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斯年猶豫半秒，笑著說了一聲“多謝”，抬腳跨了進去。

    這套房子剛剛購入時，他短暫地住過兩天，對里面的布局還有印象。

    房子二層有一間主臥和兩間客房，其中一間客房被改做書房使用。主臥的面積很大，帶有獨立衛浴、衣帽間、休息區和陽臺，客房的配置則要簡單很多。

    宋念占據了客臥。這里和一年前冷冰冰的樣板房風格截然不同。床上套著淺色系的四件套，多了兩只嫩黃色抱枕，床頭柜上擺著一盆翠綠的草薄荷，書桌上放置著簡易小書架，擠滿了教材和一些雜志。

    一本邊緣發卷的書在桌面上攤開，旁邊擺著一只筆，筆蓋還沒合上。

    季斯年跟在Omega身后，穿過客房往外走。走廊對面屬于他的主臥關著門，不清楚里面情況如何。宋念正在殷勤地給他找東西，季斯年像一只在領地里巡視的狼，在一樓的公共區域張望著。

    除了廚房有比較明顯的使用痕跡以外，其余部分和他住在這里時相差無幾，打掃得很干凈，沒有少東西，更沒有多。

    像是沒被被使用過。

    季斯年的眉毛微不可見地挑了一下。

    “浴室在走廊盡頭左轉?！彼文畈戎闲距距哌^來，遞過來一條白毛巾，指了指公衛，“溫度可以自己調?！?/br>
    他又遞上來一套衣服，臉有些漲紅：“我找了一套最大的，是干凈的，你看能不能穿?！?/br>
    衣料的材質看起來不太好，像是洗過很多遍，袖口起球。明明主臥里的衣柜里常備著季斯年的衣服，Omega卻沒有去拿，不知道為什么。

    身上沾滿濕泥的布料已經完全干透，季斯年聞得到自己在發臭，他想要一把掀掉馬甲，去享受浴缸、大床還有合身舒適的衣物。

    如果他沒有發過那條惡劣而刻薄的信息的話。

    季斯年又看了眼宋念紅撲撲的臉，喉嚨滾了滾，最終憋出一個“……好”字。

    事實就是，就算是宋念最大號的衣服，套在他身上也小了一截。洗完澡后季斯年站在鏡子前換衣服，那條寬大的闊腿褲到繃在他腿上自動成了九分，白色的襯衣袖口和胸圍都太緊，扣好之后的紐扣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能繃出去，以至于Alpha不得不解開最上面的幾?？圩?。

    他用毛巾擦著頭發，走出浴室，正巧和餐桌邊坐好的Omega對上眼。

    “……你還做了飯？”季斯年把半干的頭發往后抹，露出光潔的額頭。宋念看著他，像是懵掉了，直到季斯年用手在面前晃了晃才回過神：“什么？”

    季斯年往桌子上看，點點下巴：“煮了面？”

    宋念點點頭，把筷子遞給他，聲音有點?。骸澳阋詥?？”

    幾根綠色的蔬菜飄在湯里，面條也許是因為放了太久，已經陀成一團，上面蓋著幾片薄薄的香腸，臥了一個雞蛋。

    季斯年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宋念看著他的不動，意識到了什么，遞出筷子的手一點一點往回縮：“其實這里也可以叫外賣，我幫你點……”

    季斯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接過筷子：“我吃啊?！?/br>
    “我就是突然想起我爸爸?！?/br>
    宋念正把面條往筷子上卷成一小團，聞言不解其意地抬起頭看他。

    “我那時候還小，他不會煮飯。有一次星網崩潰，點不了外賣，又只有我和他在家，”季斯年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翹，“他準備大展身手給我下面條?！?/br>
    宋念猜測：“糊了？”

    季斯年搖頭：“不是?！?/br>
    宋念咽下嘴里的食物：“……煮化了?！?/br>
    “不對?！?/br>
    宋念冥思苦想半天，最后搖了搖頭。

    “他以為面條和大米都是主食，以此類推，處理手段應該差不多，所以在下鍋前認認真真地洗了三遍?！奔舅鼓晷χ鴵u頭，看著宋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著肩膀都不停抖。

    兩個人高興地吃完飯，兩對碗筷也用不上洗碗機，季斯年搶著洗了碗。

    天已經黑了，宋念留給alpha一床被子之后就遛進了臥室，季斯年吃飽之后精力恢復得很快，他躺在沙發上，沒有閉眼，側耳聽著動靜。

    宋念沒有立刻睡，房門內時不時傳來動靜，過了一個多小時又出來了一趟，去廚房接了一杯水。很快，臥室門傳來反鎖的“咔噠”聲，門縫傳出的燈光也徹底消失。

    季斯年坐起來，輕手輕腳地踩著樓梯上了二層。

    他壓下把手，打開主臥的門。

    月光透過落地玻璃照進房間，里面的非常安靜，布置和一年半之前一模一樣。

    看樣子Omega根本沒進來過。

    季斯年徑直走到衣柜前，選了五六件能穿的衣服，用一張大浴巾包成一個球，系好結扛到了陽臺上。他左右環視一圈，終于找到了一顆高度合適的樹，把包裹掛在了樹梢上。

    明天走的時候，他就把這些衣服暗度陳倉。

    再告訴季上將讓宋念回家。

    ——如果宋念喜歡這套房子，想要住在這里，也不是不可以。

    季斯年在按摩椅上躺了一會兒，又用剃須刀刮下頜冒出來的胡茬。用的時候還不小心割破了手，在黑色的地毯上流了一灘血。

    污臟的痕跡看不出來，Alpha索性不管。

    他在柔軟的大床上躺下，閉上了眼，一時半會沒睡著，想起了什么，又推開門走下樓到了廚房。

    打開冰箱，季斯年看著空空如也的冷藏室，冷下了臉。他又打開各個斗柜，發現整個廚房所有的食物只有幾個土豆，一把面條，一盒雞蛋和一把被揪掉不少葉子的蔬菜。

    季上將雖然傲慢、自大又混蛋，但是按照季斯年的了解，他不是一個摳門的人。

    季斯年有些煩躁地回了主臥，打開了通訊器，按下了管家的電話。

    電話被接得很快，管家的聲音不疾不徐：“少爺，晚上好，有什么事需要我嗎？”

    “你沒把宋念送走？”

    管家愣了半秒：“哦……是上將為您準備的那個Omega嗎？是的，這位Omega的爸爸不愿意帶他回去，上將也沒時間處理，就吩咐我隨便找個房子讓他住著。他現在應該在啟明軍校旁邊的小房子里。您看到他了？他打擾到您了？”

    “沒有，”季斯年看了眼門的方向，壓低了聲音，“你們沒給錢給他用？他還沒成年吧？你們讓他自己找工作，自己養自己？”

    管家斷然否定：“怎么可能。按照協議，他現在應該在軍校的附屬預科讀書，每個月我都按照帝星人均收入給他匯去了一款費用。您不相信的話，我可以提供銀行賬戶的流水……”

    季斯年的眉頭緊緊皺起來。

    他清楚帝星平均工資放到全聯盟都是相當高的水準，按道理講，宋念有這筆錢用，生活應當沒有什么問題，甚至能保持在一個相當優渥的水準。

    管家給了錢。

    宋念還是窮巴巴的樣子。

    錢呢？

    季斯年按了按眉心，沒有再糾結，只是告訴管家：“明天早上買一點蔬菜水果rou類零食還有熱一熱就能吃的菜送過來，不用告訴我爹，錢從我卡上劃，該怎么給宋念說你自己想?！?/br>
    第二天，強大的生物鐘讓季斯年在宋念醒過來之前睜開眼。他看著窗外灑進來的陽光，把主臥盡力恢復到原狀，然后下了樓，偽裝成剛從沙發上爬起來的樣子，沖著下樓梯的宋念笑了笑。

    “早上好?！?/br>
    兩個人剛剛打過招呼，門鈴就響起來。宋念隔著門控看了眼，發現是超市送貨上門的工作人員。

    “我沒有買過這些……”

    “是一位顧客從網上定的，您看……電話是197xxxx，訂單備注宋先生收。如果沒有問題的話這里簽個字?！?/br>
    Omega呆呆地看著工作人員把東西流水一樣往往廚房搬，想要阻止，通訊器卻突然響了起來。

    宋念低頭，看到屏幕上的備注，頓時像被定住一樣停在了原地，他飛快地掃了一眼正在廚房季斯年，小跑到門外才接通，小聲問道：“管家先生，有什么事情嗎？”

    “東西收到了吧?！?/br>
    “嗯，”宋念恍然大悟。點點頭，不解道：“為什么要……”

    “以后季家的東西由我統一采購，每個月會按時送到你那里?！?/br>
    宋念咬住了嘴唇，安安靜靜地聽著，心中的不安因為這突然的變數越來越大。到最后實在忍不住，向管家問道：“那，少爺以后會過來嗎?！?/br>
    管家：“……”

    “那由少爺自己決定。你不該問，乖乖在房子里待著就行?！?/br>
    宋念沉到水里的心臟往上浮起來幾寸。

    “那些東西，如果他不過來的話？”

    “你自己處理掉，吃了或者扔了，不要把房子弄臟?！?/br>
    宋念癟嘴：“好的，我知道的。我一直在這邊，沒有離開過?！?/br>
    季少爺那么討厭他，快兩年了也沒有過來，以后也一定不會過來的。

    宋念的臉上忍不住浮現起一個笑。

    真好。

    他看著樹枝上蹦來蹦去的小山雀，心情雀躍，跟著蹦蹦跳跳了兩下，拿著平板在餐桌前坐下，敲著鍵盤修改廣告。

    “張嘴?！?/br>
    斜后側傳來季斯年的聲音。宋念下意識聽話，微張的嘴里被塞進了一粒涼浸浸的葡萄。

    柔軟的唇瓣蹭過alpha帶著槍繭的指腹?！斑@個甜?！奔舅鼓暾f，“喜不喜歡？”

    宋念高高興興地咽了下去，轉過椅子，“季……哥哥，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季斯年點點頭，看到宋念笑起來，舉起手上的平板。

    上面是一則租房廣告。

    【流金河畔XX區2棟，獨戶，出租臥室一間。飯廳客廳廚房公用，Omega、beta優先，詳情請聯系宋先生，通訊號（CP－1）197XXXX】

    “我想租一個房間出去?！彼文钫f，“這樣寫廣告可以嗎？”

    季斯年：“……”

    面前甜甜笑著的Omega打算把他的臥室租出去，讓別的Omega、beta甚至是alpha占據他的床、他的房子、他的東西、他的空間。

    難以忍受。

    季斯年覺得，宋念在他的雷點上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