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洛斯本來以為哨兵們看到只有他一個人回來時會斥責他，但他們沒有。

    “紐因去繞圈了？”

    “嗯……”

    沒有多作猶豫，貓頭鷹哨兵基亞拉響了警報，就端起槍，沒有繼續看惴惴不安的伊卡洛斯。伊卡洛斯沖回牛仔小隊，看到的是已經部分獸化的牛仔哨兵們。他們早已接收到了警報，一眼都沒再看伊卡洛斯?？諝饫飶浡o張的氣息。

    白狼王阿曼德快速穿戴上裝備，拍了拍伊卡洛斯的肩：“傷員在這鎮守?！?/br>
    言下之意，別搗亂就行，一切按照訓練來。

    警報吹響，小鎮進入戒備。這不是一個牛仔小隊的事情，而關乎整個小鎮。男人女人們拿起槍在家里蹲守，而牛仔小隊出去迎戰。

    來的是雙槍幫的隊伍。

    在這兩周，伊卡洛斯也并不是沒有見過牛仔小隊演習。即使平時看上去是一群懶散的大老爺們，喝酒比槍賽馬，訓練的時候也是根本不含糊。

    伊卡洛斯只恨自己的雙翼為什么還不能動。他轉身去幫助小鎮的居民疏散。

    伊卡洛斯也想不明白，為什么剛剛紐因讓自己回來的時候自己也沒有猶豫過，就像接收了某個無可抗拒是命令，只是回來后就愈發不安。他應當剛剛開始就堅持陪在紐因身邊，可是……

    他能幫上什么忙呢？

    比起被寫入報紙和民間故事書里成為傳奇的紐因·萊，他也只不過是個……雙槍幫首領的兒子罷了。權力更迭，他還什么都記不起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撥人對戰。

    忽然，伊卡洛斯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大地的震顫，人數不對。哨兵感知危險的本能讓他立刻將疑慮投入行動。

    小鎮的最高點就在這片區域，他快速攀上高處往遠處眺望，鷹類的視力是哨兵中的佼佼者，他能看到那些不能為常人看到的角落——

    不止一撥人！

    伊卡洛斯瞬間陷入驚慌，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他應當此刻就將這個消息告訴牛仔小隊的所有人，可他的距離與他們實在太遠……本能的慌亂，讓伊卡洛斯一下慌了手腳。

    忽然，伊卡洛斯的腦中疼痛了一下。

    “唔……”他疼得一下就想蜷縮起來，卻緊接著聽到紐因的聲音：

    “原地繼續觀察?！?/br>
    紐因這邊的狀況也不怎么好。雷頓護在他面前，剛剛擊暈綁好一個襲擊過來的哨兵。一道血痕橫在他眼前，就在雷頓的背部。

    簡單的一句話，就像命令嵌入伊卡洛斯的腦海中。他直起身，集中注意力，繼續從小鎮的高處觀測戰局。鷹類的視覺信息傳入每個牛仔小隊成員的腦海中，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牛仔小隊的陣型以阿曼德為潛在的中心進行變化。偷襲、包抄、堵截，不同的哨兵們的配合默契無比，即使受傷也沒有絲毫猶豫。

    伊卡洛斯忽然明白了，每個人在牛仔小隊中的位置。

    阿曼德身為牛仔小隊的大哥，不僅是生活統籌、接手任務時的領導者，更是一個戰局的領導者。他是真正的狼王，通過一系列靈活的作戰安排，將所有“等級”的哨兵的每個作戰能力都發揮到極致。

    每個哨兵都有個人獨特的能力，不僅需要統一的統籌，更需要將自身能力借助部分獸化和智慧發揮到極致。換句話說，即使在黑夜中，能夠夜視的哨兵也能不借助任何工具看清地形地勢和敵人，很多哨兵僅憑嗅覺就能探測到危險，憑聽覺就能預估到方位，每個不同的獸種對能力都有所側重。

    戰斗不是憑著蠻力硬沖，更是技術與戰術的交鋒。一幅大的塔防圖落在站在高處的伊卡洛斯眼下，這個牛仔小隊并不吝嗇對熱兵器的使用，時不時就有熱兵器參與戰斗的痕跡，從窗內會探出槍口。而牛仔小隊里面也確實有熱衷于研究這些的哨兵，比如漢斯。

    小鎮能夠很好地響應這次危險，得力于安德烈警官在西部日積月累的權威，也得力于生性活潑愛到處交友的火狐貍菲舍爾——他把全鎮子所有的男人都灌醉過一遍，還俘獲了鎮子里不少女性男性的芳心。

    紐因負責鏈接每個哨兵的感官，選擇他們能接收到什么，不能接收到什么，就像一個可以自動控制開關的網絡系統?？此浦荒茈[藏在暗線，不能直接參與作戰，其實能將哨兵們快速分清形勢和敵友的能力拉到極致。

    整個牛仔小隊，就像將一個個強大但尖銳的部分，打磨、嵌合，形成一個強大無比的整體。

    向導生，哨兵生；向導死，哨兵散。

    這句話，并不是全無道理。而是幾十年來向哨協調作戰時留下的最寶貴的經驗。

    比牛仔小隊三倍多的雙槍幫哨兵，即使人數占優勢，在每個牛仔哨兵的協助攻防下也漸漸潰散，毫無防守之勢。

    直到深夜，這場戰爭才慢慢結束。警察們將落敗的雙槍幫哨兵用特制的鐵拷拷好，拉進監獄。鎮子里的居民們紛紛探出頭來，朝著那群哨兵扔雞蛋和爛菜葉。他們都沒有睡。

    伊卡洛斯緊繃的心臟才漸漸放松，他看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你果然在這?！?/br>
    忽然，一個聲音從背后響起。這個聲音就是曾闖入他腦海中的聲音，紐因·萊的聲音。

    伊卡洛斯轉過頭，紐因的一雙眼帶了些疲憊，卻平靜地望著他。他的臉上、身上都有血。伊卡洛斯急忙走到紐因身邊：“你的傷……！”

    “我沒什么傷，這都是其他人的血?！奔~因伸出手，揉了揉小鷹略顯柔軟卻向上翹起的頭發?！皠倓傋龅貌诲e?！?/br>
    剛剛伊卡洛斯的意識撞進他腦子里時，紐因自己都驚訝不已。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喚醒了他和伊卡洛斯精神圖景里那纖弱的一點鏈接。

    他和伊卡洛斯的距離并不近，這樣鏈接有風險，但紐因還是想試一試。

    不過剛剛鏈接進去那一下，腦殼是真的疼啊……

    哨兵們都被戰斗影響了注意力，一時半會可能還真的發現不了這個異常。如果不是伊卡洛斯及時發現，戰局可能會發生變化。鷹類哨兵在白天的驚人視力給了他們很大助益。

    伊卡洛斯被紐因揉腦袋，只感覺十分心安，但紐因很快將手收回去并轉身：“走吧?！?/br>
    有那么一瞬間，他還真的有點擔心伊卡洛斯會掉下去，才會上來找他。不過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

    伊卡洛斯現在的神情，就和一只長了兩只翅膀的金毛差不多。

    回到牛仔小隊內，為單獨哨兵配備的醫療室早已不夠用。哨兵們都聚集在大廳，還有哨兵在外頭繼續巡邏。

    紐因沒有嘆息，只是跟著鬼舞拿了消毒用具，給哥哥們療傷。滿屋子的血腥味，伊卡洛斯幫不上什么忙，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看需要搬運什么東西就去。

    來的人是雙槍幫的成員，伊卡洛斯又是牛仔小隊內人人清楚的雙槍幫小少爺，牛仔們即使知道伊卡洛斯在這次戰斗中幫了不小的忙，也不太愿意給伊卡洛斯好臉色。伊卡洛斯自知理虧，只是想盡力幫忙。

    雙槍幫還是牛仔小隊？

    如果說之前的伊卡洛斯還因為自己的出身而有所猶豫，在看到這場戰斗后，忽然就明白了——沒什么好猶豫的。

    但似乎因為這次雙槍幫襲擊鬧僵的關系，依舊讓伊卡洛斯的心情有些低落。也許一切都因他而起……他是不是該回去？血是鮮紅的，刺痛著他的心臟。哨兵們刻意避開的眼神，也讓伊卡洛斯忐忑不安。

    “別想多?！?/br>
    漢斯扯了扯伊卡洛斯，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他的腿被抓傷了，不過他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即使疼得流冷汗，漢斯的眸子依舊干凈，他在伊卡洛斯耳邊輕輕說：“看紐因的?！?/br>
    協調牛仔小隊，把握整個隊伍的節奏，是去是留，只要伊卡洛斯愿意做出努力，那么接下來只要信任紐因就可以了。

    紐因正蹲下身給洛亞包扎。高挑的哨兵跪坐在紐因身邊，因為剛剛被酒精澆透的傷口而疼痛著。天鵝擁抱人的時候會用脖頸圍著人的脖頸，洛亞身為鵝形哨兵，雖然此刻是人類狀態，卻依戀地將腦袋搭在紐因的肩上，脖頸修長，英俊的眉眼有一種忍耐疼痛的易碎感。

    酒精可以消毒，卻也刺激。洛亞即使暗暗咬牙也不愿意麻煩紐因，只是無意識地用臉頰去蹭紐因，濃眉緊緊蹙起。

    “嗯……”

    此刻，他反正是連自己身邊的愛人斯坦都懶得看了，只是全身心地粘著紐因。

    紐因準備離開的時候，洛亞還在無意識地蹭著紐因。紐因輕吻了一下洛亞的唇，洛亞才微微喘息著，在一旁休息。

    “紐因，紐因?！惫砦柙谝慌暂p聲喊紐因，“雷頓的情況不對勁?！?/br>
    轉頭看去，小豹子赤裸著上半身，以前常穿的深灰色背心早被撕破，一雙眼睛已經變成了獵豹的獸瞳，牙齒也尖利地呲著，一雙利爪微微顫抖。一眼看上去，是狂化的前兆。

    他的背上是一道斜著的彈痕。剛剛為了護住因為鏈接暫時走不開的紐因，有雙槍幫的成員開了一槍，被雷頓抱著紐因擋住了。

    那一槍并不是雷頓狂化的引燃點，是紐因面臨危險把他嚇到了。再加上部分獸化參與戰斗，污染程度加深，戰斗結束后一下放松，反而受不了了。

    “傷口處理了嗎？”紐因問。

    鬼舞有些困擾：“不能近身?！?/br>
    紐因走過去，本來準備武力壓制住雷頓的哨兵們自動讓開一條路。雷頓向后，呲著牙瞪著紐因，卻不敢動。其他哨兵都皺眉看著雷頓，隨時準備在他對紐因展現出攻擊行為的時候阻止。

    “對我呲牙？”紐因的聲音冷了下來。小豹子呆滯了下，嘴立刻就閉上了。

    這慫度，和杜賓有得一拼。

    紐因脫下外套，罩在小豹子身前，不碰到后背的傷口，紐因熟悉的氣息一下就包裹在雷頓身邊，雷頓嗅聞著紐因的氣息安靜下來。

    紐因再對鬼舞說：“處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