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一觸及分的吻

    麻醉藥效消失后，離越終于睜開了眼。

    窗外天光大亮，刺的他眼皮微微顫動，離越瞇了瞇眼，不經意瞥到沙發上蜷著的人，眸子頓了下。

    他身上蓋著一條薄毯，蜷縮著手腳睡在沙發上，眉心微皺，睡的不太安穩的樣子。

    窗外灑落的陽光落在他的眼睫上，投下一片稀疏的光影，離越就那么靜靜地看著，眼神柔和。

    腰后的傷口開始泛起隱約的痛意，他卻神情未變，披著睡袍從床上緩緩起身，來到祈言身前。

    那張恬靜的睡顏有一半都陷落在柔軟的沙發里，額前細軟的發絲垂到一邊，露出好似哭過了的微紅眼角。

    離越的心口頓時就像是被人用檸檬劃了一刀，噴濺出酸澀的汁液。

    他俯下身，用帶著薄繭的指尖觸碰那一點微腫，想象著這個小傻子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委屈哭泣的模樣，一邊覺得心疼，另一邊又有一絲詭異的喜悅。

    ——看，他還是很在意我的。那是不是在他心里，其實也對我有了一些改觀呢？

    猶如掩耳盜鈴般，可笑的自欺欺人著。

    離越還在失神的望著，卻沒意識到眼前的人已經睜開了眼。

    雙目相對，男人看到那雙剔透的眸子閃過一瞬間的慌亂，隨后又恍然怔住。

    他輕笑出聲，嗓音有些干澀沙啞，卻莫名有些溫柔。

    “睡得好么？”

    祈言怔怔的望著他，圓潤的眼睛里全都是男人溫柔的倒影，他怔愣的說不出話來，許久才垂下眼，低低地應了一聲。

    “你，你醒了……”

    離越在他身邊坐下，想要將人抱到懷里，卻見祈言慌里慌張的躲開，緊張的看向他身后，“有、有傷……”

    “沒事的?！蹦腥说穆曇舻统?，向他伸出手，“過來?！?/br>
    祈言沒有聽話的過去，瞪著眼睛看他，“醫生、醫生說不可以的……”

    男人挑了挑眉，這個小傻子今天怎么這么不聽話，想要直接上手將人撈過來，卻牽扯到腰后的傷口，最后只能黑著臉眼睜睜看著祈言跳下沙發，小跑著叫人去了。

    醫生來給他檢查傷口，下屬在一旁小聲匯報著情況，門口閃過半個鬼鬼祟祟的小腦子，一副想要進來卻又不敢進的模樣。

    離越輕飄飄瞥了一眼，沒說話，繼續聽下屬的匯報。

    “先生，譚睿已經被萊恩家族帶走了?！?/br>
    離越坐在那里，手上是一杯祈言親自給他端過來的水，他抿了一口　，幽幽道：“納索?萊恩想帶走的人，我們是留不住的?！?/br>
    更何況他從來沒想過要留住譚睿，如果不是看著納索?萊恩的面子，就憑他把祈言拐走還弄丟他來說，譚睿都不能全身而退。

    下屬遞過來一個信封，“這是納索?萊恩將人帶走時，特意讓我們轉交給先生的?！?/br>
    離越面無表情的看著，接過來打開。

    里面是一個U盤和一張花里胡哨制作精美的小卡片，上面用花體字寫了一段話。

    “離，我為睿的任性而導致你的愛人遭遇不幸感到非常抱歉，我有一份禮物送給你，希望能彌補睿所犯下的過錯，再會。納索?萊恩?！?/br>
    離越把玩著那枚小小的U盤，眸子里閃過幽暗的光。

    U盤里是一份人員名單，多數出自離氏家族，每一份文件夾里都包含了大量的圖片視頻和聊天記錄。

    離越面無表情的看著，眸色愈發幽暗，直到在名單下方，看到了一個獨立呈現的視頻文件。

    他頓了頓，點開。

    那像是一個酒會，身邊有晃動的人影和來回走動的服務生，偷拍的人不經意拍到一個隱蔽的角落，那里有兩個挨得很近的身影。

    一個捧著蛋糕，一個端著香檳。

    昏暗的視頻下方，閃出一行配文。

    ——“嘴角，擦一擦吧?！?/br>
    ——“離總不讓你過去？”

    ——“你可以從這里穿過去，后面有一個小花園，那里沒人?！?/br>
    然后，那個纖細的白色身影就捧著蛋糕消失了，留下來的那個靜默了一瞬，撿起丟在地上的方巾，整理衣角后悄然離去。

    離越靠在那里緩緩地閉上了眼。

    后面發生了什么，離越比誰都清楚。

    管家發現祈言不見了就開始查監控，他們只看到祈言從臥室出來隨后又獨自一人去了后院，但是一直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去那里。

    祈言受傷后他還惱怒過，數落他不聽話總愛亂跑，卻沒想過這中間居然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發生。

    那份名單也不簡單，那些聊天記錄和照片視頻，雖然都各無聯系，但仔細看就會發現端倪——他們都在調查祈言。

    和祈言有關的所有，祈家，暮家，他的學校甚至曾經那些交際淺淡的朋友，無所不入。

    他曾經以為，只要讓所有人看到祈言在自己身邊，光明正大的坦露身份，就能夠讓他們忌憚，讓他們不敢對祈言動手，但他還是大意了。

    不，是他對這群人太縱容了。

    沒了明面上的威脅，但是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和挑釁卻無所不在，像蒼蠅一樣，讓他防不勝防。

    離越疲憊的睜開眼，下屬在一旁低聲詢問，“先生，需要給萊恩家族回復么？”

    男人輕哼一聲，在醫生的瞪視下點燃了手里的煙，抽了一口幽幽道，“不急，他現在……估計自身難保吧?！?/br>
    下屬不解，但看著男人嘴角邊那抹冷冷的笑意，心下一抖，沒再問出聲。

    翻騰的煙霧中，離越抖了抖煙灰，眉目晦澀。

    納索?萊恩……

    你真以為一個道歉就可以讓譚睿安然無恙么？

    人，我是放回去了，但是能不能看得住就看你自己了。這么熱衷幫忙，那我也幫幫你們。

    煙霧繚繞中，離越看著躲在門后的半片衣角，在心里默默的呢喃。

    感情上的事誰又能說的準呢？

    既然你千方百計也想捂著那點事不愿譚睿知道，那我偏要讓他清清楚楚的明白，看看究竟是誰更狠毒更自私。

    離越把煙掐滅，緩步走向那個一直躲在門口不肯看他的人。

    拽著他的衣角，將人攬進懷里，低聲細語的問，“我們回家吧，好不好？”

    他要帶祈言離開這里，什么狗屁回憶、情景刺激，他再也不想經歷一次失去祈言的痛苦了。

    “……好?！?/br>
    祈言在他懷里低低地應了一聲。

    ＊

    飛機直沖云霄，越過幽藍深海。

    祈言靠著舷窗，突然開口道：“海下面……有什么？”

    離越閉著眼，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他細長的手指，聽到祈言這稚嫩的問題，輕輕的笑了。

    “寶貝兒，現在可不是科學探索時間?！?/br>
    祈言的臉可疑的紅了一下，手指蜷縮了下又被男人緊緊抓住，吶吶的不知所措起來。

    離越睜開眼，看著他有些好笑，“怎么了這是？”

    那個刀傷雖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也會讓他感到疲憊，他的神情懶洋洋的，唇色有些不同以往的淺淡，看著祈言的眼神也帶著幾分寵溺。

    祈言垂下眼輕輕搖頭，離越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后湊近他，在他微涼的嘴唇上碰了碰。

    那是一個一觸及分的吻，短暫的停留，又快速的分開，卻又帶著讓人從骨頭縫里都感到的酥軟。

    “等回去了，陪你去海洋館好不好？”

    男人的聲音在耳邊低緩道，祈言怔怔望著他刀削斧刻般凌厲的下頜線，抿了抿干澀的嘴唇，許久都沒有說話。

    困意襲來，男人瞇了瞇眼，大掌撫摸著那截柔韌的腰肢，緩緩闔上眼。

    “寶貝兒，等到家了記得叫醒我……”

    許久都無人回應，只是在意識昏昏沉沉時，身上微沉，薄毯輕輕蓋著腰間，溫軟的身體挨著他，安靜又無聲的陪伴著。

    ……

    不到四個月的小朋友被自己這兩個不靠譜的父親留在家里，小小的rou團子遠遠看到父親的身影，人還沒靠近就哭起來了。

    撕心裂肺，像是要把這么多天的思念都哭出來，在傭人的懷里扭著身子急切的伸出手要抱抱。

    祈言被那哭嚎的陣勢嚇得直往后退，離越好笑的看著他，接過孩子，小朋友就趴在父親的肩頭，含著滿眼淚委屈的看向躲著他走的另一個父親。

    “嗚……”

    他還不死心的想要伸手去夠祈言，祈言眨了眨眼，眼神里一陣波光閃動，伸出手捏了捏他的小手指。

    小朋友這才消停下來，緊緊攥著那只手指，哼了哼，乖乖的趴在離越肩頭不動了。

    離越帶著一大一小回到房間，好不容易等到兩個父親，他不愿松手，緊緊埋在男人懷里，只要把他放到小床上，他就哼哼的哭出聲。

    離越從身后揪出祈言，將小家伙塞到他懷里。

    祈言只覺得懷里一沉，rou團子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滿足的蜷著不動了。

    黑溜溜的眼睛懵懂純稚的望著他，滿心滿眼都是他，看的人心頭發熱。

    離越從身后擁著他，將他帶到床邊坐下，“累了吧，帶著寶寶先休息，等睡醒了我們去吃好吃的?！?/br>
    用低沉的嗓音說著幼稚的哄小孩的話，男人卻從來不覺得別扭，他生怕聲音不夠溫柔不夠吸引人。

    祈言低低地應了一聲，“好……”

    他躺在床上，男人替他蓋好薄被。

    他先在大的額頭上親一口，再在小的臉上親一口，后來看祈言還在怔愣的看著他，就又湊過去，在他的嘴上親了親，低沉的笑意傳來。

    “好了，再看可就繼續親你了?！?/br>
    他低聲哄著人，看著祈言閉上眼縮進被子里，這才揉了揉他的頭發，安心離去。

    小朋友還處在亢奮的情緒下，一時睡不著，他依偎在小父親懷里，用rourou的小手去觸碰他的臉頰，碰到了就發出咯咯的笑聲，似乎很享受他們之間這樣親昵的行為。

    剛閉上的眼緩緩睜開。

    剔透的眸子里沒有絲毫睡意，看著眼前粉嘟嘟白嫩嫩的小孩子，眸中一陣恍惚。

    他抬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孩子柔嫩的臉頰，小朋友一把抓住他的手指，開心的笑了。

    “唔哇！”

    祈言看著，眸中水波晃動，有那么一瞬間，露出了一絲自己也沒察覺到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