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五點多了，冬季的天色暗得早，外面的天陰沉沉的，霍殷走的時候怕燈光干擾到他的睡眠，所有燈都關了。

    沈遇有些慌張地坐起來，他怕黑，窗外僅有的一絲昏暗光亮沒有安撫到他的情緒，反而讓他心里泛出一股難言的焦慮和害怕，孤寂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霍殷？”沈遇下意識叫了一聲，沒有人回應他。

    他徹底慌了，緊緊攥住胸前的被子，又叫了幾聲：“霍殷？......霍殷？”

    空寂的房間死氣沉沉的，靜謐到好似只有黑暗在翻涌。

    他哆嗦著爬起來，往床下找拖鞋，但是被床遮擋窗外的微弱光源后的床邊，更是黑暗一片，沈遇嚇得往后仰了一下，黑暗處仿佛有怪物，隨時能將他吞噬。

    “霍殷？”沈遇又喊了一聲。

    他顫抖著手，感覺使不上力氣，摸索著床頭，沒摸索到手機。

    冬季的傍晚是一瞬間的，剛才還有極其微弱的一絲光亮，但瞬間光亮就消失殆盡，整個房間陷入完全而徹底的黑暗。

    沈遇連鞋也顧不上了，他有一點夜盲，但是不是生理性的夜盲，他是因為對黑暗有心理障礙，所以造成黑暗中難以視物。

    他跌跌撞撞地摸索到床邊，憑著記憶往客廳走，黑暗如同巨大的深淵，將他籠罩在其中，恐懼吞噬理智，他也想不起來還可以先摸索開燈了，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逃出去！

    他踉踉蹌蹌地走到客廳，想往門外走去，他的腿和膝蓋不斷撞到柜臺、茶幾、沙發，可是他沒覺得疼，甚至希望撞得狠一點。

    凌冽的痛感才能提醒他，他不是置身一無所有的虛空黑暗之中，他能夠靠這些硬物找到去門口的路。

    一頓呯呯嘭嘭的聲音的聲音之后，他終于摸索到門，還沒來得及打開，只聽見門卡感應的聲音。

    門應聲而開。

    霍殷站在門口，走廊柔和的光一下子灑進來，看不清楚霍殷的臉，但他好像站在光里。

    “霍殷......霍殷......霍殷......”沈遇失控地撲進霍殷的懷里，被男人穩穩接住，他慌張地一聲聲念著，泫然欲泣的聲音又細又密。

    “別怕別怕......”霍殷趕緊抱住沈遇，輕輕拍著他的背，看了一眼套房已經完全暗下來的環境，心里有些懊惱回遲了。

    “我在這呢，別怕?！被粢蟾惺苤耦^在他胸口的人渾身都是發著抖的，他摸了摸沈遇的額頭，透著涼意，一下子，心里泛起的心疼一股接著一股。

    沈遇攥緊了霍殷的后背羽絨服，埋著頭不說話。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被粢笳f道，任由沈遇抱著，也不催促他進去。

    他本來是打算在天黑之前回來的，下課后就直接去打包晚飯了，但是忽略了冬天黑得早，幸好趕回來得及時，要不然沈遇一個人呆在黑暗里，不知道得多怕。

    霍殷可到現在都記得，第一次嫖沈遇那晚，沈遇為了不被單獨丟在沒燈的房間，不惜主動求cao。

    半晌后，緩過神的沈遇終于從霍殷懷里退了出來，他抿著唇看霍殷，猶豫著說：“下次不要把我一個人放在沒有燈的地方了，好不好？”

    霍殷一愣，他看著沈遇，說道：“當然好，你可以直接要求我這么做?！闭f完，他伸手揉了揉沈遇的頭，心里一軟。

    “謝謝你?！鄙蛴稣f。

    霍殷又怔愣了一下，說：“不用謝啊?！?/br>
    兩人走進去，霍殷開了整個套房的燈，將提著的打包飯菜放在一邊的餐桌，然后遞給沈遇一本書：“你的舍友帶給你的，我幫你把考試范圍和重點劃了?！?/br>
    “你幫我去代課了？”沈遇驟然頓住，問道。

    “對啊，快去洗手吧?！被粢筮呎f邊把飯菜擺出來。

    過了一會兒，還沒聽到腳步聲，霍殷回頭，看見沈遇抱著書本，俏生生地站著，腳上還沒穿拖鞋，白嫩嫩的腳趾微微蜷縮著，像個小孩子一樣。

    “怎么了？”霍殷問道。

    “你......”沈遇遲疑著開口，“我的同班同學知道我們的關系了嗎？他們有跟你說什么嗎？”沈遇的小臉緊繃著，有些不易察覺的緊張。

    “你的同學不知道我們的關系，但是給你帶書的舍友，也就是成鑫日，我告訴他我們的關系了。你的同學講了幾句不好聽的話，成鑫日不了解情況，以為你不是gay。你不要管這些，有些人就是閑得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好的大學生一天到晚聽些風言風語?！被粢笳f道。

    “你......覺得呢？你覺得他們說的......”沈遇的心驟然懸起，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突然覺得很緊張，直覺告訴他，他不想要霍殷像那些人一樣誤會他。

    “覺得什么？”霍殷布置完菜品了，然后拿過沈遇懷里的書，隨手放在一邊的桌子上，牽住沈遇的手腕，往洗手間走。

    沈遇乖乖跟著，問道：“你不......質問我嗎？”他絞盡腦汁，用了“質問”這個詞。

    霍殷將他拉入洗手間后，推到洗手池前，然后自己從沈遇的身后環住沈遇，牽著他的手放到水龍頭底下。

    打開水，一邊握著沈遇的手仔細清洗，一邊說道：“你腦子是有什么毛病吧？我跟他們素不相識，我為那些風涼話，來質問你干什么？”

    霍殷說得理所當然，他也是真的這么認為的，沈遇不是犯人，沈遇是他的沈遇，他不能因為幾句話就懷疑沈遇，但凡他問出口，都是對沈遇的玷污。

    “可是......”沈遇盯著霍殷握住他的手，有些失神，水流從他們交握的手上潺潺流過。

    “我們第一次zuoai的時候，你說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對吧？”霍殷問。

    “對的?！鄙蛴鑫⑽⒒仡^仰著看霍殷。

    “那就證明他們說的是假的啊，你同學說的、成鑫日說的，都是假的，你不僅是gay，而且只有過我一個男人，”霍殷停掉水龍頭，擠了一泵泡沫洗手液，細致地抹到沈遇手上，繼續說，“可能成鑫日說你是院草這事兒是真的吧！哈哈哈！”

    “那你有看到一些奇怪的照片嗎？”沈遇問。

    “你是說他們講的艷照嗎？”霍殷又打開了水龍頭，給沈遇沖泡沫。

    “嗯?！?/br>
    “我沒看，真的有嗎？”霍殷挑挑眉，似乎帶著幾分戲謔地笑問。

    沈遇垂眸，沒說話。

    “你現在想要跟我講這件事情嗎？”霍殷問。

    “我......我還沒做好準備?！鄙蛴鲇行┎话?。

    “那就等你想講了再講?！被粢蠼K于將沈遇的手洗得干干凈凈了，他將沈遇扳過身，面對面地看著沈遇，然后慢慢將人擁入懷里。

    “謝謝你相信我?！鄙蛴鲚p聲說。

    “我不值得你道謝，我只覺得歉疚?！被粢蟮穆曇粲行┏?，有些悶。

    “??？”沈遇掙扎著想要抬頭看霍殷，但是被霍殷按住頭。

    “別看我......”霍殷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將沈遇抱得很緊。

    “歉疚什么？”沈遇不明所以。

    霍殷沉默了半晌，呼吸好似有些凌亂，抱著沈遇的手用力到有點發顫，沈遇其實覺得有點疼，但是他沒說話。

    “歉疚......我沒有早點出現在你身邊，在你遭受這些的時候，也沒有陪著你?！被粢笳f。

    沈遇驟然懵住，呼吸一下紊亂掉，心脈好似和他開了個玩笑，在這一刻停止掉供血。

    霍殷很快就放開沈遇了，他拍了拍沈遇的頭，笑著說道：“走吧，第一次接客就被我勾搭上的小鴨子，去吃飯吧！”

    “好?！鄙蛴鱿乱庾R應了一聲，任由霍殷緊緊牽著他的手，將他往客廳帶，他盯著霍殷寬闊的背影，腦子里思緒百轉千折。

    “霍殷！”沈遇忍不住開口叫了一聲。

    “嗯？”霍殷應。

    沈遇沉思著開口：“成鑫日之前給我看兩個男人zuoai的小片子，然后我有一些不適的生理反應，所以他以為我不是同性戀，我怕麻煩，就干脆沒否認?！?/br>
    沈遇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但是我不適應，是因為看到里面那個承受方戴著美甲片，我……不是很喜歡美甲片?？傊?.....我真的是同性戀，絕對不是裝gay騙你的！”

    霍殷聽完，轉過身，好像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半晌后才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他說：“你肯定是gay啊，正常人好端端的，裝gay干啥？”

    “是嗎？”沈遇的眼睛瞪圓，眨巴著看向霍殷。

    霍殷收住了笑容，他微微俯身，兩手握住沈遇的肩膀，認真地說道：“沈遇，你聽我說，你不用為任何自己沒辦法控制的事情，而感到抱歉，你也不需要因為提出任何合理的訴求，而感到不安。最后，任何沒有傷害到別人的事情，你都沒有義務去解釋?！?/br>
    霍殷的眼神很認真，好像在仔仔細細地將沈遇看了個遍，緩聲說：“我不知道什么艷照、裝gay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只知道，沈遇是一個很好的人，好到他的舍友跟別人閑聊兩句，都忍不住提起和夸贊?！?/br>
    沈遇抿著唇，眨巴的眼睛看起來乖得要命。

    真的要命。

    “滴滴滴——”

    就在這時，霍殷的手機鈴聲響了，他掏出來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

    “我接一下電話，寶貝先吃點東西好不好，今天你就喝了一點白粥，餓壞了吧？”說著，霍殷“啵唧”在沈遇的額頭親了一下，然后伸手揉了揉沈遇的肚子，就走了出去。

    沈遇看著霍殷的背影，一直看著，直到看到人繞出房間，才慢慢收回目光。

    他很想問霍殷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天喝的是白粥的？就算看到了......為什么會記得？”

    這是一種無形的巨浪，一下一下，沖撞著沈遇岌岌可危的認知，他呆立了許久，平靜的神情下，他的世界好似在慢慢松動，然后開始崩塌。

    為什么會有人連他中午喝了一碗什么粥都記在心上呢？

    難道......霍殷喜歡他？

    “喜歡”這個詞，光是在腦海里浮現，他就忍不住渾身戰栗，好似骨頭都要被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