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增援的途中，兩人換好裝備，艾倫陪著程允，和俱樂部外的指揮人員一點點確認路線圖。

    “先切斷通訊，”程允指著圖上的一點，“技術組的人怎么說？”

    艾倫確認過后，向他反饋，“他們能切斷1個小時的通訊，問我們需不需要切斷大廳和客房的？”

    程允沉吟片刻，“一個小時，下面容易引起混亂，先不切，但注意過濾?！?/br>
    “好，”艾倫應道，“撤退的地方還是和原計劃一樣，暫定在俱樂部后面的小巷子”

    “嗯”，程允沉吟一聲，“告訴他們，只拿最關鍵的那個藥物，其他的貨別管了?！?/br>
    艾倫點點頭，向通訊里回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艾倫的興奮期過了，緊張的在一邊走來走去，不停搓手。

    小季跪在地上不明所以，睜著無辜的眼睛看著兩人，他看看走來走去的艾倫，又看看他的主人，小心翼翼的蹭過去，把頭抵在主人手邊。

    程允好像才想起來他在這里，他難得好心情的摸了摸他柔軟的長發，“一會兒，別讓人進來，知道嗎？”

    小季點點頭。

    “如果發現了窗子外有什么異樣，不要叫?！彼肓讼?，又說。

    小季點頭點的和撥浪鼓一樣，小季會很聽話的！他在心里吶喊。

    他迫切的想幫他喜歡的新主人做些什么事，這讓他開心無比。

    而另一邊，目不轉睛的看向那個黑色的通訊設備的艾倫，終于等來它嗶的一聲，增援到了。

    “記住，”程允最后叮囑到，“我們的任務只是切斷上層倉庫的電，然后下來帶著提莎一起走。增援會進去拿走東西”

    艾倫緊張的點點頭。

    程允攀在窗邊，卡著手表倒數，“三，二，一！”

    話音剛落，兩人一前一后的翻出窗子，隱沒進黑暗里。

    對提莎來說，這本來是一個普通而輕松的夜晚。

    她剛被包下半個月，不需要出去和油膩肥胖的客人們虛與偽蛇。

    所以她今夜妝容都沒有畫，翹著腳躺在自己的房間里百無聊賴的喝酒。

    中途俱樂部的姐妹來了一次，仿佛不經意的提起，“呀，提莎。我今天在大廳里見到你的金主了呢～”

    “是呀是呀，還包下了那個好臟的Omega”

    小姐妹們嘻嘻哈哈了一陣，“哎呀哎呀，沒想到你那金主喜歡被cao爛了的貨呀，”單聽這語氣，還頗像在為提莎打抱不平。

    提莎煩躁的揮揮手，把她們一股腦兒都趕出了房間，“怎么？人家好歹一口氣付了一個月的錢呢，又不像某些人的金主，呸，提了褲子就不認人?！?/br>
    她碰的一聲關上房門，罵罵咧咧的坐回床上。門外的同行討了個沒趣，一哄而散。

    提莎繼續喝她的酒，毫不意外的想。他們竟然真的救下了那個Omega。

    善良的有點傻氣。

    這份傻氣似曾相識，讓她在今天這個無聊而平淡的夜晚想起了西莫。

    西莫是提莎的弟弟，在14歲分化成了一個Alpha。

    提莎一家是底層Beta，自然而然的，分化成Alpha的西莫是全家的驕傲，盡管西莫并不算一個優秀的Alpha。

    全家的驕傲在分化之初就被帶帝國送去了屬地的帝國Alpha學院，離開了庸俗的Beta家庭。

    提莎很少再見到她的弟弟，家里倒是一直收到他寄回的信件。信件里西莫會說說自己近況，繞不開會提及校園生活，提莎知道，他過的并不快樂。

    學院的Alpha很多出身于正統Alpha世家，有優秀的Alpha父親，和一個美麗的Omega母親，血統純正，因而看不上出生低微的西莫，更看不上他的Beta家族。

    他常常在信里和jiejie抱怨帝國的階級歧視，十來歲的西莫，還是個大孩子，他能抱怨一整頁，然后在信件的最底下，可憐巴巴的說，他想念家里做的千層餅了。

    可是他的父母和jiejie并沒有辦法把千層餅寄去西莫的學院，帝國并不愿意Alpha和自己出身低微的Beta家庭有更多聯系。

    也是在西莫的信件里，提莎第一次聽說了平權軍。

    弟弟對那個地方充滿了憧憬，他說在那里的人們信奉ABO三種性別可以平等相處。沒有什么天生卑賤，也沒有什么天生高貴，誰都不必做誰的奴隸。

    提莎第一次收到這種信件的時候，還擔心過弟弟會不會走上一條危險的路。所幸后來他很久都沒有再提到那里，信的筆鋒也隨著成長越發克制。

    一直到幾年之后，他有關平權軍的信件來的越來越頻繁，提莎的擔心越來越重。

    突然有一天，信件戛然而止。

    提莎在連續半個月收不到信件后開始慌張，她燒掉了弟弟的所有來信，不久，帝國的調查組就找上了門來。

    他們什么都沒從提莎家里找到。提莎也從此再也沒有聯系到自己的弟弟。

    聽人說，他因為叛國，被秘密處死了。

    再一次聽見平權軍這個名字，已經是多年之后。漂泊在帝都的提莎正在俱樂部做她的小姐。

    她聽說他們正在計劃和老板交易，于是給了他們一張地圖。她做小姐偷來的俱樂部的地圖。向他們提了一個要求，帶她離開這里。

    提莎越過俱樂部的窗臺，望向帝都的夜空。她看了一會兒遙遠的閃爍的繁星，回身重新倒了一杯酒。

    “嘿，我要走了，”她靠在窗子上，對著虛空緩緩的說。

    她這話本不期望有人回答，可窗外卻偏偏傳來一個輕快的聲音。

    “嗯？去哪？”

    提莎被突然出現的回答聲音嚇了一跳，她下意識的退后一步，跌倒在了床上。

    只見艾倫蓬頭垢面的從窗子外翻進來，氣喘吁吁地跳下窗臺。

    提莎被兩人的突然造訪震驚的說不出話，她喃喃的嘟噥，“哦，我的女神啊”

    不一會兒，程允也翻了進來，雖然渾身是血，但比艾倫看起來稍好些。

    提莎趕忙給他們讓出一點位置，“你們這是怎么了？”

    “嗨，別提了，”艾倫白著臉，吐吐舌頭，“他們竟然派了人守在路上，我們······”

    程允抬手制止了艾倫的廢話，他飛快的說，“提莎，快和我們走?！?/br>
    “天啊，你們來的真突然，我以為還該有個好幾天?！碧嵘鲱~。

    “快來，”程允已經半個身子探出窗外了。

    提莎匆匆帶上了自己準備好的小包裹，和兩個人一起翻出窗外，開始爬墻。

    “走來時的那條路，干凈，”程允在前面探路，低頭和半背半拖著提莎的艾倫說。

    當真正站上那條路的時候，提莎才明白他們說的干凈是什么意思。

    那條狹窄的路上橫七豎八的倒滿了尸體，濃郁的血味直沖天靈蓋。

    提莎自從父母去世后，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到死人，她環視一周，臉色發白，“天，這都是你們干的？”

    艾倫搖搖頭，又點點頭，他抬起下巴指了指程允，用口型對提莎無聲的說，“是——他——”

    人大部分是程允殺的。來時說好了一人解決一半，但艾倫并沒有來得及動太多手。

    三人快速跑過全是尸體的小路，繞到俱樂部背后，躲在龐大建筑物的黑影里往下爬。

    下層的窗子里依舊是燈火通明，毫不知情的Beta們在一片明亮中尋歡作樂，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棟建筑里發生了什么。

    香煙和酒精的味道從那些窗子里溢出來，還有一絲甜膩的香氣。

    有點像那個Omega信息素的味道。

    程允想起了被他們落在房間里的那個叫小季的Omega。

    小季很乖，現在應該也乖乖跪在房間里，一動也不敢動。像待宰的羔羊。

    帝國對Omega的管理十分嚴格。因為Omega數量稀少，遠遠少于適齡的Alpha，毀壞也很迅速，使用壽命很短。帝國將大部分Omega搜羅進保護中心，那里的Omega將會被分類，教育，然后成為一個合格的“夫人”。

    優質的成年Omega被指定分配給適合的Alpha軍官，而品質不大好的也可以充作低級Alpha們的共妻。

    這樣養出來的Omega，溫順的讓人無力。

    即使這樣，小季的乖巧也早已超出了正常Omega的范疇。

    他或許是某個貴族的私有寵物，被嚴苛的，“特殊”教養過。按理來說，他不應該出現在這里，因為資源的充分利用，帝國不允許殺死任何一個具有完整生育功能的Omega。

    他既然被送到這里，只可能是因為，他已經是一個廢物了，又惹惱了自己有錢或有權的主人，不肯把他送回Omega保護中心養老。

    現在的這個Omega是轉讓給俱樂部老板的一次性財產，在肆無忌憚的消耗后就報廢，尸體或許會被回收進Omega研究中心進行對改善Omega基因的研究。

    提莎說過，這里來的Omega，一般活不過幾天。

    他有太多種死法了。大量失血，溺斃，穿刺，窒息······

    他一輩子都是性奴，最終也將作為性奴隸而死，就連死亡也骯臟無比，精致的臉頰定格在最后的呆滯，雪白的尸體上將會裹滿男人欲望的液體。

    程允不知不覺爬到了Omega所呆的房間窗前。

    他向房內望了一眼，正好和房內的Omega對視。

    小季對自己即將遭遇的命運毫無知覺，或者已然麻木。他像一只聽話的狗，乖乖跪在他離開的地方，一直眼巴巴的盼著窗子的方向，等待主人回來。

    然后他終于看到主人的身影了。

    程允的衣角出現在窗內的一剎那，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但他仍然謹記著主人的叮囑，沒有脫口而出的叫他。

    程允的身影猶豫了一下，似乎想離開。小季的心一下子揪緊了。新主人要走了，不帶著小季一起走嗎？

    他說不清楚這難受的感覺是什么。他只有反復催眠自己。沒事的。小季很乖的，不能給主人添麻煩，給人添麻煩的小寵物會被討厭的。小季就在這里乖乖等主人好了。主人還會回來的，不是嗎。

    慌亂的異色的瞳孔和程允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在看到他回身的一剎那，程允從那灰暗單調的眸子里看到了一點星星點點的歡喜，像一簇小小的火焰。

    程允注意到小季的眼神，他執著的追逐著程允的每一個動作。程允看到他訥訥的張開嘴，可最終什么聲音也沒發出。就傻傻的看著他。

    小季很懂事。程允想，他不會給主人添麻煩。

    他不該把他帶回去，這不合規矩，可是······

    在那一瞬間，程允腦子里轉過了萬千念頭，最后他低罵了一聲，翻了進去。

    他還是做不到任由他腐爛在這欲望交織而成的地獄里，盡管他自己也清楚的知道，突然帶一個陌生人回去并不合規矩?？删拖癜瑐愓f的，他可是個Omega不是嗎？

    好吧，程允承認，或許這還應該歸功于，小季張了一張好臉。

    他像慘了江臨，那個承載了程允最為濃烈的愛恨的人。

    他能不能就是江臨呢？

    程允嘆了一口氣，向小季招手，“過來?！?/br>
    那一瞬間小季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他連滾帶爬的爬向窗邊，被程允一把薅了出去。

    程允帶著小季坐進開往流放之地的偷渡船時，覺得自己就像帶著公主逃跑的勇士。只不過，公主是國王寢宮里裝點的一尊瓷娃娃，外表美麗，內里卻只是瓷窯里沒有燒透的爛泥，而勇士表面風光正義，實則那顆猩紅的心臟里，卻是栽培妄念的欲土。

    骯臟的公主和有私心的勇士，他們的逃亡就像一場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