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離佛堂和齋房都有些距離，此時又趕上飯點，走廊上幾乎沒有什么人走動。茹寧帶著一身中藥味兒穿過朦朧的暮色，沒走幾步，就到了李燕皎所住的房間門口。

    屋內點了燈，明亮的暖色燭光透過門腳的縫隙，照射在青石板磚鋪就的路面上。茹寧低眉斂目地在外邊站了半晌，最終抬起手腕，輕輕地往棱木上敲了兩下。

    很快，里邊便隱約地傳出李燕皎的聲音：“進來?！?/br>
    茹寧低著頭推開了門。床前的屏風沒有被打開，李燕皎獨自一人背對著躺在床上，紗幔層疊，這樣看去倒也有些模糊了人影。茹寧剛將托盤放到了桌上，就聽李燕皎在前邊輕聲輕聲命令道：“將藥端過來?！?/br>
    茹寧沒說話，復又默默地將托盤重新拾起，走到床前，半跪著蹲在地上。李燕皎說完話，便翻轉了個身子，一手扶著床沿，慢慢地將自己的上半身撐了起來。

    他剛睡醒，以為來的是哪個侍候的下人，整個人都還有些漫不經心。等到床幔被人掀開，他才看清來人的臉面，頓時怔了一怔，脫口便道：“怎么是你？”

    茹寧原本在心底就有些不愿意，彼時被這樣一問，尷尬地垂下眼睛，解釋道：“碧珠忙著為夫人調制朱砂，便叫我將藥端給王爺?！?/br>
    從那夜李燕皎說完負氣話出去之后，兩人就再沒怎么碰過面，更別說如此近距離地面對面說話了。茹寧閉上嘴后，一股尷尬的氣氛頓時在兩人之間蔓延了開來。他回身端起瓷碗，抬首看了李燕皎一眼，發現李燕皎正半睜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覷看著自己。

    茹寧扯了扯嘴角，裝作無事般低下頭去，拿起調羹攪了攪，舀起一勺藥汁，遞到李燕皎的唇邊：“王爺，喝藥?！?/br>
    李燕皎垂眸看了面前的調羹一眼，輕輕別過了頭：“燙?！?/br>
    茹寧抿了抿唇，將那調羹重新放到自己嘴邊，吹了兩口氣，才遞送回去：“這回不燙了?！?/br>
    李燕皎這才轉過頭，屈尊紆貴地張開嘴巴，叫茹寧將那勺湯藥送入自己的口中。

    這藥汁在鍋中熬了那么久，又輔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珍貴藥材，聞著味道就有些怪異，吃進嘴后，更是苦澀地叫人舌苔發麻。偏生李燕皎喝得十分面不改色，兩人就這樣吹一下喂一口地將這碗湯藥一勺一勺喝完了。

    茹寧喂完最后一口，便要將碗放回原處。李燕皎見他轉身，還以為他喂完藥后，巴不得趕快出去，連想也沒想，就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茹寧端碗的一只手腕。

    他的動作又快又急，茹寧被他扯得一個急剎車，手抖了兩抖，差點沒把碗抓住。等動作穩定后，他才轉過身，不卑不亢地看向李燕皎：“王爺還有何事？”

    “……”李燕皎自伸出手后，便感到有些后悔。撞上茹寧平靜的目光，他張了張嘴，悻悻地松開了手，“我還沒擦嘴?！?/br>
    說罷，他微微向上揚了揚頭，露出自己殷紅的兩片嘴唇。

    茹寧垂下眼睛看了他一眼，將碗放回托盤上后，又拿了塊濕布巾回來。見李燕皎仰著頭也不動彈，茹寧無奈地俯下身子，替他擦凈唇邊的湯漬。

    期間李燕皎一直垂著濃密的睫毛看他。他剛喝完冒著熱氣的湯藥，半個身子都裹在棉被里。大概是生病的緣故，他的一張臉龐此時也被熱氣蒸得微紅，眼睛卻亮得攝人。

    茹寧低著頭，用布巾輕柔地在李燕皎嘴邊揩了兩下，就要收回手去。

    他沒來得及直起身子，就被李燕皎抓住了手腕。天知道病中的人怎還有這么大的力氣，茹寧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就被甩在了柔軟的床鋪上。

    幾縷冰涼的發絲落在了茹寧的臉頰上。李燕皎的雙手撐在他的耳側，衣衫半褪，居高臨下地看著茹寧。配上那副緋紅姝麗的面龐，閃爍的燭光下，李燕皎便恍若一個吸人精氣的艷鬼。

    茹寧的一只手被李燕皎緊抓著，惶惶抬起眼睛，就見青年彎著唇，輕而易舉地攬過茹寧弓起的腰線。

    “王爺……”

    且不說兩人先前剛鬧過矛盾，李燕皎在他面前說了不少難聽的話；這里可是佛門清修之地，李燕皎忽然來這么一出，搞得茹寧整個大腦都宕機了，渾身僵硬地躺在床上，目光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好在李燕皎也沒做什么，只是把手伸進茹寧的胸膛摸了兩把，隨后雙手泄力，整個人都躺在了茹寧身邊。

    他把臉埋在男人的脖頸處，高挺的鼻梁不住地摩擦那幾處溫熱的皮膚，喟嘆似的低語：“阿寧待我真是好極了……”

    茹寧的身上聞著便有股熟悉的奶香，李燕皎的胸膛在緊貼到男人的臂膀之后，就不再動彈了。

    茹寧被拉到床時，手里還攥著帕子，怕把床褥弄濕，一直單舉著左手。他仰躺了一會兒，見李燕皎仍摟著他，沒有要起來的心思，像是已經睡著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自己被壓著的手肘，想要從床上爬起來。

    李燕皎喝過藥，本就有些昏昏欲睡，身旁的人一動，他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茹寧剛撐起上半邊身子，就被李燕皎伸出的一只手摁住了一邊的肩膀：“別動?！?/br>
    茹寧自然沒有聽他的話，撐著手臂就要去掀低垂的床幔。李燕皎不耐地咂舌了一下，梏住男人的手腕，就把人雙臂反剪地控制在了床上：　“不是說叫你別動么？”

    李燕皎身子不舒服，連帶著心情都有些低落，皺著眉頭望向茹寧的模樣，渾像一只鬧脾氣的小豹。

    茹寧過去寵他慣了，聞言，便不自覺地軟下嗓子，去順他的毛：“天色不早了，王爺不是還沒用膳么？我去齋房取一些飯食回來吧?！?/br>
    此時已過飯點許久，李燕皎自中午那頓素齋之后，確實還沒吃過什么東西。聽茹寧這么一講，他才意識到自己腹中有了些許餓感，只好蹙著一雙好看的眉，不情愿道：“那你快些回來?！?/br>
    “喏?！崩钛囵ㄒ凰墒?，茹寧便跨過他，掀開床幃，自床上爬了下來。

    他推開門出去時，下人們還沒回來，長廊仍未點燈，看上去一片昏暗。

    茹寧關上身后的門，暗自在心底松了口氣，整了整袖口處的褶皺，便邁開步子，往齋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