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迂回策略一場空

    當夢娜八月二十號拿到身為助理設計師第一個月的工資，稅后五千二百塊，她首先買的不是數位屏，而是十幾只漂亮的小碟子，這些碟子主要是……日本風格。

    雖然平時每餐都是一個大面碗的套餐，然而每當休息日，夢娜還是想要好好地吃一餐比較有情趣的假日餐，從前其實她也不很在意這件事，不過留學的時候，食堂套餐給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小碟子比較多，兩個春卷裝一碟，幾塊泡菜裝一碟，涼調蔬菜裝一碟，煎餃裝一碟，炸蝦片也擺一碟，一個大號酒盅一樣的容器里，裝著兩顆薯球，雖然每餐并不是以上舉例擺全套，然而托盤里一個一個小碟子，看起來很是悅目。

    夢娜于是便有一個感想，就是韓餐很注重外觀的優美，一個一個小碟子，乍一看感覺琳瑯滿目，而且配色也很好看，即使只是食堂套餐，有時候也好像一幅畫，雖然沒有達到日本料理那樣精致到幾乎嚴苛的程度，但也相當注重視覺效果，其實未必是怎樣豐富的，一碟一碟往往多是泡菜，不過看起來確實很美。

    有一位特別愛吃rou的湖南學姐因此這樣評論：“韓國的料理，多數是能看不能吃，而且最好也不要細看，只是大略掃一眼就好，倘若仔細去看，發現都是泡白菜泡蘿卜炸豆腐熗豆芽之類，就很虛幻了?！?/br>
    夢娜當時咯咯地笑：“不過炸雞很好吃?！?/br>
    學姐撇了撇嘴：“炸雞是很好吃，不過韓國好吃的也不過就那幾樣?！?/br>
    這位學姐重口味，韓國的飲食并不很適合她的胃口，因為實在太清淡，好在還有雞rou，而令夢娜為難的辣白菜，學姐的感慨是：“辣也不能夠辣得痛快，還多是生冷，什么都是涼冰冰生著吃，剛來到這里，竟然消化不良了，好在從家里帶了健胃消食片?！?/br>
    夢娜：……然而這樣的辣度已經讓我感覺很刺激了。

    所以現在既然金錢上開始寬裕起來，夢娜便也要講一講生活中的小情調，網購了十二只各色小碟子，其中只有兩只是白色的底色，其它全都是酒紅暗藍翠綠黑褐各種彩色，夢娜拆了包裝之后，將碟子在餐桌上一排擺開，真的五顏六色，唯獨感覺有一點遺憾的，就是背景是玻璃餐桌，有的人愛這種餐桌的通透，可是夢娜還是更喜歡木質餐桌，覺得木頭的顏色紋理有一種溫暖感，不過這個餐桌是房東留下來的，夢娜暫時不想花錢更換餐桌，就先這樣用吧。

    在公司里，夢娜也有所變化，聽從了謝依蓮的告誡，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清爽。

    自從那一天謝依蓮提醒過夢娜，夢娜心中困惑，便和夏維講述這個煩惱：“阿維，我平時說話，是不是真的很像小孩子？”

    夏維笑著說：“是啊～～不過并不是很嚴重，我想你隨著工作時間變長久，會一點點轉變的?！?/br>
    “我現在就要改變，呃，不過我要怎樣變呢？是不是要壓低嗓音，好像這樣，科科科阿維啊……”

    聽她粗著嗓子說話，夏維愈發感到好笑：“倒也不用這樣，那就顯得太刻意了，反而很生硬，我覺得，你就把自己身上那種原本很‘可愛’的氣息去掉一些，就可以了，其實最重要的不在于嗓音，而在于你的神情態度，大方舒展，不必一味可愛。不過不要急，不用刻意去尋求，隨著自身的成長，慢慢地自然會改變的?！?/br>
    于是夢娜首先便是從減少賣萌開始，初入公司的時候，確實是忐忑的，因此不自覺地便使用從小到大、從國內到國外幾乎無往不利的技藝——賣萌，這確實讓她得到了一些關照，不過自謝依蓮那一天的提醒，夢娜恍然想到，自己這樣的策略不能夠用很久，尤其自己現在是助理設計師，也就是自己的能力已經得到初步認可，就不應該再走從前的路線，劇烈改變確實太突兀，自己的外在風格也不是一天兩天形成，所以夢娜便首先不再那樣習慣性賣萌。

    另外一個轉變，就是她電腦屏幕的背景更換了，原來是城堡風景，現在換成了金韓彬︿（￣︶￣）︿

    夢娜的辦公位置如今搬到陳風旁邊，第一個發現的自然便是陳風，陳風于是便笑著問：“這個人是誰??？”

    夢娜興沖沖地介紹：“是金韓彬啊，韓國iKON的隊長呢，陳工你聽iKON嗎？”

    陳風笑著搖頭：“我只聽說過東方神起?！?/br>
    “東方神起啊，那已經是二十年前了，不過iKON也差不多是十年之前?！?/br>
    陳風笑嘆道：“真感覺自己有一點老了?！?/br>
    夢娜連忙說道：“只不過是你對這些不感興趣罷了，大家喜歡的東西不同，像是陳工知道的許多最新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的?！?/br>
    這時鄺駿華拿著咖啡杯路過，看著屏幕上金韓彬的圖片，笑著問道：“這是小夢喜歡的男孩子風格嗎？你將來找男朋友，是不是要找這一類型的呢？”

    夢娜笑著說：“我確實是很喜歡他啦，不過沒想到男朋友那方面?！?/br>
    鄺駿華看著畫面上的金韓彬，清秀整齊的眉毛，鼻梁秀氣，嘴唇很顯然涂了唇彩，唇形本來也確實優美，皮膚也粉白細嫩，看起來好像個女孩子，不得不說這個拍照的角度找得非常好，讓他的五官顯得格外精致秀美，如果換一個角度，未必會這樣一見驚艷，而且構圖的氛圍也非常柔和，金韓彬又白又細的手指之間，捏著一個白色物體，看不出是什么，不過金韓彬很專注地盯著它，是一種很溫馨的感覺。

    鄺駿華笑道：“這樣的男孩子適合談戀愛，不過不適合結婚，他只是一個男孩，不是一個男人?！?/br>
    太秀美了，就顯得脆弱，可以用來審美，但是真的要承擔起家庭的責任，這樣的男生是不合適的。

    夢娜嘻嘻地一笑：“我是真的沒想到那么多啦，只是喜歡看他而已，我是很為他可惜的，他因為吸毒而退出iKON，事務所也和他解約了?！?/br>
    說到毒品問題，其她人的精神也都提了起來，王瑜轉過頭來問道：“小夢，韓國吸毒的人多嗎？”

    夢娜回憶著說道：“那邊槍支啦，毒品之類都管控很嚴的，日?？床坏酱舐?，不過確實是有黑社會的，大麻毒品之類，黑社會肯定是參與的……”

    然后夢娜就講起了七星幫：“我從前住考試院，有一天朋友突然和我講，有一個中國學生欠了黑社會的錢，給人人家找到那里去了，好在他之前就躲開了，不過后來我在中國社團里面聽說前因和后續，就是那幾個男生大概是比較崇拜江湖氣質，就去了賭場，當然是賭輸了，于是就借高利貸賭博，欠了幾百萬人民幣，便逃回了中國，可是七星幫很厲害的，一直追來中國國內，那幾個學生給威脅恐嚇，回到家里就跟媽爸哭訴，逼著家里賣房給他們還債?！?/br>
    同事們紛紛唏噓：

    “這真的很危險啊，而且家里人也很傷心吧，本來是送去留學，哪知竟然出這樣的事呢，幾百萬塊的賭債啊，也不知怎樣才能還得完?！?/br>
    “賭債應該是不在債務保護里面的，可以起訴的啊，這樣的欠債可以不還的?！?/br>
    夢娜說道：“可是借據上面并沒有寫明是賭債，只是說欠款多少錢，所以不能夠引用這樣的法條，更何況對方是黑社會，本來就是不講道理的啊?！?/br>
    留學的這段時間，夢娜確實學到了很多東西，比如說法律和法律漏洞，賭債確實不受法律保護，但是借據上面不會寫明是因為賭博而欠債，這樣就繞過了法律規則，除非能夠證明這確實是賭債，可是面對有組織的黑社會，即使法庭判決不必還債，當事人也要擔心之后的報復。

    夢娜在韓國五年時間，身為一個規規矩矩的留學生，并沒有遇到過什么黑社會，不過她也知道韓國是有黑社會的，最著名的就是七星幫，當年七星幫首腦的兒子結婚，據同學說，新聞轉播的現場就好像電影里面，教父女兒的婚禮畫面，七星幫雖然表面上說要改邪歸正，遵循法律成為“合法黑幫”，可是即使再怎樣“合法”，“黑幫”還是“黑幫”，比如說地下賭場和高利貸這種事，那幾個男生的遭遇，在中國人的圈子里還是很震動的，扎扎實實讓人感受到黑社會的猙獰面目。

    幾天之后，周末到了，這一周夢娜是雙休，二十四號周六這一天早上，她出門去買菜，顧秋云坐在電腦前，看到了樓梯間的場景，便從從容容地站起來，很快穿好衣服，也走出門去，于是當然在超市里，兩個人巧遇了。

    顧秋云笑著和夢娜打招呼：“今天休息嗎？”

    夢娜笑盈盈地說：“是啊，你今天也是休假？”

    顧秋云：只要老娘愿意，天天都可以休假，不過為了覓食，還是要出工，只是雙休日就不是很好下手，許多人都休息在家。

    不過表面上顧秋云還是要正?；卮?，畢竟她此時假扮的身份是個上班族：“是啊，這一周好在不必加班，每天上班真的很辛苦，從周一開始，就盼望周末?！?/br>
    顧秋云這幾句話純粹是在公交車里聽來的，有的時候搭車，就會聽到有人抱怨工作：“周五的晚上是最開心的，周六那種興奮就減少了一些，到周日，明明還是假日，卻硬是有一種‘大難要臨頭’的感覺，星期天晚上躺在床上，想到再一睜開眼睛就是周一早上，簡直好像死刑前夕?！?/br>
    對于這些感慨，顧秋云沒什么同感，只是聽聽而已，可是如今正好拿來當臺詞。

    至于這個雙休日，自己當然是“正常休假”，不像上個周六，還要“上班”，那一家周五晚上就開車出去，車后備廂里塞了許多行李，大概是去度假村之類，自己次日從容入宅，將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比如說金銀首飾，筆記本電腦之類，還有一些現金，可惜現在許多人，家里都不會放太多現金，多是網絡支付，讓自己這樣的“傳統型清潔工”不很方便。

    夢娜將一包娃娃菜放進購物籃，咯咯樂著說：“突然想到昨天下班回來，在地鐵上，有一個女孩子，看起來還是學生，和她的朋友聊天，說現在就想退休，不想上班，最遲也就接受四十歲退休?！?/br>
    顧秋云登時也樂了：“倒是想得挺美，還沒上班就想退休，我每天這么累，又是高風險，弄錯了一單，把自己都賠進去，我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退休呢，她就想著四十歲退休了?！?/br>
    自己可真的是，辛辛苦苦這么多年，到現在還沒攢夠養老經費，像是自己這樣的工作，是沒辦法買社保了，不能指望退休金，所以要在還有精力的時候，將未來的資金存出來，只是自己雖然收入不錯，卻一直存不下錢，但凡到手一筆，不知怎么很快就花掉了，所以有的時候想一想，自己也真的是個過路財神，右手賺了錢，左手就送出去，不管“工作”得多么勤奮，總是好像停留在原地，仿佛永遠都剩不下什么，一向的風格是及時行樂，只是此時再一想，莫名地便有一點空虛。

    于是顧秋云又說道：“‘財務自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無論怎樣辛苦，也仍然是要做下去。對了，你們的那個游戲創作怎么樣了？”

    夢娜笑道：“這一陣進度很快，再過兩周，就能夠設置完主體背景，一會兒回去家里，我還要畫圖的?！?/br>
    夢娜對這位新鄰居感覺不錯，顧秋云為人熱情，見了面總是問寒問暖，很能夠說話，因此夢娜便會和她說一點私人的事情，比如自己的工作。

    顧秋云表示同情并理解：“你也是很辛苦的了，像你這樣有干勁，會有前途的?！?/br>
    夢娜一笑：“我是沒有想那么多啦，其實我也不覺得太辛苦，雖然畫一天的圖會比較累，不過精神上很興奮啊，我喜歡自己創作，哪怕累一點，但是感覺是自己的成果，就是那種，自己在世界上終于留下了一點什么，從前做動畫師，畫動作的中間幀，雖然在頭腦方面比較輕松，然而做久了就會枯燥，覺得生命好像失去了意義?！?/br>
    動畫師其實也并不是那樣容易做，每天要埋頭畫圖，不過夢娜以為自己是能夠勝任的，沒有感到特別辛苦，畢竟她繪畫功底扎實，效率相當高，很少加班，然而做了一陣之后，就鮮明地感受到了精神上的苦悶，夢娜并不只想做一個畫師，她以為自己的想象力還是可以的，希望能夠做一點有創造性的工作，整天根據首席動畫師給出的關鍵動作繪制中間幀，讓她有一種自己仿佛成為機器的感覺，所以這一次成為設計助理，她非常珍惜機會，格外賣力。

    兩個人又聊了幾句，夢娜要去調味品那里，顧秋云去生鮮區，兩個人便暫時分開，然而在收銀臺那里又是“巧遇”，顧秋云這時似有意又似是無意地說：“我有一個同事，家里一個月之內給偷了三次，許多貴重的東西都丟失了，她現在正在煩惱，不知要換什么樣的鎖?！?/br>
    夢娜：“……我覺得，可能是給人盯上了吧？或者搬家，或者養一條狗吧?！?/br>
    顧秋云：純粹是廢話，三十天里偷三回，有一次我們對一個臺灣人是這么干過，在大陸做生意的，那真是有錢，不過我要問的是，你用的究竟是什么鎖？

    夢娜心里也在糾結：如果可以，我也是很想幫忙的，只是魔法鎖鑰要怎樣才能當做禮物送出去，而又不引起懷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