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寺院春秋
第五十三章 寺院春秋 清晨,一片迷蒙的霧氣之中,一個女人驚慌地向前跑著,白色的霧氣在她周圍不住地升騰,仿佛整片山林是一個巨大的加濕器,剛剛進入九月,山間就開始頻繁起這樣的大霧,這對于行尸毫無影響,視力在它們的狩獵過程中并不發揮特別重大的作用,它們還同等利用嗅覺和聽覺,但是對于活人來講,這樣的天氣真的太糟糕了,既看不清道路,又辨不清前面那一個豎直的東西是什么,樹干還是僵尸,因此格外讓人不安。 果然,女人一頭扎進僵尸的懷里,雖然就在兩秒鐘之前她分辨出那是僵尸的吼聲,然而要收住腳步已經來不及了,女人兩手努力推著僵尸的身體,想要掙脫出行尸的鉗制,卻和行尸一起倒在地上,她拼命卡住行尸的脖子,避免它咬到自己的身上,右手竭盡全力揮起刀,刺入行尸的顳部。 這時后面緊追的行尸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女人竭力推開壓在身上的尸體,爬起來繼續向前飛奔,終于,她發現路邊有一間房屋,女人一頭便扎了進去,回身關上門,將插銷插好,然后緊張地觀察房間里的動靜,傾聽是否有行尸的吼聲。 當發現房間里似乎靜悄悄并沒有什么危險,女人這才稍稍放心下來,從口袋里摸出打火機,點著了火焰,當做一支小小的蠟燭,打火機微弱的光線下,映照出的是宋雅若的臉。 宋雅若在房間里仔細觀察,這是一個農家倉庫一類的地方,里面有一些農機具,還有幾只籮筐,地面上是一些已經開始腐爛的稻草,房屋里散發出nongnong的霉味,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進來這里。僵尸似乎并沒有追到這里,自己暫時仿佛是安全的,意識到這一點,宋雅若登時兩條腿一陣發軟,撲通一下便坐在了那一堆腐朽的稻草上,經過方才的一路狂奔,自己的小腿到這時一陣抽筋,回想起剛剛竟然撞在行尸的身上,差一點便給行尸吃掉,宋雅若不由自主地便一陣發抖,當時太過緊張,居然忘記了害怕,直到這個時候才感到毛骨悚然。 山間的濃霧沒有那么快消散,宋雅若喘息了一會兒,便再次點著打火機,在這里尋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一只銹跡斑斑的煤油燈,然而里面的燃料卻早已干涸了,宋雅若恨恨地就想將油燈丟在地上,然而她拎著油燈,卻仍然是輕輕地放在一旁,四處都潛藏著行尸,在這樣的情況下,彼此間說話都要輕聲,更不要說摔打東西了。 打火機里的燃料也不多了,宋雅若熄滅了火機,又坐在了地上,肚子真餓啊,自從二十幾天前與團隊失散,自己就更加困難,背包里的東西很快就吃完了,從此就是饑一頓飽一頓,最痛苦的還是要提防隨時可能出現的僵尸,簡直二十四小時都處于緊張之中,哪怕是林間的風聲,聽起來都仿佛行尸的吼叫,讓人不由得便一陣戰栗,連入睡都十分困難,很怕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一張僵尸的臉,那簡直是世界上最大的恐怖,還不如在睡夢中將自己咬死。 因此宋雅若便很糾結要不要去尋找鄔陽那一隊人,說實話那個隊伍里除了鄔陽,其他的人都讓自己感覺不是很安心,尤其是鮑先科和鄭天佑,宋雅若可以感覺到這兩個人格外危險,本來琴姐在的時候,自己還有所安慰,但是小翔給行尸撲倒之后不久,琴姐便因為一次意外而死去,自從小翔死后,琴姐的反應便有些遲鈍了,或許對于她來講,唯一的親人離開了自己,因此讓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吧,宋雅若很能理解她這種心情,不過對于自己來講,最切實的變化就是,從此以后團隊里只剩下自己一個女人,周圍雄性環繞,這可不是中瑪麗蘇女主的眾星拱月,在社會秩序崩潰的背景下,這就是切實的危險,尤其是其中的一些人還是那么的不正常。 所以在擺脫了行尸群之后,宋雅若在孤單之余,本來還松了一口氣的,凡事總有好的一面,自己現在終于脫離了那一幫人,雖然孤寂,雖然隨時都會風聲鶴唳,但是最起碼自己不用擔心炸彈在自己身邊爆發,如今自己只需要應付活死人就好,然而很快她便感到一個人的恐懼,尋找物資的時候沒有隊友接應,休息的時候也沒有人守夜,自己簡直好像一只嚙齒類動物,格外容易受到驚嚇,一點點聲音就讓自己如同驚弓之鳥,這樣的日子再過一段時間,自己很可能會神經衰弱,所以這個時候她又希望能夠找到鄔陽他們,哪怕那些人變得更加不正常,起碼可以讓自己在這僵尸叢林喘一口氣。 然而宋雅若知道,這一切只是自己的空想,現在不是自己是否選擇尋找鄔陽,而是鄔陽那一群人究竟到了那里,自己要怎樣去找,這可不是打個電話就能找到人的時代,在這樣的情況下,運氣與能力是同樣重要的。 又過了一陣,估計外面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濃霧開始散了,宋雅若便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了出去,外面果然一片寂靜,宋雅若爬到一棵樹上,向四面張望著,希望能夠找到人跡,如果有煙霧升起,附近便可能有營地,然而很可惜卻沒有,不過遠方影影綽綽卻好像有一片房屋,宋雅若想自己或許可以過去看看,于是她慢慢地爬下樹來,在灌木叢里采了一些野果,在衣服上簡單擦了擦,便一邊吃一邊往房屋的方向走。 清涼庵里,幾名尼僧與幾位客人正對坐喝茶,殷文茜喝了兩口茶,放下茶碗,含笑道:“多謝明徹師救苦救難,從行尸群中救出了她們,還將那一家人送到花溪?!?/br> 一個六十幾歲年紀,相貌清癯的尼師微微一笑,道:“佛協已經發出號召,在這樣的末法時代,凡是佛門弟子,務必普度有緣,同舟共濟,這才是佛門的本分。只不過庵里畢竟清苦,更何況那里面還有男眷,庵堂之中不方便長久留住,所以只好送到花溪那邊,花溪過冬的物資還夠吧?我聽說前一陣一下子增加了十幾個人,這一次又是四個人?!?/br> 殷文茜笑道:“夠的,新栽下去的馬鈴薯長得不錯,冬小麥也已經栽種在地里,薇薇說明年四五月份應該能收獲?!绷硗庑聛淼哪菐讉€人里面,居然有一位是醫生,這可是太重要了,急診科醫生呢,基地就需要這樣的人。 明徹點了點頭:“那樣就好,要說我們庵里雖然常年自己種菜,但是米面都是從外面買,所以也不曉得那是春小麥還是冬小麥,幸好你們穩妥,留了一半種子冬天再種,否則倘若全都種下去,顆粒無收再找種子也麻煩?!?/br> 殷文茜也是心有戚戚,自己這一隊人對農業了解很少,不過好在也還知道冬小麥春小麥,當時判斷不出麥粒的屬性,又急于收獲,因此便將一半種子撒在地里,留了一半秋季再播種。萬幸是如此,春天播種的那些麥粒,麥苗長得倒是很好,然而卻不開花結穗,大家并不曉得是怎樣一回事,直到陸青薇來了,才知道冬小麥的種子如果要春播,必須要經過一段時間的低溫春化,比如把幼芽幼苗放在冰箱冷藏室里幾十天,否則是不能夠抽穗的,好在留下來的麥種倒是也不少,因此很可以期待明年的收獲。 因此殷文茜真的是格外深切地領悟,沒有各種女性人才就無法建立女性社區,現在花溪已經有汽修、電腦和醫學方面的技術人員,川玫是食品工程專業,她還曾經學過釀造,末世一兩年后,不但食物減少,連調味料都不好找了,雖然囤積了許多鹽,但是醬油和醋日益難尋,川玫說她從前釀造過這些東西,還可以釀一些果酒來用作料酒,如果成功的話,菜肴的調味便會更加豐富。這是很重要的,食物的美味并非僅僅為了口感的享受,也是富足的暗示,讓人們感受到社區的繁榮與穩固,這對于心理的鞏固是非常重要的。 “有伏虎寺的消息嗎?那邊還好嗎?” 明徹住持與四川峨眉山伏虎寺的普清方丈乃是密友,當年在佛學院的時候關系就很好,后來兩人分別,一個在杭州清涼庵,一個在峨眉伏虎寺,多年來一直保持著聯系,這兩個人也是絕,現代的聯絡方式很少使用,最愛的是復古的飛鴿傳書,庵堂之中都馴養了一些信鴿,所以即使發生了末世的災難,高科技通訊大部分失靈,她們居然也仍然能夠照常通信,不會因為困居于這樣一塊方寸之地而感到太過寂寞。 明徹點了點頭:“好在珍珠倒是飛了回來,白鳳一直未歸,已經為它念過往生咒了,這天上的飛禽要躲過僵尸,倒是還不算太難,只怕是給人的氣槍打落果腹,不過罷了,它這也算是殺身成仁,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普清師姐那里倒是還好,她的伏虎寺乃是一座大廟,峨眉山中最大的尼師寺,高墻堅固,高塔也可以了望,自從變亂以來,許多女施主都躲了進來,還有一些男施主,都另院安置,另外一些小的尼庵被毀,里面的修行者也都來到伏虎寺。峨眉山上庵堂廟宇甚眾,彼此呼應救濟,倒是還能維持。普清師姐還和我說,懸空寺的僧眾們已經決定撤離了?!?/br> “啊,是為了食物用完了嗎?”傅艷蒙在一旁問道。 懸空寺她是知道的,當初情況日益緊張,社會將崩未崩的時候,同伴們戰斗間隙也曾天南海北地聊過,假設僵尸國度的故事真的發生,在何處固守是最有把握的?有人就提到了懸空寺,懸空寺整體就修筑在陡峭的石壁上,進入的道路非常狹窄,可謂易守難攻,尤其這一回攻來的是僵尸,智商不高容易搞定。 性子最促狹的明娜當時說,都不用費心去打,把橋板抽掉一部分就可以了,沿著木棧道涌過來的僵尸就會如同下云吞一樣掉到下面的山崖之下,只要懸空寺內部不出問題,就可以端著茶杯坐在樓上,一邊喝茶一邊看著那些僵尸往下落,還能數一數下面已經鋪了幾層,唯一要擔心的就是可能會有僵尸從頭頂掉下來,如果有行尸從頂部山崖直接墜落就麻煩了,無論是砸穿屋頂還是跌落庭院都是需要馬上處理的。 當時聽著明娜這似模似樣的分析,戰友們也都覺得很搞笑,連續半個多月與僵尸奮戰,大家都已經有些疲憊了,尤其是這一次的敵人并不是常規化的活人,而是活死人,在對抗活死人的過程中,讓人感覺整個世界觀都顛覆了,這已經不是自己所熟知的地球,仿佛來到外星看到異形,雖然仍是人的外表,然而內核的東西實在太詭異,而最讓人擔憂的就是自己的感染變異。 不過此時設想遠在山西的懸空寺,那樣一個特殊的背景就讓人感覺很有趣,懸空寺確實是一個很適合防守的地方,只要內部不發生異變,那樣的地方給行尸攻破的可能性很小,唯一的問題就是給養,如果事先在里面囤積大量物資,是完全有可能堅守幾年的,很可以把那里用作一個后備基地。 明徹點頭道:“是啊,雖然寺里有一點田地,能夠種菜,然而之前儲存的糧食畢竟沒有那么多,堅持到現在,也已經是極限了?!币驗楫敵踉浻幸恍┸娙诉M駐,龍虎寺里有一些衛星通信裝備,因此能夠與佛教協會。 然后她話鋒一轉:“龍虎山天師府也必須要撤退了,之前有人攻擊那里,用炸藥炸壞一段圍墻,行尸涌了進來,里面的人損失了許多,雖然后來救出了管事主持,但是那里面行尸遍地,已經沒有辦法再住下去了,所以殘存的道友們便收拾了道法寶器,離開了那里?!?/br> 大家又聊了一會兒,殷文茜等人告辭離開了,回程的路上,殷文茜嘆道:“天師府占地幾百畝,又有許多道院墻和大門,終究是也沒有能夠守住?!?/br> 潘寧道:“這大概就是末世拆遷辦吧?!?/br> 陸青薇笑嘻嘻地說:“那位主持居然躲在了銅鐘下面,也真虧他想得出來,九千九百九十九斤的大鐘呢,只差一斤就是萬斤,如果往上面貼張符,不知道能不能驅鬼?!?/br> 傅艷蒙搖了搖頭:“可惜出演的是末世片不是靈異片,他還不如拿一只手槍比較可靠?!?/br> 潘寧笑道:“我有一位親戚就是信道教的,其實如果只是彈琴焚香修身養性也沒什么,或者練練武術也好,倘若果真學了一些劍法,外面發生異常,趕快把寶劍開刃,還能防身,糟糕的就是她喜歡的是符箓之類,整天鋪開黃紙,用毛筆蘸了朱砂墨汁來畫符,還號稱不知從哪里得了一本秘傳,整天照著那個就畫,工作之余全弄那些,特別入迷的。每次我回去探親看到她,就要嘀咕幾句我這個無神論,還說人總要有所信仰,這樣才知敬畏,不至于為所欲為,當時就給我用宗教戰爭噎了回去,中國歷史上沒有因為宗教發生流血沖突,那是因為管制得比較好,否則教權厲害起來也是很可怕的,再弄一個政教合一就更麻煩了?!?/br> 作為一個無產階級革命戰士,潘寧是頂煩這些,雖然她對于馬克思主義也并不想深入鉆研。 殷文茜聳了聳肩:“不信宗教不代表就沒有信仰?!?/br> 幾個人開車回到花溪,便看到前方地面上躺了十幾只行尸,里面的人正在堆積干柴,準備將尸體焚化。 傅艷蒙下了車,道:“又有行尸過來了?感覺它們最近好像是為了冬季做準備一樣,格外活躍了?!?/br> 伍春安道:“它們在追蹤一個幸存者,那姑娘跑到了我們這里,我們把她放進來,然后清理了行尸?!?/br> 殷文茜問:“新來的人在哪里?” 柳君輝往旁邊一努嘴,陸青薇轉頭一看:“宋雅若!” 殷文茜:“你們認識?那就更方便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