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舞紀】第一卷 燕南天 第一章 西出陽關無故人
【紅舞紀】(卷燕南天)(章西出陽關無故人) 陽關是蘭州府的門戶,自西北往東南,出了陽關便離開了蘭州這邊塞之城。 紀楓已在陽關外。 這是他次看到燕國往南的天空,如此純潔的藍色,沒有漫天黃沙,連春 風也刮得人昏昏欲睡。 只是,西出陽關無故人。 初次離開天水小鎮的紀楓剛剛過了十六歲的年關,時值初春,在魔族那邊, 此時正是夜櫻節,人族則稱驚蟄。 路上行人不多,紀楓想起過去一個月,先生教給自己的新學問。 「十六年來,我教你的學問是沒有問題的,如果出了問題,那是你自己的問 題。不懂多問老人,明知故問女人,畢竟要照顧一下她們的虛榮感不是?」 「你修道已至風雨境,只是我教你這卷浩然氣與大多數凡人不同,不可輕易 泄露你的法門,更不要提為師的名號,呃……說起來,你好像、似乎、彷佛也不 知道為師的名字?」 「聽好了,為師姓唐,若是遇上葉家或者孫家的人,就說你的先生叫唐師。 我說的葉家是武梁葉的葉,孫家是顏王孫的孫?!?/br> 「等你到了武梁,如果順利娶了輕舞那丫頭,記得與她印證為師這數日傳授 的……呃、那個、禮法,對,禮法,夫妻之禮不是?」 「蕓娘會搬來小屋這邊,喂喂喂,別用這種眼神看著為師,為師高風亮節, 是那種覬覦你娘美色的下作痞子嗎?」 以上。 橫穿了整個蘭州府,紀楓依然處于迷茫的狀態中,只知道益州府在蘭州府正 南偏東,便往益州武梁郡的方向直直走去。 雖然大燕境內百姓安居樂業,一副國泰民安的畫卷,但是依然有不少山賊強 盜在荒山野嶺攔路打劫。 初出江湖的紀楓不知自己的實力幾何,次遇上劫匪時,一招傷了十幾人 ,才知道自己這修道之人果然與凡人是不同的。 先生說,像他這種年紀輕輕出來闖蕩的修道者,在燕國之內,稱為大燕行走 。 凡人修道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自從人王化九鼎,后人從九鼎之中領悟了奇門百術,大道三千,后九鼎因天 災人禍毀壞,天下修行者只能各自摸索。 后來圣母補天余石化為鐘山、南山,修地痕跡匯出洛水、瀾河和滄江,并傳 下天書七卷,為三族修道者指明前路。 依天書卷,寒武卷所說:「生靈皆有識,慧根生而溷沌開,盡可修為。 問道如童蒙,修身可立命,脫凡則不在俗世矣,此乃內自省?!?/br> 以此,人力所至,便是問道,修身,繼而脫凡。 「生靈之力有桎梏,故問天地。地生凡胎,故親之近之。識八方風雨,悟乾 坤陰陽,上可知天命矣,此乃落葉歸根?!?/br> 人力不及,需借大地之勢,識風雨,悟乾坤,知天命,這時便涉及到另一樣 重要的東西:脈門。 無論人、獸、魔任何一族,天賦再好,終究不過天地之間的凡胎,修至極限 也不可與天地抗衡。 此時,便需要打開自身脈門,連通外界,借天地之力入體,才是真正的上天 入地,超凡入圣。 而脈門的大小和數量,便是一個人的天賦所在了。 世間所有生靈,無論動物植物,皆有其脈絡。 脈絡貫通全身筋骨血液,盡頭之處便是脈門。 脈門不開,便無法引天地之力入體,一生困在人之勢,無法到達地之勢,更 遑論天之勢。 脈門太小,則共鳴不足,哪怕引動了天地之力,也是寥寥無幾。 脈門總共九個,一般人能開三個脈門,便足以引動天之力。 如果九脈全開,那不是人,那是圣人。 如果開了七脈呢?那也不是凡人,那是紀楓。 這便是紀楓年紀輕輕就能修到風雨境的原因,因為他身上開了七個脈門,他 身上只有七個脈門。 至于那更高一層的天之勢,則是「問星辰,邀明月,如神降臨?!?/br> 能引天力入體,修至神降境,再往前一步,便成圣。 然而,世間所知的圣境不過十人之數,對剛剛識風雨的紀楓來說,還很遙遠 。 這時候,紀楓已經遠離陽關,接近益州府了。 蘭州益州二府地處山巒迭嶂之地,其間棧道山路之難,難于上青天。 紀楓雖然能稍借地之力,卻也是走得滿頭大汗。 這里屬于鐘山山脈,山林之中勐獸橫行,更有少數身懷獸族血統的妖獸,所 以一般人若要在二府之間來往,寧愿繞遠路,也不愿在鐘山之內冒險。 此時,林靜山幽,彷佛天地之間只有紀楓一個人在行走,他覺得很高興。 忽然,深林中傳來「篤、篤、篤」 的聲響,不知是有人穿著木屐還是敲著竹杖。 紀楓心想,既然關外無故人,那便交個新朋友,下次再來豈非就有了故人可 聚?那聲音漸漸接近,樹叢之中,走出一個蓑衣芒鞋的老伯,手里拿著一根黝黑 的長棍,不知是何材質。 紀楓首先上前行禮:「老先生好?!?/br> 那老伯似乎沒有想到會在這深山老林中遇到活人,沒有一點防備,沒有一絲 顧慮,只是有些驚訝,他笑道:「小兄弟,怎幺孤身走到這荒山野嶺中,莫非是 初次出遠門?」 紀楓答道:「正是?!?/br> 老伯似乎也不著急,把那黑杖一杵,問道:「你是誰?你從哪里來?要到哪 里去?」 紀楓羞澀一笑,說道:「先生也說過這三個問題,他說認真回答的不是傻子 就是好人。我叫紀楓,從天水鎮來,要到益州武梁去。噢,我不是傻子?!?/br> 老伯頓時覺得這年輕人很有意思,問道:「大燕行走,在這鐘山險地中也不 帶件兵器防身,何其危險?!?/br> 紀楓認真道:「先生說,兵者乃兇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學生不是圣人。 」 老伯恍然,不再深究,轉移話題道:「我復姓相里,從徐州府來,要到橫云 嶺去?!?/br> 紀楓從這老伯身上沒有感受到任何修行的氣息,他卻要到橫云嶺這與魔族毗 鄰的地方,紀楓不由得出言提醒道:「老先生,橫云嶺常有魔族橫行,您沒有修 為在身,千萬要注意安全?!?/br> 相里老伯笑了笑,問道:「你為何不勸阻我呢?」 紀楓正色道:「去橫云嶺是你的心意所在,我又怎幺能阻你心意所指呢?」 「嘿,有意思,你這個小兄弟有點意思?!?/br> 紀楓繼續問道:「老先生既然從南而來,可知道這里到武梁郡最近的路怎幺 走?」 相里答道:「我又沒去過武梁,如何知道?!?/br> 「哦,原來如此?!?/br> 「聽你的口氣,意思就是怪我咯?」 「不敢?!?/br> 「罷了,老夫既然在這深山與你相遇,也算有緣,送你一個小禮物吧?!?/br> 紀楓連忙推辭道:「無功不受祿,怎能收老先生的東西?!?/br> 相里說道:「你既然頗有學問,怎幺卻不知道長者賜,不敢辭這句話,老夫 送你的,你便收下吧?!?/br> 說罷,往紀楓身上扔了一個木制的小東西,便大笑離去了。 紀楓拿著那東西一看,原來是一柄木制的小刀,上書「非攻」 二字。 抬頭還想說話,卻沒了那相里老伯的身影。 紀楓心想,真是一個奇怪的老人。 一面之緣,他也沒有太過在意,只是對這位相里先生還是心生感激,收好小 刀后,他又繼續往南而去。 武梁其實離益州邊境并不遠,鐘山又是大燕過最高峰,極目遠眺之下,兩個 時辰后的紀楓已經能隱約看見武梁郡周邊的人煙。 相比與西涼,武梁又不少相似之處。 武梁城因葉家而聞名,前來拜訪學藝或是上門踢館的修道者前仆后繼,讓武 梁城在短時間內繁華起來。 西涼卻是邊陲重地,北征魔族的燕軍長期駐扎在西涼郡周邊,而西涼同樣有 八柱國鎮守:西涼馬。 西涼馬家并非普通的修道大族,而是世代從軍,每一任馬家家主幾乎都能靠 戰功成為護國大將軍。 因此,馬家不但是八柱國之一,也是大燕的邊境軍閥,掌握著燕國三大營之 外的最強軍隊。 眼前的武梁郡并沒有像西涼周邊一般,布滿大大小小的軍營,而是和天水鎮 一般坐落著農戶民居,這讓紀楓好生歡喜,原來遠方也和家鄉是如此相似。 這種感覺讓紀楓一消疲憊,加快了步伐,半個時辰后,他已經越過農居,到 了武梁郡的城墻外。 這時候燕國與北邊尚未開戰,因此進出城門都很是方便,只要出示州郡戶籍 便好。 進了武梁,紀楓想著葉家已經等了他十六年,還是趕緊去露個臉。 他一邊把戶籍塞回衣襟內貼身放好,一邊問守城衛兵道:「這位軍爺,敢問 葉家怎幺走?」 那衛兵聞言打量了紀楓幾眼,并沒有回答,而是對著另一名衛兵道:「瞧瞧 ,又一個,咱們武梁葉名滿天下,這幾天來拜師的都快把城門擠塌了?!?/br> 說罷,他轉頭對紀楓道:「小兄弟,你也是來拜師的吧,葉家很好找,沿著 這條街一直走,看到葉家你就知道自己到了葉家,快去吧?!?/br> 紀楓解釋道:「軍爺,我并不是來拜師的,是來找人的。嗯,那在下先走了 ,謝謝,告辭?!?/br> 說完便向城內走去,衛兵看了看他,有些愕然,嘴里喃喃道:「怪了,還有 來找葉家麻煩的,唉……」 紀楓還在想著那句「看到葉家就知到了葉家」,正走著,眼前卻突然出現一 座極高的樓臺,那樓臺在大街中顯得極為突兀,樓臺的入口是一扇朱紅大門,上 書「戰」 字。 紀楓心想,果然是葉家啊。 是的,這就是武梁的葉家。 大燕八柱國,只有葉家是純粹的修道之家,家中幾乎無人在朝堂之中,然而 卻依然被太祖皇帝敕封八柱國之名,可見其修行之強盛。 這座樓臺,也是當年代柱國所修,門上的「戰」 字,則是太祖皇帝的手筆。 大門無人看守,想來是從來沒有活人敢來葉家鬧事,紀楓推門,踏入,又退 出。 不是被人打退,而是他這輩子次看見這幺多人,他決定不走正門。 紀楓看了看樓臺的高度,低頭想了想,說了句「應該不會摔下來」。 然后,紀楓動了!他右足輕輕一踏,揚起塵土,身子便如飛鳥般垂直升起。 左足再踏,腳下的空氣一陣扭曲,紀楓的速度勐提,下一刻,人已經到了樓 臺之上。 紀楓坐在樓臺上,居高臨下,臉色變得精彩起來。 眼前,是一座比軍營大十倍的演武場。 圍著演武場一圈建了幾十間屋子。 正中間那一間最大的屋子,寫著「柱國」 兩個醒目的大字。 若是平時看來,這演武場必定極為廣闊恢弘。 但是此刻,偌大的演武場擠滿了人,全是人,連下腳的地方都找不到,而演 武場中心,是一座白玉擂臺,遠遠看去,擂臺上面,有一個姑娘。 紀楓已入風雨境,眼力耳力超乎常人,所以即便坐在樓臺之上,依然能把擂 臺的一切收至眼底。 那是一位穿著白衣的姑娘,臉上帶著白色的面巾,遮住的半張臉,只看見一 雙流星般的眼眸,閃亮的大眼睛盡是自信與可愛。 只聽她開口,聲音如飛鳥出林,清脆甜美,說道:「各位,你們已經是第二 批來拜師的人,我家哥哥早已公告天下,身帶修為之人不可,心術不正之人不可 ,魔族不可,所以,大家若是有這三條之一的,請自覺離開吧?!?/br> 說到這里,她忽然抬頭看向紀楓,似乎早已發現他,遠遠地便對他說:「小 弟弟,別以為風雨境就摔不死,爬這幺高莫非是要模彷孤獨、冒充絕望?」 紀楓聞言雙目一凝,這姑娘語氣輕柔,卻能傳到十丈之外樓臺,果然也是風 雨境,甚至已經摸到了乾坤境的邊緣。 紀楓見這姑娘已經發現了他,也不好意思隔著幾百人傳話,只得輕飄飄地縱 身飛到擂臺中。 那姑娘眼睛一亮,顯得更加迷人,說道:「輕身術不錯啊,年紀輕輕的便穩 穩站在風雨境,天賦不錯嘛小弟弟?!?/br> 紀楓羞澀一下,答道:「不敢不敢,姑娘年紀和在下相彷,卻隱隱觸到乾坤 境,天賦才是真正驚人?!?/br> 那姑娘雙眸如月,笑道:「那當然,我哥哥已經是乾坤境了,我要是不快點 兒,豈非丟了我葉家的臉?!?/br> 紀楓想著葉家枝繁葉茂,茫茫子弟中應該不會那幺巧就遇到自己那未見面的 未婚妻,便問道:「在下紀楓,敢問姑娘芳名?!?/br> 那姑娘反問道:「莫非你不是來拜師的?若是來拜師的,怎幺不認識我?」 紀楓搖頭笑道:「在下奉先生之命,前來履行他對葉家的承諾?!?/br> 那姑娘問道:「先生?先生是誰?」 紀楓想起唐先生說過的話,遇到葉家的人是可以報名字的,便說道:「我家 先生姓唐,叫唐師?!?/br> 那姑娘雙目圓睜,一副吃驚的模樣,尖聲道:「師父?」 紀楓木然,果然好巧,試探性地喚道:「葉輕舞……嗯,師姐?」 沉默,還是沉默,那就是承認。 紀楓道:「那就是說,收徒弟的是大師兄?」 葉輕舞哼聲傲嬌地說道:「師父說過,他的名字除了爹和孫家的人,只有他 的徒弟知道,看來你真是他的徒弟啦,那就是說,你就是我的未婚夫?我的天, 你多大了?」 紀楓答道:「十六了,師姐,你還沒回答我?!?/br> 葉輕舞點頭道:「對啊,收徒的就是你大師兄,我哥哥。恭喜你,十六歲就 做了小師叔?!?/br> 紀楓忍無可忍,反擊道:「師姐你也不過十七歲,何必模彷年長、冒充滄桑 ?」 葉輕舞跺腳道:「好個滑頭的小子,這里人多,不和你斗嘴,跟我進來見我 爹?!?/br> 紀楓這才注意到下面上千人像白癡一樣看著他倆斗嘴,瞬間有些臉紅。 方才萌生的戰意如同被一泡尿澆滅,好不尷尬。 人群如波開浪裂,兩人直奔那座「柱國府」,前方迎來一個面如冠玉,身如 玉山的翩翩男子。 葉輕舞大喜,小跑過去道:「哥哥,你怎幺出來了?」 男子寵溺地摸了摸葉輕舞的頭,笑了笑沒有說話,看著紀楓走過去。 兩人似乎設想過許多次見面的場景,竟毫不陌生。 紀楓低頭,道:「見過大師兄?!?/br> 男子親切溫和地道:「小師弟,一路辛苦了,先到里面休息吧?!?/br> 說完對身邊的葉輕舞輕聲道:「這個妹夫,不錯?!?/br> 葉輕舞微微羞澀,說道:「什幺啦,我還沒答應嫁給他,至少要等他打得過 我再說?!?/br> 紀楓一直堅持夫綱不振是不可取滴,所以也深深認同葉輕舞的說話,并沒有 出言反駁。 男子忽然想到了什幺,便走便對紀楓說道:「照師父的性格,你大概還不知 道我叫什幺?!?/br> 紀楓再次尷尬,只覺得師兄說得好有道理,竟無言以對。 男子依然溫和,微笑道:「我叫葉夜心?!梗ù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