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0 剪與拼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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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兩個人的目光對峙。 他們各自懷揣著秘密,就像兩條全然不同的軌跡,卻在陰差陽錯里相撞,而最后形勢又倒錯,仿佛命運的玩弄。 “我很抱歉,”檀泠沉沉地說,“但你不會理解的?!?/br> 他的眼睫憫然垂著,分明是種脆弱的拒絕。 大腿在床榻壓到發麻,針扎一樣的酸痛,在這種精神折磨里,他的頭腦開始感到悶痛。 “你真的想知道為什么嗎?” Omega平靜地說。 發情期,他感覺更為敏感,情緒被逼到了極致,恐懼,苦澀,擔憂,猛地從一個出口傾xiele出來。他需要拉閘很久了——他迫切需要贖罪的禱告,卻苦于沒有信任的懷抱。 懷揣一個惡劣的秘密,猶如抱著腐爛的果實,只有兩個同樣知情的人,才能滿懷心事地互相打量。 他不能告訴諾亞,諾亞不能知道他這么懦弱可憎的一面,檀泠神經質地想,只有眼前這個人了——他的心里有個聲音小小的、輕輕的說。 在男人說完自己的歷程后,他也不得不坦誠了。盡管是多么古怪的傾訴對象,但是唯一的選擇。 檀泠聽到自己的聲音夢幻般地響起了。 “因為我不愿意被關進收容塔里,我不愿意成為某個alpha的生育工具。如果我承認自己觸犯了重刑,連我的家族都沒有用,這是社會的規則。有這么難以明白嗎?一個omega,他為什么知情而不報?” 他沒有停頓地說了下去,而且一個字比一個字的激烈。 “你還不明白嗎?你現在做的就是我那時候最害怕的東西,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你讓我覺得我四年前后都只有一種選擇,我怎么都無法逃脫,你的存在告訴我我的噩夢卷土重來,每次看到你,我都寧可死去?!?/br> “我…曾經查過你們的住址,想給你的親人送點什么過去作為補償——但是沒有,我做不到…” 檀泠大聲說話,在捂住臉之前,他看到R的臉上突然一片空白。 “我不該讓戴維喝酒的,我應該讓他們好好的…”他低聲說,一滴水意在睫毛上墜著,“我不該…” Omega不止一次回想,也許他能夠嘗試去改變戴維的想法,或者讓大家可以一起去自首,共同面對結果。 但站在時間的間隙里絕望地回溯之時,他卻一次次真實的意識到,自己當時真的默許了戴維他們的行為。 往后退了一步,從此他們都是負罪者。 檀泠的聲線顫抖,他低頭看自己的手,試圖移動纖長的手指,似乎在觀察上面有沒有血跡。 然后他復又抬起頭。 “罵我吧,我就是那種高高在上的貴族,就按你這樣的想法來,殺了我,凌遲,砍頭,剝皮挖rou,像對待艾克和克麗莎他們一樣?我手上沾了鮮血…是的,我對不起你的家人,我應該用死亡贖罪?!碧淬稣f,只是尾調慢慢的,幾乎像崩潰的質問,“但你選擇這樣對待我了——那是另一種罪行,無法抵消?!?/br> “我恨你,瑞弗拉斯?!彼麌艺Z般地總結,“我和你之間只能活一個。開始就是這樣,以后也只能這樣?!?/br> “你以為我為什么不殺了你?” 寂靜里,檀泠聽到R淡淡地開口了。 高大的alpha逼近坐在桌臺前的人,然后突然蹲了下來,捧住檀泠的臉。 他抵著那瓣細白的額頭,用指腹摩挲掌心淡紅柔軟的嘴唇。 倆人挨得極近,幾乎鼻尖對鼻尖。這是一個非常親密的、將吻未吻的姿態。 “我也想這么做,那就結束了?!蹦腥说吐曊f,如同喃喃自語,溫熱的吐息在兩張湊近的臉之中碾轉。 “但我做不到?!?/br> R的聲音很平靜,只是尾音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在細微的顫抖。 ——就像假擬出什么難以接受的畫面,僅僅是想象都不愿面對。 “我知道你有罪,但一想到你和他們一樣死,我就——”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語句仿佛幾乎斷碎了。 里面泄露出來的意味,分明是真實的恐懼。 檀泠對上R的眼睛。 他突然發現那金圈一樣怪物般的瞳仁,竟然慢慢地被什么無端濃稠的情緒所浸透、代替,和往常的情欲又有所差別—— 有掙扎,有糾結,有狂熱。 但…甚至有溫柔,而更多的則是某種無法抑制的,滿溢出來的東西—— 被傳頌的、應該有帶著翅膀的天使和愛心護送的、閃閃發光的東西,積極的,guntang的,而不應該在這個陰沉殘忍如同深淵的男人身上涌現。 就像他其實并不是居高臨下的獵人,而已經踩進了柔軟的陷阱、大型動物被什么束縛住了爪子。 檀泠的瞳孔放大了。仿佛他終于確認這到底是什么了。 因為他們對視的那一瞬間,非常失態地,男人喉管里突然逸出類似獸類嗚咽一樣的破碎聲音。 接著,那又被某種試圖的克制強行地壓了下去。 “我做不到,我以為我可以,”R低聲說,像在嘆息,“但不可能,越來越不可能了…你明白嗎?——” 檀泠微微睜大眼睛。對方制造的情感濃度太強烈了,他也被卷入這種情緒的渦旋,一時難以回神。 這樣的無措,幾乎完全不像這個人平日的樣子了。話語里心碎和畏懼的情緒是如此的清晰—— R終于展露出了一線脆弱。 檀泠仿佛看到什么孳生多年的東西在黑暗的湖底隅生,在歷久冷封后,突然翻騰出來,彌漫在了這個空間里,終于讓人得以窺見一角端倪。 陌生的意味在檀泠心頭炸裂開來,冒出氣泡,讓他又覺得不可置信,又難以抑制心跳猛地加速。 像溺水了。他突然想起alpha手臂上的茶葉紋身。卷曲的,小小的,屬于他的。 然而,理智迅速地回溯,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事,或者什么其他的人—— 檀泠死死抿住嘴唇,突然像聽到一個笑話一樣的笑了。 “瑞弗拉斯,這又是什么表演?和你那天裝作被隨機點到的幸運觀眾是同一個橋段吧?” 他咳嗽了兩聲,臉龐精致而蒼白,猶如黑暗中開出的百合,卻含著猶如驚弓之鳥般的懼厭和回避。 “你的意思是——你舍不得?” 檀泠抬起帶著挑釁意味的眼睛,眉眼漂亮,語調卻十分冷淡。 “——你難道想說,你喜歡上我了?” 這句假設像guntang的蜜液一樣從他的舌尖滾過,同時地將所有人都蟄傷。 也許換成別人,剛才那個瞬間會被當成救生圈一樣抓住,妥善利用。 但檀泠沒有。性格所致,首先他不屑,再者他不信。 “…我這樣的人,你又是什么人,你認為我會相信嗎?”檀泠輕笑了一聲,態度甚至是彬彬有禮的,“只是欲望而已,瑞弗拉斯。又或者你想讓我像那些omega一樣習慣于依靠你,這樣你的報復就徹頭徹尾的成功了...” 他指著自己的身體,那上面有太多沒有愈合的痕跡,或啃咬,或擦傷。alpha持續給這副身體造成傷痕,就像在圈地。 就在這種他并沒有意識到是違心帶來的酥癢痛楚里,檀泠一字一句地說道:“能不能別在做了這么多齷蹉的懲罰之后,再玩那些你儂我儂的把戲了?” 最后一句,omega的話音里帶上戰栗般的厭煩。 “如果你只是想繼續那些虐待和蒙騙,不愿意放過這副身體,就別裝出這種樣子,”他的語調一折,像突然疲憊地、輕輕地拆下高貴的防線,檀泠喃喃地說,聲音越來越輕,直到最后幾不可聞,“你甚至讓我也…” “有點相信了”這幾個字,被他吞咽了下去,在脆弱的喉管間碾碎了。 再也不會有人聽見。 “檀泠,非這樣嗎?”他聽見alpha猝然響起的回應,快得猶如直覺,竟然是帶了點失態的、不可置信的逼問,“你甚至還在發情期…” 檀泠頭腦中一片錯亂,像是在抵御什么,又像是要排斥什么會急轉而下的東西,他聽見自己最終堅定地開口了:“別這樣叫我。我恨你?!?/br> 而你也應該恨我。 R放開檀泠的臉,站了起來,高大的身體退了一步。 盯著omega尖銳而冷漠的反應,他的臉上突然閃過受傷的表情,像是抽搐般的劇烈感。 “我就知道是這樣?!彼猿暗卣f。 但那種表情消失的很快,就好像他僅僅只允許這種脆弱停留一瞬間。 短暫的沉默里,男人變得面無表情,他俯視著眼前的人,幾息之后,那股渾濁的熱刀帶著血腥的氣質又飄了上來,混雜著炙熱微醺的成熟荷爾蒙—— R似乎調整好了。 他重新恢復了那種慢條斯理、機器般的成熟上位者的模樣,仿佛比以前更加完美、更加堅不可摧。 “好了,好了?!毕袷侵袌鼋Y束的示意那樣,男人風度翩翩地舉起一只手,“我知道你們幾人的罪行分輕重,因此我有自己的小小考量?!?/br> “那天的全部,我已經聽親愛的艾克完整回憶過了——噢,”他惡劣地補充道,“是在把他的背剝得像豬皮一樣開花之前?!?/br> 對著檀泠陡然蒼白的臉色,alpha咧開嘴,語調有點殘忍:“我沒有抓錯人吧?我當然記得非常清楚,他確實打傷過我——不像你,漂亮的、不沾血的美人兒,像個等待喂食的雌蟲后一樣圍觀?!?/br> 他站著,把檀泠上半身壓在自己腹前,隨意摸了摸身前人冰冷的臉,表情似笑非笑。 “請原諒我剛剛的失態,也許是你的信息素影響我了?!?/br> 這樣半是指責的、漫不經心的調笑,才像是他往日的態度。 檀泠閉上眼睛,肩頭不易察覺地顫抖。 他盡力忽略心中無端升起的惘然。 這種滋味相當怪,就像他棄置了手心認為不該存在的流水。還在發怔中,并沒有很清晰的后悔,但卻突然冒出念頭,只是想再看一眼那水的流勢。 R沒有看他。 似乎決定把這句獨角戲唱完,饒有興味的,男人撅了一下嘴,接著才懶洋洋地開口:“但你確實很棒,我當然,啊,恕我無禮——要玩夠了再好好考慮?!?/br> 坐著的粉白漂亮的美人臉上漲出暈紅,露出淡淡的、排斥的神色。 他在鏡子里凌冽地盯著alpha,然后閉上了眼睛,任由那只炙熱的手掌逐漸向下,直到沒進了絲綢睡衣的衣領。 發情期間皮膚的觸感多了好幾倍,被輕柔撫摸,費洛蒙旋即逼了上來,檀泠垂下眼。 這樣的做法就非常的適合這個人,沒有什么不對的,他靜靜地想。 檀泠讓自己冷靜下來。 任何不對的都不該存在,他們的氣息不該交融。 R觸摸的動作卻停止了。 他重新拾起那把剪刀,冷不丁地朝上送了一下。 尖端危險地拂過檀泠散落的發絲,以往必然帶來濺血,而此刻卻順馴無比,沒有帶來任何傷害。 干脆利落的咔擦聲兀然響起——以非常精準卻沒有傷到任何皮rou的手法,男人把檀泠后頸上多余的那一綹頭發剪斷了。 “露出脖子來更好看?!?/br> 摩挲了一下重新露出的雪白脖頸,R的聲音從檀泠身后漠然響起,仿佛什么含義都沒有地說道。 檀泠一怔。 發絲翩然垂落,像從前那樣柔順的覆蓋在他臉頰。 就在心頭涌起的,夾雜了點無可奈何的異樣滋味里,他看到R打開抽屜。 男人隨意掃視兩眼,然后取出一個絲綢的小袋子,把里面裝著的昂貴大理石袖扣掏出來,扔到一邊。 “這是你第一次把你的東西給我——我要收著,不過分吧?” 對上omega的視線,R很有耐心地微微笑了,然后把那一綹發絲放了進去,系好繩扣,重新放進抽屜。 檀泠倏然垂下眼睛。 他把身體轉了回去,腰和胯部彎出不經意的誘人曲線,聲音卻冷淡:“你…最好殺了我,否則你以后一定會后悔的?!?/br> 仿佛不帶什么感情的,檀泠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他厭惡被主宰,但alpha深沉的情欲和侵略性,讓身為omega的生理本能總是不聽使喚,甚至偶爾在性事的痛楚里也能感到愉悅… 這仿佛都會導致他更加難堪,更想回避的要素。因為會帶來某種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的、莫名其妙的無力感。 而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好毒辣的omega?!?/br> R含著笑意點評道。他的神情甚至有幾分老神在在,仿佛在說話間已然邏輯自洽。 于是檀泠再一次意識到了,眼前站著的也許是世界上最偏執自我的男人。 那些風度翩翩和慵懶只是表象,骨子里是似乎誰也無法撼動的神經質和狂妄,那是屬于這個alpha的仿佛雄性動物一般的強大氣場。 他氣息微沉地閉上眼,卻突然感覺脖頸被握住。 像圈住財寶的惡龍那樣,R將人一把拉近,狎昵地撫弄著掌心光潔如緞的皮膚。 “報復我?”他笑了,聲音輕柔,像在撫摸最柔軟的地毯,相當悅耳。 “看起來你唯一的方法是讓我得脫癥而死了,”他懶洋洋地說,“就像第十二位皇帝和他的皇后一樣?!?/br> 舊帝國第十二位皇帝,呂提涅特。這位alpha早年征戰沙場,無往不勝,傳說還有過獨自駕駛星艦從未知蟲洞成功躍遷的勇猛經歷。但他娶了應召男妓出身的omega皇后尤戈之后,常年與他廝混縱欲,最后因為泄精過量,猝死在尤戈雪白的肚皮上。 因此幾百年來,“第十二位皇帝”或“呂提涅特”便有了牡丹花下死的另一層意思,而“尤戈”成為了俗語中形容名器的代稱。也有人說,尤戈根本就是一個使用美人計的間諜。 檀泠臉側還是冰冷,雪白皮膚卻泛起不易察覺的酡色,很難看出具體是厭煩還是羞惱。 他猛地推開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