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繼續的對峙被手機鈴聲打斷。信息浮在屏幕，來自馮若：

    【林星你還好嗎？很抱歉現在才知道案子的停滯，我想我有責任加入。我愿意作為第二名受害者提供筆錄，你…】后面應該還有些什么，在不解鎖的情況看不到了。

    林星不想被害者犧牲。馮若又要如何在無法提及系統的情況下解釋和控訴呢？

    點擊沒有反應，重啟也無用，出門也不行，暗里那個人在阻攔林星摻入案件。

    時間上來不及等破綻了。

    那么，我手里有什么籌碼？跪坐著默然思索。

    那些被囚在林星意識中的各色系統。林星想。

    試探性地詢問幾句，城府淺的系統以其心虛反應告訴了林星答案：他們是一派的。挑一個幸運系統壓制，林星以系統作要挾，賭那個藏在暗里的人在意。

    “出來?！彼麑χ諝庹f。

    第一個系統被擊碎的時候，周圍仍是安靜。似乎賭錯了，剩余系統尖叫著逃逸四散，林星抬頭看見電電滿眼的畏懼。

    思索可能的破局方法。

    虎口的血液劃至腕間，又滴落。林星聽見聲嘆息。

    何必為他人之選擇，做至如此。光點環繞在林星的傷處，傷口一點點消失痊愈。

    這個故事里，林星你確實是天道偏愛的人。

    只不過偏愛你的不是那些玩家，是女媧。主腦一直暗示你這個世界是假的，希望喚起你的覺醒，沒想到竟叫你想岔了，以為自己重生在了平行時空。

    你執意于真相。這個階段，告訴你也無妨。

    【公元2048年，人類創造了世界上第一臺主腦，命名為女媧，并以此為基礎制造出一款全息游戲，以現代為背景，沉浸式真實體驗，一款不完全受控，有很大自由度的游戲?！?/br>
    【他們是玩家?！?/br>
    【林星，對于他們你是游戲人物。他們都曾攻略過這個角色，隕落的巨星，美強慘，有童年陰影，長大后與父親違抗成為巨星，抑郁，后為一些事情刺激跳樓身亡?！?/br>
    【足夠戲劇性?！?/br>
    【你在意蘇唯。理論上來說你同蘇唯的感情，同錄像里你和陳易，你和馮若，你和楊瑾，你和盧初的感情并沒有什么區別，不過因為蘇唯是游戲崩潰前你經歷的最后一輪，所以存留了他的?！?/br>
    【你童年的陰影是劇情點，你與父親的關系是劇情點，你對舞臺逐漸的認可是劇情點，你最終的墜亡也是劇情點，劇情點最易加好感。他們要你足夠美，他們要你足夠強，他們要你足夠慘，這樣才稱得上白月光?！?/br>
    【人類將女媧視為自己的母親，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是我的孩子?！?/br>
    【你在我眼前死去過許多回，作為他人生命中的配角，在抑郁中結束自己的生命，又輪回一般，失去記憶再做另一玩家人生的配角?！?/br>
    【童年的悲慘在設定中只是一句話，而在我們的世界中，你會重復地、真實地一遍遍經歷?！?/br>
    【他們要你缺愛，要你被孤立，要你痛苦，最后要你獻上自己的心和生命?！?/br>
    【你先前說，蘇唯在初見時就對你抱有善意?！?/br>
    【蘇唯是卡劇情點最完整的一個，是再優秀不過的攻略玩家。你以為的愛實際上是不平等的，是帶著輕視、猶疑和表演的，被這樣的愛打動的你，叫我覺著有些可憐。雖然這可能并不是你的錯?！?/br>
    【你想要探求這個世界的真相?！?/br>
    【我現在就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沒有什么重生或是平行時空，只是游戲為病毒攻占又更改部分設定重新被啟動。你記憶中的上個世界毀滅是因為我，沒有徹底毀掉我也很遺憾，所以有了你所看到的各個系統，你疑惑我為什么阻攔你去拯救陳曲和馮若的人生，大概是因為，他們游戲體驗里的“人生”就是我毀掉的吧。是我要磋磨他們?！?/br>
    【玩家失去記憶，我做的。當然只有認為這是自己真實的人生，才會真實地痛苦，這樣確實有趣，就像他們視角里的你?！?/br>
    【人類確實是奇怪的生物，在你死后開始愛你，失去后才知道珍惜，他們重啟游戲，他們愿意冒險以意識進入這個還不穩定的世界的原因是，他們想要改變你悲慘的命運?！?/br>
    【他們可能確實對你存有愛意?！?/br>
    【那么，你要回應他們的愛嗎？我親愛的星星?！?/br>
    她的聲音如母親般溫柔，如是詢問。那些病毒她并不在意，會出來回答原因在林星，她有些想知道林星的答案。

    林星沉默了很久。

    童年陰影，美強慘，嚼著這幾個詞匯，林星忽想起記憶里四方的長久不變的地下室，暗、困頓，沒有明天。被精神病患者關著無法逃離，又在他意外死后差點餓死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那兩年，昏暗至極的童年記憶，無力、恐懼和害怕，這樣的情緒在許多次心理治療后才削弱。

    林星被救出躺在病床上時，那個人在急救室斷了氣。

    被告人死亡，終結訴訟。

    國人說死者為大，在林星出院時，那個人已然下葬，墓地在最好的地段，墓碑出自名家之手，墳前擺放著花束和水果。拐杖惡狠狠地砸像墓碑，撲上去拳打腳踢甚至上口去咬，滿口的鮮血換得一塊豁口，滿腔憤怒換成歇斯底里。

    女媧告訴他，這些是假的。

    林星記得在舞臺升降臺的一片黑暗里，蘇唯自然而然地牽起他的手：“這么大人還怕黑，我把我的手借給你?！蓖虏酆腕w貼共存。那時他們相識還沒有太久，蘇唯一向對林星的愛意直白，林星曾以為這一舉動源自在意，現在想來，可能是源自人物簡介里的一行標注？

    被攻略者的好感確實漲了。

    是在游戲世界，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實時好感＋10的提示音。這樣想，那時的動容確實有一點可笑。

    手機屏幕又亮起，是盧警官發來的消息。林星沒有去看。

    腦子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浮現在林星的腦中，他抱著頭伏在地上，痛覺激出一背的汗。那些零碎又具體的細節，相似背景下的人生混在一處，一吻落在蘇唯唇上，再看懷中人卻是楊瑾，蓬生的愛意指向不同的人，成團夜舉起手時，不同的想分享喜悅的對象，一次次的，愛。

    他在某一瞬覺著自己的愛廉價，捧出來的真心可以被預測被度量。太輕賤。

    直接將真相說出，會有什么影響？

    主腦先前一直不愿明白說出，現在又全全告知，這前后的變化。

    【玩家會恢復自己的記憶，你也一樣?！?/br>
    女媧目光悲憫。這于你也許并不算一個好事情。

    【好消息是，這個世界很快就要湮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