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化學氣體之下的僵尸

    一條行尸的長龍綴在一輛越野車后，慢慢地往前走，隊伍有的地方稠密，有些段落松散，如果從高空中看，有些斷斷續續，但是前后卻仍然連在一起，并沒有真正脫節。

    潘寧兜了一個好大的圈子，加速之后忽然急轉彎，飛快沿著車道向前駛去，在前面分叉路口拐上西邊那條路，一路向前開去，花溪營地已經建立兩年，對于周圍地理已經相當熟悉，因此她不會把自己弄到死胡同里面去。

    陸青薇坐在車后座向后望著，行尸的大隊已經消失不見，大概率是已經甩掉它們了吧？已經在那仿佛罐頭箱一般的車廂內封存了三年，速度不像新鮮僵尸那樣迅捷，要甩脫還是比較容易的。

    “已經看不見它們的影子了?！?/br>
    蒼冉吁了一口氣：“總算是甩掉了，黑壓壓那么一大片，讓人頭皮發麻，雖然知道它們追不上我們?！?/br>
    潘寧一笑：“總是會有風險的，想一想如果這輛車拋錨……不過我們現在有另一個麻煩，就是汽油不多了，少于百分之二十五?！?/br>
    畢竟跑了這么遠的路，因此油料箱岌岌可危，雖然并不是馬上要指向0，但是所余燃料也不足四分之一，對于一個有點強迫癥的人來講，每當看到手機電量不足三分之一就會有點焦慮，此時聽說燃油表這個樣子，陸青薇自然覺得有點著急。

    蒼冉拿著報話機與營地聯絡：“花溪花溪，我是蒼冉，聽得到嗎？”

    報話機里面是一片雜音。

    潘寧道：“距離太遠了，聯絡非常困難，我們先找汽油，然后往回走，靠近的時候再聯絡?！?/br>
    這時陸青薇指著前方說道：“看，那里有個大院?！?/br>
    潘寧也看到了前方的高墻，她停下了車，說道：“看起來防守得很嚴密啊，頂端還有帶刺的鐵絲網，車放在這里，我們悄悄過去看看，要小心，里面可能是一個營地?！?/br>
    三個人下了車，弓著腰無聲靠近，陸青薇手握已經出鞘的拐杖劍，警惕地向四面看著，觀察著周圍的動靜，忽然間她直起腰來，說道：“那里面應該不會有活人的了?！?/br>
    潘寧問道：“為什么？”

    陸青薇用劍尖朝右邊前方一指，潘寧這時也看到在灌木叢中有兩根腿骨在輕輕抖動，三個人小心地向茂密的灌木叢方向走去，潘寧用撬棍撥開樹叢一看，只見紅磚墻下方挖了一個窟窿，一個人的上半身鉆了進去，然而從腰部那里卻卡在窟窿里，結果給追趕來的行尸吃掉了大部分下半身，只留下光禿禿的腿骨。

    潘寧搖了搖頭：“這個人原本一定是個大塊頭?！?/br>
    陸青薇點了點頭，從骨盆就看出來了，一定是一個身材非常高大的人，可能還偏胖，　因為腰部留有一些肌rou沒有完全給吃掉，能夠看出原本的輪廓，是一個很肥碩的人啊。

    這里是大院的后墻，三個人繞了一圈找到大門口，隔著厚重的金屬柵欄門向里面一看，只見里面空空蕩蕩，好像是個倉庫的模樣，潘寧用撬棍敲了敲金屬門，過不多時從后面走出兩個行尸，來到柵欄門前巴在那里，對著外面嘶吼，潘寧和蒼冉干凈利落地處理了行尸，潘寧笑了一聲：“我最喜歡這樣打僵尸，安全省力?！?/br>
    撬開倉庫的大門，三個人輕手輕腳地溜了進去，整個庭院都十分空曠，沒有其它僵尸，打開樓房大門，里面也是一片靜悄悄，潘寧在最前面，陸青薇居中，蒼冉在最尾，繃緊神經走進了高聳的建筑物，這里顯然是一個庫房，一個個半人高的金屬罐堆疊擺放在里面。

    潘寧用手電照著桶身上的標簽，道：“大家千萬小心，這是一個化學品倉庫，千萬別開槍?！?/br>
    陸青薇聲音有些發緊地說：“我覺得我們應該不用搜下去了吧？”

    潘寧說道：“可能這里會有汽油，許多外面的汽油都氧化很嚴重?！?/br>
    就在這時，忽然從高高的儲藏桶后面撲出一個行尸，潘寧反應極其敏捷，一腳就將它踹開到一旁，然而馬上又跑出另一個行尸，一下子就撲在潘寧身上，潘寧只來得及舉起撬棍，將僵尸牢牢地抵在身前，不讓它咬到自己，陸青薇舉起長劍，準確地刺入行尸的顱骨，這時那只倒地的行尸也爬了起來，嚎叫著向這邊撲了過來，蒼冉手里揮舞一只沉重的大扳手，狠狠地敲在行尸的頭上，只聽微微的“咔嚓”一聲響，行尸頭骨裂開，栽倒在一旁，半個身體靠在金屬桶上，蒼冉連忙拽著它的腳將它拖到地上，免得它擠倒了那一堆儲藏桶。

    繼續往前面走，陸青薇辨識著桶上的標簽：“這里面裝的是硫酸?！?/br>
    潘寧眼珠兒一轉，道：“很不錯啊，如果我們在山上的時候有這么多硫酸，就不用那么辛苦去搬石頭，可以直接將硫酸澆下去?！?/br>
    蒼冉：“只怕腐蝕速度沒有那么快，能夠有一個硫酸池，等著行尸自己跳進來是最好的?！?/br>
    陸青薇道：“而且還不容易揮發，只是要擔心吸收空氣中的水分而濃度變低?！?/br>
    潘寧的腦筋飛快開動起來：“半埋在地里，蓋子平時封住，需要的時候揭開來，就是一個天然的溶解池，一般的時候用不到，如果有大隊行尸攻擊，就將它們放進這里來，老天，這些硫酸我們一定要帶回去，哪怕今天不行，找時間也要拿?！?/br>
    就在這時，突然間從倉庫深處又跑出來三個行尸，陸青薇登時就皺起眉頭，在這個地方面對僵尸最糟糕的就是，到處都是金屬桶，空間十分狹窄，不要進行太大幅度的動作，潘寧擊倒了第一個，然而后面兩個行尸馬上就跟了過來，陸青薇平端起長劍，從第二個行尸眼眶刺入，劍尖穿過后腦顱骨，又扎進第三只行尸大張的嘴巴之中，蒼冉立刻搶上前去，抓住掛在劍尾的僵尸，短刀一下子刺穿它的太陽xue，然后將這只行尸從劍尖上扯下來，拽倒在地上，陸青薇此時手里的劍也向下一垂，讓串在上面的行尸滑倒在地，潘寧咯咯一笑：“還真的好像串糖葫蘆??！”

    陸青薇連連搖頭：“下士官你能別這樣比喻嗎？我很喜歡吃糖葫蘆的?！?/br>
    潘寧俯下身來查看那三具行尸：“表皮有腐蝕過的痕跡，但并不很嚴重，不知道她們究竟經歷了一些什么?！?/br>
    就在這時，又有一個行尸搖搖晃晃地過來，蒼冉上前便打倒了它，然后看著行尸身上的工作制服，說道：“應該是看倉庫的人?！?/br>
    三個人繼續往里面走，發現地上躺著另一個管理員，頭上有個彈孔，已經死亡了，再一看旁邊那幾只破損的容器，潘寧看了一下上面的標簽，飛快復盤當時的情節演進：“是二氧化硫，這幾個幸存者跑到化工廠倉庫，或許是遇到僵尸倉管員，或許是活人發生激戰，估計前者可能性較大，子彈打破了儲藏二氧化硫的容器，引起了急性中毒，所以這么多人無法對付兩只僵尸，給人家啃得血rou模糊，自己最后也變成了僵尸，而且這里是密閉空間，二氧化硫揮發速度很慢，就在它們的表皮形成腐蝕，我猜也加快了顱骨的腐蝕速度?！?/br>
    陸青薇道：“難怪那樣酥脆，跟膨化食品一樣?！?/br>
    潘寧：“薇薇你是因為我喜歡吃薯片，才這樣說的嗎？”

    三個人在倉庫上下找了一圈，除了在倉管員值班處找到兩盒香煙，幾袋過期發霉的小食品，便再沒有其它，也沒有找到汽油，只能離開這里到外面重新尋找。

    從后墻邊經過的時候，陸青薇看著上半身仍然卡在那里，正揮舞手臂對著面前經過的人不斷吼叫的行尸，搖頭說了一聲“倒霉”，這是一個很壯實的男性行尸，極短的寸頭，頭皮都有些發青，看得出生前身材極其寬大厚實，手臂粗壯，只是實在偏胖了一些，殘留的上半身顯得頗為臃腫，一個圓滾滾的碩大頭顱好像一顆大rou丸，此時就在那里上下一點一點的，喉嚨中嘶啞地吼叫。

    潘寧看著行尸，搖了搖頭，說道：“真是可憐，一起跑過來的幾個人，到了這里其她人都鉆了進去，只有他卡在這里，無能為力地給追過來的行尸啃咬下半截身體，連最后的抵抗都做不到?！?/br>
    陸青薇想著當時的畫面，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他的同伴們還是盡力救助他的吧？應該抓住他的手臂使勁向里面拉?！?/br>
    蒼冉道：“應該是吧，不過你們看看他的肚子，太大了，如今卡在墻里收縮了許多，站在那里肯定像一面鼓，我敢說他平時很少運動的，這種時候跑路的時候會氣喘吁吁，鉆墻洞也卡在這里，總之這是一個高血脂高血糖潛在疾病的行尸?！?/br>
    鎖好倉庫的門，三個人一路尋找汽油，好不容易找到一些已經嚴重氧化，有濃稠沉淀物的汽油，過濾之后加入了越野車的油箱里，路上還停著一輛郵政快遞電動送貨車，只不過早已經沒電了，于是她們便把那輛電動車的車頭拆下來，將車廂拖在越野車后面，一路往花溪趕去。

    花溪營地內部這時已經漸漸平靜，人們在幫助傷員，滅火并安葬尸體，火警與尸體必須盡快處理，因為營地柵欄外已經圍了許多行尸，火焰濃煙與尸體的血腥都吸引了它們。

    姚雪純看著遍地的血跡，咬著牙道：“這一次我們幾乎損失了十分之一的人?！焙迷诓蝗撬劳?，還有一部分受傷。

    殷文茜站在柵欄邊，說道：“看，那是龐老師?！?/br>
    滿身血跡的龐曉凡此時站在柵欄前，身后擠壓著層層疊疊的行尸，足足有五六排行尸在她后面，現在的龐曉凡也不再是從前那斯文和藹的樣子，而是目光呆滯，清白的面色中透出一種猙獰，伸了手臂拼命向里面抓著，今天幾個出去采蘑菇的人之中，有一個就是龐曉凡，她給暴徒的子彈打在胸口，很快便死亡了，如今又回來自己曾經的家。

    謝品源問道：“那些人是怎么知道我們這里的？”

    姚雪純搖頭道：“不可能永遠隱藏住，總會給人發現，流浪是不斷消耗，定居就會成為活靶子?！?/br>
    殷文茜道：“那還是像我們這樣好一點，亡命之徒聽起來很有殺傷力，不過也是絕望之下的瘋狂，只要我們堅持住，最后消亡的就是他們?！?/br>
    姚雪純點了點頭，雖然有的時候會發生一些感慨，但姚雪純并不是一個喜歡無病呻吟式哲學的人，她知道殷文茜說的是有道理的，“打仗打的是后勤”這句話可不是故弄玄虛故意裝叉用的，在人類有文字記載的不算很漫長的歷史中，低級形態對高級形態的顛覆雖然也時有發生，但那大部分是由于高級形態的社會形式內部本身矛盾重重，在致命的分裂之下，給了低級形態以可乘之機，否則單純比拼總體實力，落后族群是很難翻盤的。

    比如說花溪營地，有一整套完善的體系，食物和醫藥都能夠供給，各種物資相對齊全，一番惡戰之后，受傷的人得到醫治，疲憊的人們可以期待熱氣騰騰的食物，而那些四處逃亡的劫掠者又有什么呢？他們連一個穩固的基地都沒有，擁有的大概只有隨身物品和幾輛車，他們也無法安定下來，總是不住流亡，變成現代叢林者，朝不保夕，食不果腹，藥品也非常有限，如果運氣好，大概會有一個專業醫師，然而不知會有多少這一類專業技術者會愿意持續這種高危的冒險。

    所以姚雪純知道，只要小心應對，花溪的生存概率是高于流亡逃竄的，那些對末世流浪欲罷不能的人，本身就對有規則的生活頗為厭倦，末世之中他們成為劫掠者，在秩序社會，他們則難以適應，一心想要沖破一切約束，很容易成為邊緣人破壞者，無論在什么時候，這樣的人都是危險的，末世或許竟然意外地給了他們一個自我爆發的機會，徹底實現自己的想法。

    鮑先科帶著鄭杰，避過了密集的子彈，總算找到一個僵尸比較少的地方，將圍欄邊幾個僵尸刺倒在地，飛快地爬了出去，然后一路跑向集合點。

    鄭杰腿上受了頗重的槍傷，子彈在左小腿穿了一個孔，不住地流血，本來他精神高度緊張之下還不覺得，但是跑出花溪之外，后面不再有人追趕，也沒有子彈嗖嗖地射過來——雖然大部分都是無聲的，但鄭杰總覺得自己能夠聽到子彈飛過的聲音，此時跑在林地里，周圍總算一片安寧，因此鄭杰的感觀便忽然恢復了，只覺得小腿的肌rou不住抽搐，拖著一條腿勉強一跛一跛地跟在后面，哭喪著臉說道：“頭兒，我腿上疼，給槍打了?！?/br>
    鮑先科回過頭來罵道：“中了一槍而已，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跟個娘兒們一樣，你看看我，也在流血，能怎么樣？自己扛住??！”

    鄭杰抹了一把眼淚，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么，但是卻又沒敢回嘴，自己這傷就是娘兒們打的，當時后面追著的都是女人，太可怕了，還有光著頭、青布短衣打著綁腿的，手上端著自動步槍，口中大聲喊著“阿彌陀佛站??！”尼姑也這么兇猛啊┌（。Д。）┐

    而且自己這傷與鮑先科的怎么能相比呢？鮑先科只是給子彈擦破了皮，但自己是扎扎實實打在了里面，回頭可能要取子彈的。

    鮑先科不耐煩地拖著鄭杰一路跑，中途還要躲避不斷走上來的行尸，一個多小時之后，終于來到預定會合點，卻見原本應該在這里的車已經全數不見，連看守車輛的鄭天佑都沒了蹤影，鮑先科立刻痛罵起來：“鄭天佑你個白眼狼，就知道你不是個老實的，大家在前面拼命，你在后面把車開走了？”

    鄭杰忍著疼，說道：“頭兒，肯定不是天佑哥一個人干的，另外三輛車也沒了?！?/br>
    鮑先科這時稍稍冷靜了一點，狠狠地罵道：“偷車賊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該吊死！”

    這時從林間吼叫著走出來幾只行尸，鮑先科舉起了槍，又放了下來，說了一聲：“快走！”轉頭就跑了出去，自己馬上要沒有子彈了啊，不能隨便開槍。

    鄭杰見他先跑了，連忙一瘸一拐也跟著跑下去，一邊跑還一邊說著：“頭兒，等等我！”

    花溪營地里，黃駿扶著一個光頭男進入湖邊一個堆放釣具漁具的小倉庫，低聲說：“光哥，你就先在這里，我去給你找一點藥來?！?/br>
    光頭男捂著自己腹部的傷口，咬緊牙關擰著眉毛，說道：“黃駿，你可別一去不復返，留下我在這里等死?！?/br>
    “怎么會呢？畢竟光哥過去也幫過我嘛，光哥，你們為什么跑到這里來？”

    光頭男緊皺雙眉，道：“本來我們也不想的，但是路上給人打劫，那些人要殺掉我們，為了暫時得活命，大哥就把這個營地跟他們說了，所以就逼著我們也一起過來?！逼鋵嵞茼槺憬俾右幌乱膊诲e，畢竟這里的一幫女人太可惡，守著這樣好的營地，卻不肯讓別人進來。

    黃駿嘆了一口氣：“你們在外面也是受苦了，唉，我現在去找藥?！?/br>
    “記得再拿一些吃的來，我餓死了?！惫忸^男在后面急急地叮囑了一句。

    “知道了?！秉S駿答應一聲，轉身離開，從外面將鎖頭掛上，表示里面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