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室的門半開著，被人側身撞開，發出的動靜嚇了里面的老醫生一跳。

    兩鬢花白的老醫生扶了扶老花鏡，看著一個小年輕被另一個小年輕抱著風風火火地沖進來。

    原本還以為只是學生打鬧間傷了腿，等人被放到床上的時候，老醫生仔細一看，這才發現溫洵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是紅疹，還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模樣。

    老醫生嚇了一跳，自他在學校醫務室工作以來，還沒有看過這么嚴重的過敏癥狀，原本慢吞吞的步伐都立刻快了起來。

    “是過敏，他的過敏原是什么？”

    喻江一一路緊趕慢趕的跑過來，此刻呼吸還帶著喘，聽到老醫生這么問，卻是愣住了：“我、我不知道?！?/br>
    他找到溫洵時只看到了他倒在地上，身邊圍著幾個人，他卻不知道那幾個人到底對他做了什么。

    “哎呀你這傻孩子，讓開讓開，我只能給他做些簡單的救治，這個程度必須要送去醫院了！”

    ……

    當溫洵在醫院病房中安頓好時，溫洵的主治醫生向著喻江一走來。

    “你和患者的關系是？”

    “是……同學?！?/br>
    主治醫生點點頭：“他是過敏性休克，過敏原是Alpha的信息素。你應該是Alpha吧，你們平日相處的時候注意一些?！?/br>
    喻江一有些呆住，他并非不知道這個世上有少部分的Omega會對信息素過敏，但卻沒想到這個病癥會發生在自己身邊一個比較熟悉的人身上。

    “但現在，你的同學還患有信息素紊亂癥，這個病癥卻需要Alpha信息素的安撫?！?/br>
    喻江一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么心情，只覺得這兩個如此矛盾的病癥怎么能出現在一個人身上。他舔了舔干澀的唇瓣，問道：“那……能治療嗎醫生？”

    “現在我們已經用了人造信息素加以安撫，但長此以往，人造信息素的作用會越來越薄弱，所以，我們建議病人匹配一個匹配值至少在98％以上的Alpha。高匹配值的信息素不會引起他的過敏癥狀?！?/br>
    國家并非沒有信息素匹配系統，只是后來出了許多因為匹配值結婚，最后卻也成了怨偶的事情發生，便不再強求婚姻要看信息素匹配。

    現在的信息素匹配系統雖然還存在，但更多的則成為了AO情侶間的一種測試趣事。

    匹配值過低并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過高則會成為情侶間的小驚喜。

    只是98％以上的匹配值，并非沒有，但……太少了。

    看了看病床上面容蒼白的Omega，此刻他的臉上并沒有眼鏡，那些紅疹也已經褪去，柔軟的發絲服帖的貼在額頭上，未遮擋住眉眼，溫洵的五官干凈又漂亮，此刻又帶著幾分病弱的美感。

    好似鬼使神差了一般——

    “那……能不能，測一下我和他的匹配值?！?/br>
    說完這句話，喻江一就有些尷尬起來。

    喻江一，你有些臭不要臉了你！

    聽到這話的醫生目光變得有些曖昧起來，不用想都知道他已經誤會了兩人的關系。

    喻江一正想說不用了，醫生已經應道：“來吧，這個匹配并不麻煩?！?/br>
    在為溫洵治療時，系統還保存著他的Omega信息素數據，因此眼下只需要收集喻江一的信息素，就可以自動完成匹配。

    當喻江一帶著99.9％的匹配報告回到溫洵的病房時，他的表情都還是呆滯著的。

    他想起報告出來時，醫生揶揄的那句“天作之合”，此刻還覺得腳下有些發飄。

    喻江一是一直相信人與人的緣分的，就像他的爸爸們，就像……他與溫洵不過幾面之緣，他就難以否認自己對他的好感。

    喻江一忍不住開始回想自己與溫洵的相處，結果發現以前沒怎么認識過，在他時不時去奶茶店那段時間，溫洵總好似有意避著他，而自己則是礙于對方在工作不好打擾。

    在學校里他們碰到過幾次，但總是說不上話。

    校外的溫洵和校內的宛如兩個人，但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遇到他時就像朵遮起傘蓋的自閉小蘑菇。

    喻江一替自己和溫洵請了假，支著下巴坐在溫洵床邊。

    “不……”

    溫洵突然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喻江一起初以為他醒了，卻發現他緊蹙著眉，雙目卻還閉著，口中不斷地呢喃著什么。

    而隨著他的喃喃，他的手部出現了微弱的掙扎動作。

    “什么？”

    喻江一聽不清他在說什么，起身側著臉企圖聽清。

    “不要碰我……”

    他覺得溫洵應該是做噩夢了，他正想喚醒他，下一秒卻眼睜睜地看著溫洵蒼白的臉龐上再次出現細密的紅疹。

    “醫生！醫生！”

    凳子被喻江一的動作帶倒，他幾乎是連拖帶拽地找了主治醫生來。

    溫洵深陷噩夢，難以解脫。

    溫洵記得在很小的時候，他的爸爸跟他說，他是被兩個父親一同期盼著出生在這個世上的。

    那時候的爸爸神情溫柔，看著他的目光中滿是慈愛，他說：“小洵你是愛的結晶?！?/br>
    然而當溫洵問道：“那我那個爸爸在哪呢？”

    溫容卻突然發了瘋，第一次癲狂的，粗暴的打了他。

    小小的溫洵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一句話就能讓爸爸這么憤怒，完全失了智般的將暴力宣泄在他身上，也不知道為什么爸爸冷靜下來后，又抱著渾身青紫的他痛哭不止。

    暴力結束后，他蜷縮在溫容的懷里，只覺得那個溫柔的爸爸又回來了。

    然而這一次暴力好似打開了一個開關，溫洵無故挨打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因為他一句話，有時因為他一個小小的舉動，有時他甚至什么都沒有做什么都沒有說，那個上一秒還溫柔如水的爸爸下一刻便能猙獰了臉龐。

    從爸爸的只言片語中，溫洵漸漸知道了自己另一個父親的死亡，那是在他要出生的那一天，父親急著送溫容去醫院，在路上出了車禍。

    溫容被他護住，被后面趕來的救護車救下，溫洵平安出生，而那個父親卻死在了車禍里。

    在一次次愈演愈烈的暴力里，溫洵漸漸意識到，他的爸爸對他的出生多少是懷了恨的。

    剛開始溫容發泄過后，便會抱著遍體鱗傷的溫洵哭泣，溫容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決定帶著年幼的溫洵離開這個傷心的城市。

    但他的積蓄已經所剩無幾，只能來這座城市尋了一處雜亂的筒子樓租住。

    筒子樓不僅環境雜亂，人也雜亂。

    一個年輕的Omega孤身一人帶著年幼的孩子，身邊沒有孩子的另一個父親，樓里的個別人便起了心思。

    于是在某個晚上，家里闖進了兩個奇怪的叔叔，他們把爸爸壓在床上，不管爸爸怎么哭，他們都沒有放開爸爸，脫了褲子對著爸爸做了奇怪的事。

    年幼的溫洵哭著叫著，后來便被一個叔叔打暈了。

    醒來后，爸爸一直嘔吐，吐到只能吐出酸水，然后抱著他哭得很傷心很傷心……

    后來，闖進家里的叔叔還有一些阿姨越來越多，有的小溫洵見過，有的沒有見過。

    爸爸從剛開始的痛哭，逐漸變得沒了表情。

    三歲生日那天，溫容摸著溫洵的臉蛋說：“爸爸送你去幼兒園好不好？”

    小溫洵一雙大眼睛望著自己的爸爸，聲音細細的：“什么是幼兒園？”

    “就是一個……有很多小朋友可以陪你玩的地方。小洵想去嗎？”

    溫洵點了點頭。

    于是溫容牽著他的手，帶著他去了幼兒園。

    但是他的爸爸付不起學費，小溫洵在門外，偷偷地打開了一條門縫往里看，只見那個胖胖的校長壓在他爸爸身上。

    爸爸臉上看起來是笑著的，小溫洵卻總覺得爸爸在哭，哭得比第一次被怪叔叔欺負的時候還要傷心。

    之后，他就覺得爸爸變了。

    爸爸的臉涂得雪白，嘴巴涂得很紅，身上的香味很重。

    他不笑了，笑的時候也只對來家里的叔叔阿姨們笑，笑得不像他的爸爸。

    溫洵總是一個人去幼兒園，被老師送回家。

    爸爸的脾氣變得更加喜怒不定，落在他身上的拳頭變成了被握在手里的各種東西，有時候是凳子，有時候是鞋，有時候是很燙很燙的煙頭……

    有一天，一個叔叔摸著溫洵的小臉說：“喲，和爸爸一樣是個美人胚子呢？以后會分化成什么呀？”

    小溫洵對ABO的第二性別尚且沒什么概念，只是搖了搖頭。他有些害怕這個奇怪的叔叔。

    “來，跟叔叔說一聲，你以后要分化成漂亮的Omega，叔叔把這個糖給你?！?/br>
    小溫洵在數次的暴力中早已變得沉默，也不敢回應他的話。

    見他不出聲，那個叔叔又想繼續誘哄他：“那小寶貝親叔叔一口，叔叔也可以把糖給你?！?/br>
    小溫洵不出聲，溫容卻出聲了：“來到這里，找我就行了，找那個小崽子做什么?！?/br>
    他的爸爸好像被一個奇怪的人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