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意識到了季斯年話里的意思。

    “我，”他抽了一口氣，嘴唇囁嚅了一下，眼神忽閃，“我……”

    看著他猶豫不定的樣子，季斯年低下頭，在他唇瓣上貼了貼：“你要跟我一起去帝星。先給寶寶治病，再想一下自己的問題?！?/br>
    “不用著急，”帶著槍繭的指腹擦過Omega的嘴唇，“時間很長，你可以慢慢考慮?！?/br>
    宋念看著面前人的臉，眼睫緩緩垂下，小聲地“嗯”了一聲，從桌上拿起幾張紙巾，去擦臉上半干的濁液。

    沒有鏡子，只能憑感覺去擦。干掉的精斑有些發硬，沾在臉上，一用力就掉下點點硬殼狀的碎屑。

    季斯年見狀，按住宋念的肩膀，把人朝自己的方向帶了一點，讓他把臉仰起來。

    “別動?！?/br>
    手掌遮住了宋念的眼睛。

    卷翹長睫不自覺地顫抖，輕輕掃在手心。幾秒之后，眼睛上蓋著的熱源突然消失。宋念正想睜眼，就被警告道：“閉好?！?/br>
    Omega乖乖聽話，用力地將眼睛閉緊一點。

    一片昏暗里，耳邊響起撩水聲。宋念循著方向偏了偏頭，聽到腳步聲遠去，又重新朝自己走來。

    一塊帶著水汽的溫熱毛巾放到了臉上，粗糙的纖維摩挲著光滑的皮膚，緩緩動起來。

    季斯年的力道有些重，一點一點地擦掉他眼角的淚痕、頰邊的濁液，又把腮上亂七八糟的顏色蹭掉，最后輕輕擦過宋念有些裂開的嘴角。

    其實是有點疼，但是宋念忍著，手指抓著季斯年衣服下擺，一聲不吭。

    他怎么會怕疼呢。

    他只是害怕沒有人愿意摸摸他。

    卸去所有偽裝，Omega露出因為情緒激動泛紅的眼尾，腫脹的嘴唇，以及不怎么健康的、潮紅而蒼白的臉。

    季斯年的動作頓了頓，換了一張毛巾，敷在他眼睛上。

    “都哭腫了，”alpha信息素近在咫尺，季斯年壓著宋念的肩膀，讓他在沙發上躺下來，剝開他的褲子，用濕毛巾去擦他被磨紅的下半身。

    即使被蒙著眼睛，宋念也能隱隱約約感覺到季斯年注視他的視線。他像是一只熟透了的螃蟹，不自然地曲著腿，任憑alpha擺弄。

    很乖。

    季斯年取下他眼睛上涼掉的毛巾，給他搭上了自己的外套，在他臉頰上親了一親：“先睡一會兒，別擔心其他事情。我處理點事情，待會兒送你回去?！?/br>
    一天的情緒起伏大起大落，宋念格外疲憊。他盯著季斯年在書桌前的側影，心里又酸又澀，不知不覺，竟然真的睡了過去。

    全然不知在他睡著之后，alpha望著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

    三天后，十字街教堂。

    宋念帶著宋堂堂，和教堂托兒所的一幫小朋友告別。

    宋堂堂穿著一件牛仔背帶褲，白著一張小臉，被一堆孩子簇擁在中間，細細的脖子上纏著一圈紗布，是在確認回帝星做手術后進行的封閉處理。即使如此，這幾天來發炎的腺體也時不時腫痛著，讓他顯得有些精神萎靡。

    宋念遠遠站在布道臺下，一邊看著宋堂堂，一邊接聽電話。

    “嗯嗯……好的……那你慢一點，不著急……”

    季斯年約好來接他和寶寶，卻被突發的交通事故堵在了半路上。

    掐掉電話，宋念抬頭，望向教堂高挑的穹頂。

    星際時代，廣闊的星系疆域讓銀河聯盟對于地方的掌控力名存實亡。每顆星星之間的關系與其說聯邦，更類似于松散的邦聯。

    這顆星球上，教廷勢大，財產豐厚。即使是在棚戶區邊緣，建造的教堂也有著金漆彩繪和做工精致的玻璃花窗。

    表情肅穆的神只端坐高臺，無悲無喜地看著宋念，像當年他第一次來這里時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側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宋念的思緒被打斷，一轉頭，和金發藍眼的小神父對上了眼睛。

    “念念，”維安神父高興得笑了出來，走上來抱了抱他，“太好了，堂堂有救了?！?/br>
    他藍色的眼睛往左右看了看：“季上校還沒來嗎？”

    宋念點點頭：“堵車了?！?/br>
    小神父“嗯”了一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臉上的喜悅散了一點：“那，你以后還回來嗎？”

    宋念有些遲疑：“我不知道?！?/br>
    “算了。這都不重要?！靶∩窀羔屓坏匚⑿?，從祭壇上的花瓶里取出一朵花，“送給你。圣靈在上，愿祂保佑你和堂堂平安健康?！?/br>
    嬌艷欲滴的花朵被別在了宋念的領口上。小神父看了看他手上的手環，眨了眨眼睛，突然說道：“念念，你要努力啊?！?/br>
    “嗯？”

    維安神父好心的提醒他：“那個季上校是不是很有權有勢？那天他抱你到醫院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車了?！?/br>
    宋念想了想：“嗯?！?/br>
    “那你一定要緊緊抓住他。如果能和他結婚，你就不會被欺負，像當時一樣被弄得破破爛爛了?！?/br>
    宋念聽著，臉色一變，突然咳嗽起來。

    小神父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轉頭向后面看去，發現身材高大的alpha正從門口緩步走進來。

    雖然不確定季斯年聽到沒有，兩個Omega都有些尷尬，像是在背后說人壞話，被現場捉了包。

    Alpha的神色也的確算不上好。

    特別是在宋念從椅子上背起那一大一小兩個背包，說那就是他和宋堂堂的全部行李時。季斯年的臉色變得更加復雜。

    小神父一溜煙跑掉了。只剩下宋念留在原地。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季斯年的側臉，覺得alpha好像是生氣了。

    猶豫了一下，宋念問道：“年哥，你是不是聽到了神父剛才的話？”

    “維安……他不是那個意思。他……”宋念盡力找補，卻被打斷了。

    “不是那個原因?！?/br>
    “我不介意的，念念?！奔舅鼓陣@了一口氣，溫聲說道：“是不是圖謀錢權都沒關系——財富多少是一個人的屬性之一，非要把這種屬性和個體分開，就像要把人的長相從他的特征里排除一樣，很荒謬?！?/br>
    他輕輕的笑了一聲：“我也圖謀你的美貌?！?/br>
    隨后又深吸一口氣，輕輕問道：“但是，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什么叫‘破破爛爛’？”

    宋念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良久，他輕輕往前走了一步，終于禁不住誘惑，抱住了季斯年。

    “就是……有點痛?！彼文顝娬{，“一點點?！?/br>
    季斯年心里一疼，回抱住宋念的手臂收緊了。

    “那……現在呢？”

    宋念咬住嘴唇，強忍住心中的澀意：“你多抱抱我好不好？”

    這時，一個稚嫩的聲音插進來，宋堂堂仰頭望著他們：“爸爸，我也要抱?！?/br>
    宋堂堂像一個黏豆包，抱著宋念不撒手，還時不時地盯alpha一眼。

    一直到他們在航空港坐上了星際航班。第一次上天的宋堂堂，才從爸爸懷里下來，趴在甲板的全景窗戶前往下看。

    地面一點一點變遠，很快，在曲率引擎的加速下，他從小到大生活的星球就縮成了一個小點，變成了渺渺星辰中的一粒。

    宋念在船艙里睡覺，季斯年坐在甲板上守著他。

    小豆丁趴著看了半個小時，終于有點累了，縮回座位上，插著吸管喝果汁，時不時瞥一眼坐在對面的季斯年。

    最后一份文件弄完。季斯年合上了個人終端，看著宋堂堂鼓鼓的臉，有些好笑，“嘬嘬嘬”了幾聲：“過來?！?/br>
    宋堂堂的耳朵有點泛紅，仍舊不為所動。

    季斯年換了一種方式：“喵喵喵，過來?！?/br>
    這下，宋堂堂的臉徹底紅透了，有一點羞，更多的因為惱。他噠噠噠地跑了過來，義正言辭道：“我又不是貓貓，更不是狗狗。你為什么要哪那樣叫我哇?！?/br>
    季斯年挑了一下眉毛：“是嗎？挺像的啊?！?/br>
    趁著小孩子還沒被欺負哭，他趕快換了個話題，轉移注意力：“你剛才是不是有什么想要問我？”

    小孩子果然被糊弄了過去，想起一個問題：“帝星是什么地方？”

    “你爸爸長大的地方?！?/br>
    宋堂堂愣了一下：“哦。那叔叔呢？你也是帝星長大的嗎？”

    季斯年搖了搖頭。

    那時候季上將還只是星域總將，他的童年顛沛流離，每隔幾年就要從一顆星球搬到另一顆上。沒有能稱得上“故鄉”的地方。

    宋堂堂捏了捏手指：突然想到什么：“爸爸小時候住的地方有很多環形山，等我們到了，我能去看看嗎？”

    季斯年輕輕皺了皺眉頭。

    帝星上全是一覽無余的平原。環形山……倒像是自己曾經呆過的某個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