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也該就此別過了?！?/br>
    楚暮對徐林鐘和方景玉行了個禮，十三的少年身姿挺拔，臉蛋雖還稚嫩卻也已經能看出日后成長起來的鋒芒。

    徐林鐘率先點了點頭，雖然他也有些不舍，但同樣是明白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微嘆一口氣：“你救了我好幾次，算是讓我欠下了個大人情，以后要是需要我的幫忙，我一定想辦法趕到?！?/br>
    楚暮點頭，并不拒絕他的好意：“嗯?！?/br>
    也許是怕久留會更加不舍與拖沓，徐林鐘往楚暮手里塞了一樣東西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暮目送對方離去的身影，直到那抹影子消失在了盡頭，他才低頭去看手中的物什——是一枚鈴鐺。

    “這是盜鈴，若是有生人接近便會響，是守夜的好東西?！迸赃叺姆骄坝裰皇强戳艘谎郾阏J出這是什么。

    楚暮：“是想讓我獨身一人在外也能安心睡覺么……”有些了然和感慨，他將那枚鈴鐺仔細放好了。

    看向方景玉：“時候差不多，我也該走了?！?/br>
    這次出來的時間大多數都花費在了路途上，雖然銀楓并沒有催促他，但他心里還是覺得應該早回的。

    方景玉看著他，目光沉沉，似是有話要說。

    楚暮只好開口問：“怎么了？”

    “你贏過我數次，卻又一次次手下留情，不取我性命，這很奇怪……如果你現在想動手的話，我不會反抗?！?/br>
    在魔教的觀念之中，只要輸了便等于死亡。

    雖然并不是所有人都遵守這一點——畢竟大多數人都想活下去。

    但方景玉卻一直是被刻意灌輸這樣的觀念，黑暗雖然見了不少，但有沒有理解就又是兩說了，為人就跟一張黑白兩色的紙一樣，無論哪邊都純粹的很。

    楚暮啞然失笑，對方怎么就這么想要被自己殺了呢……“我已經說過很多次，殺人并不是那么輕易就能做出來的，所以我不會動手?！?/br>
    “嗯。既然如此，那我的命也已經是你的了?！狈骄坝顸c頭：“你只是不想殺我，但卻不代表你不能，如此說，我的命就還是你的?！?/br>
    楚暮嘆氣：“怎么還有這樣的說法……”

    方景玉雖然從年歲上來說長他一些，但脾性卻出奇的像個幼童，犟得很，若是不能說服他，恐怕自己今天是別想走了。

    想了想，楚暮開口：“你不是輸給我了么，按理來說是要對我言聽計從?！?/br>
    方景玉：“是?！?/br>
    “那就打個折扣，我不要你的命了，我只要你去做一件事?！?/br>
    這回方景玉很利落地就點了頭：“可以?！钡裁靼壮捍蠹s會說出讓他回去之類的話，因此補了一句：“那得需要那件事和我的性命等價才行?！?/br>
    “嗯……”楚暮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那就……”

    …………

    “幻陽，糟了！”

    人影急匆匆跑進門來，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

    “喲，月老，你怎么來了？”

    “怎么是你在這，幻陽呢？”

    虛陰一聽這話可就不樂意了：“我怎么就不能在這了，我也是司命啊?！?/br>
    “行，算我錯了，你先趕緊告訴我幻陽在哪兒吧，我找他有急事?！?/br>
    看月老似乎真是很急，虛陰也不跟他鬧了，“你等會兒，我去叫他?！?/br>
    言畢，便徑直走入更深的房間：“幻陽，別睡了，月老找你?！?/br>
    原本還躺在竹藤編制的躺椅上的幻陽拿開放在臉上的書，被吵醒的臉上還帶有些許不滿，眼睛微瞇：“不是說好了別叫我么?！?/br>
    虛陰笑笑：“有人找你，我不來叫你總不像話吧?！?/br>
    “誰找我？”

    “月老?！?/br>
    “誰？”幻陽還有些不太清醒。

    “月老??！”

    這回他聽清了。

    而虛陰則是見著原本還躺著的幻陽突然坐了起來，睡意也散了一大半，完全不顧他怪異的眼神，急忙走了出去。

    陡然振奮的模樣好似是要去見自己心儀的小姑娘。

    ……“你可算來了?！笔睾蛟谕獾脑吕下柪济?，低聲拉過幻陽：“他們兩個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相遇了?！?/br>
    幻陽眼睛微睜，他和月老早就商量好——要是在人間的司卿仙君和魔君一有變故就趕緊出手阻止。

    雖然已經猜到對方肯定就是為了此事而來，但當真的聽到的時候，還是跟著急了起來：“怎么會這么早，不應該啊?！?/br>
    “我也不知道……但是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有點來不及了，所以就想來問問你怎么辦?！?/br>
    “他們有發生什么嗎？”

    “不知道，在天上我感受的也不太真切，但確確實實是靠近了，有個什么也只是時間問題?！?/br>
    幻陽聽完，當機立斷：“不能拖了，我們直接下凡去阻止他們繼續發展，要是真讓這兩人出了什么閃失，無論是哪邊我們都得罪不起?！?/br>
    月老有些猶豫：“沒有允許就悄悄下凡可是大過?！?/br>
    可看著幻陽堅定的目光，他也咬牙：“好吧，事到如今也只有這個法子了，如果只是去一次的話，應該也沒那么容易就被發現?！?/br>
    “好，那就這樣定了?！?/br>
    幻陽回去找了虛陰：“我要跟月老去一趟，我這兒若是有什么事你先幫我顧著點?！?/br>
    “你跟他能去哪兒??？”

    “回來再告訴你?！被藐枌λ麚u了搖手，邁出了大門。

    “這么急？”虛陰看著幻陽匆匆離去的身影，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肯定又想瞞著我去做什么事?！?/br>
    他笑了一下：“切，真當我不知道呢，哼……”

    …………

    聽完楚暮的話，方景玉沒有過多的猶豫：“好，我答應你?！?/br>
    “我會賭上我的性命，慢慢往上爬，成為你在魔教中的暗線?！?/br>
    楚暮：“言重了，我只不過是讓你好好走人生路罷了?！?/br>
    但是，也許這樣反而也是一件好事，方景玉雖身負魔氣卻并沒有一顆嗜虐之心，如果能就此改邪歸正……

    想到這里，楚暮揮了揮手：“也許有緣還能再見?！?/br>
    方景玉望著楚暮離去的身影：“……是一定會再見?！?/br>
    他還是第一次遇見能讓他連敗如此多次的人，這樣一個年少便已經露出鋒芒的修士，注定也會在日后的修真界成為呼風喚雨的大能吧。

    而既然他已經在對方面前做下許諾，那便也會竭力去做到最好。

    “既然決定要往上走，那就先暗自擴張勢力吧?！睆臎]有想過人生路要做什么的方景玉第一次有了一個目標。

    他一定會成為楚暮身邊最好的助力。

    不過，現在還是先去找一具能夠代替徐林鐘的尸體吧……

    方景玉也踏上了回程之路。

    …………

    “這位小公子，請留步?！?/br>
    一聲蒼老的聲音叫住了楚暮，他心中暗自驚覺，自己已經在身下施下了不引人注意的術法，竟然還是被看穿了。

    看來，對方也應是個修真者。

    停住步伐，望向來人：“前輩，有何指教？”

    “呵呵?！崩先诵ρ圻溥洌骸爸皇窍胝埬粫毫T了?！?/br>
    楚暮往后退一步，卻還是奇妙地被一股困意所擾，軟倒的身體往后倒去，被另一個人接住了。

    “沒想到我們也會做出迷暈人這種事來?！被藐柾蛔约喊仓迷跇涫a底下的楚暮，嘆了口氣。

    然后抬頭問道：“怎么樣？”

    月老搖了搖頭：“紅線確實開始互相纏繞了，這二人之間的聯系正在逐漸變得緊密?！?/br>
    幻陽咬了咬牙：“顧不了那么多了，消除記憶吧?！?/br>
    “真的要這么做？記憶可不能隨便消除篡改的啊?！　?/br>
    “可是他們的聯系都已經這么緊密了，若是不這么做，我也真是再想不出別的方法去阻止他們了?，F在再壞還能變成什么樣呢？”

    “你說的對……要是他們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再被知道還和我們有關系……妖尊那小兒子是不會有什么事，慘的可是我們了?！?/br>
    二人相視一眼，終于是下定了決心。

    “等等，我覺得還得再做點措施……我們也不是隨意就能下凡的?！被藐栂肓讼?，取出一本冊子。

    “那是什么？”

    “是司卿仙君命譜的手抄本，我提前將內容打入仙君的腦內，要是真出了什么問題，也算是給他提個醒?！?/br>
    “這樣能行么？”

    “總得試試啊……這樣便行了，我也可以松口氣?！?/br>
    天上地下時間不一樣，等人間發生什么變故，天上的他們可沒時間趕到啊。

    “好，現在還剩下魔君，嗯……不對，還有一個人我們也要修改記憶嗎？”月老說的是徐林鐘，他摸摸胡子：“萬一他日后與仙君和魔君再相見，可就要露餡了?！?/br>
    幻陽早就想好了，他可是管理命譜的司命，人間的事自然都知曉：“那人大限將至了，在他再度出現在仙君與魔君面前時早就已經不在了?！?/br>
    月老點頭：“明白?！?/br>
    ……不過沒想到，還是出了岔子。

    方景玉被他們用同樣的法子暈倒以后，記憶修改還沒做完全，就被人制止了。

    “請住手?！?/br>
    一個身著黑衣的人出現在他們面前，從氣息上來看，和他們一樣并不屬于人界。

    做壞事被抓到的兩個老頭臉上浮現一絲尷尬：“你是……”

    來人雖然姿態恭敬，但卻面無表情，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說道：“大人正在經歷一場很重要的考核，你們的驟然插手會破壞最終的結果?！?/br>
    “……”二人對視一眼，他們可沒聽說還有這件事啊，本以為魔君只是普通的下凡歷劫，竟然還有這回事。

    “如果你們現在離去的話，我還能暫且將這件事忘在心里，若是繼續動手，也別怪我手下不留情。如果我沒感覺錯的話，你們應該是天界的人吧？私自下凡可是重罪?！?/br>
    月老眼睛一轉：“明白了，明白了……我們走就是?！?/br>
    幻陽皺眉：“真的就這么走了，可是還差一點啊?！?/br>
    月老拉住他，低聲耳語：“就這么一點，也沒什么大礙，更何況你也聽見了……我們本就急著回去，哪還有時間跟這人慢慢耗?！?/br>
    “好吧?！?/br>
    ……畫面再一次結束，虛陰對楚暮說：“大致便是這樣了，后面的事即便不用我說，您作為當事人，應該比我還清楚?！?/br>
    楚暮微蹙起眉，現下他已經將丟失的記憶找回，但還是有很多疑惑：“您究竟是怎么知道這么細的部分的？”

    “嗯……這個啊，咳咳，因為我也悄悄跟在他們的屁股后面下凡了，有些不完全的地方其實是我猜的，但應該也差不多?！碧撽幒俸僖恍?，看上去有些像老頑童。

    楚暮搖搖頭：“多謝您的解惑，我還有最后幾個問題?！?/br>
    “那您趕緊問吧，您已經快要醒過來了，我也該走了?！碧撽幤杆懔怂?，開始催促。

    “徐林鐘真的死了？”

    虛陰沉吟一會兒：“我回去后也去翻過他的命譜，他確實是命理應死，但具體怎么樣我也不太清楚?！?/br>
    “方景玉……他的身份究竟是哪位魔君？竟然連下凡歷世都有人跟著?！?/br>
    “這個啊……”虛陰摸了摸胡子，可惜剛想開口，身影就開始消散了，他眼睛一睜，趕緊繼續說，可惜后面的幾個字都縹緲無比，楚暮聽不清。

    就此，這個夢終于是醒了。

    候了一夜的青梔趕緊飛上前：“仙君您醒了，怎么樣，問出來了么?！?/br>
    “問出來了?！背鹤鹕恚骸爸徊贿^似乎是不知道要更好一些?！?/br>
    他嘆了口氣，站到窗前抬頭盯著灰藍的天看：“這回到天上以后還如何是好啊……”

    在人間遇到的竟然全都是“沒見過面的熟人”，真是再也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