我愛你”這三個字后猛地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的墨色瞳孔在眼眶內震驚著晃動了幾下，他微微啟唇下意識地想要說些什么，話語卻卡在喉中使他無法發聲。

    沒有美麗的鮮花，沒有浪漫的場景，也沒有動聽的音樂，這樣的告白現場與廖司航想象中的大相徑庭，卻也最能打動人心，荷花、路燈和江水組成的良辰美景便是最好的見證者，他終于將這句憋了許久的話完完整整地對應晗說了出來。

    廖司航看著應晗那張在昏黃路燈照耀下的驚訝小臉，心里再次忍不住癢起來，可惜這種感覺沒持續幾秒，隨著應晗倏地將眼睫毛垂下而失去了癢意，他一下子慌了神，想要低身查看應晗不再驚訝的表情。

    應晗將眼睫毛抬了起來，瞬間泛紅的眼眶內盛著些許晶瑩的液體，他抬起沉重的腳底后跟向后退了一小步，廖司航剛才還熱乎乎的一顆心因為這個動作立刻沉到了寒冷谷底。

    “抱歉，很感謝你能……愛我，但是我配不上你，我也對你……沒有好感?！?/br>
    語言有時能組成浪漫的告白，有時也能組成傷人的利器。

    廖司航曾經幻想過無數次應晗拒絕他的理由，暴怒也好，平淡也罷，甚至是欣然接受，他唯獨沒預料過會是今天這樣，應晗嘴上拒絕著他，滿身的委屈卻要溢出來的場景。

    “你、你別哭呀，不用道歉的，我……”廖司航下意識地想要抬手撫摸應晗的臉頰，卻被應晗猛地偏頭躲到一邊，他的手一時僵在半空中不知該如何是好。

    明明之前還對他害羞講話的人，明明之前還對他展露笑顏的人，明明之前還為他撐傘的人，明明……

    “抱歉，你值得去交往更好的人?！边@是應晗今晚第二次道歉，他喜歡廖司航，珍惜廖司航，所以更不能用骯臟的身體去面對他，甚至是將他牽扯進自己那些糾纏不清的事情當中。

    廖司航是真的慌了神，他以為應晗也喜歡自己，沒想到到頭來只是自己一廂情愿，他那副被嫉妒和難過沖暈了的大腦已經分辨不清應晗到底是在撒謊，還是在表露真心。

    廖司航一下子收回顫抖的手，只能看著應晗脆弱的模樣，卻無法將他擁入懷抱。他緊緊閉上充滿哀傷情緒的雙眼，再睜開眼時眼眸已經彎出笑意，他用手臂撐著大腿，微微彎下腰看著應晗的表情。

    “那我們還能繼續做朋友嗎？”

    應晗抿著唇沉默，躲閃著廖司航直視的眼神。他已經在男人那里練就了一副撒謊成性的嘴，卻在剛才騙廖司航對他沒有好感時用盡了所有的勇氣。

    廖司航強忍住快要崩壞的情緒，繼續笑道：“那月底我的生日派對你會來的，對嗎？”

    看著廖司航那副捧著碎了一地的心還要對自己小心翼翼溫柔微笑的表情，應晗想要拒絕的話語無法再借走一無所有的勇氣，他紅著眼眶點了點頭，努力壓抑住顫抖的聲音：“會的，一定會去?！?/br>
    “好啊，那你就不要帶禮物來了，你的到來就是我最大的禮物?！?/br>
    廖司航想要抬起大掌揉揉應晗的發頂，卻在動作進行到一半時瞬間頓住，只好尷尬地沖應晗笑了笑。

    兩人一路無言，趕在宿舍門關閉的前五分鐘到達樓下，廖司航照常把應晗送到宿舍門口，照常對他笑著揮手，應晗卻無法再提起精神對他露出任何笑意。

    他深知自己親手推開的不僅僅是一個愛他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他一往光明的未來。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拉廖司航一起跌進無盡深淵當中。

    應晗這樣安慰著自己，望向廖司航揮手道別的不舍雙眼再次浮上紅色。

    廖司航搖搖頭，用食指指向自己的眼睛，無聲地做著口型：“別哭啦?！?/br>
    門一關，從此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在這之后的幾天應晗四處躲著廖司航，哪怕廖司航來宿舍他也是趕緊拿著手機出門，不敢與他正面交流。

    之后期末考試周來臨，他把注意力努力投入近學習當中，6月28號結束了這學期的最后一門考試，而30號就是廖司航的生日，他邀請了許多人當天去他家參加生日派對，其中也包括早就答應赴約的應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