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末世社會研究

    到了晚上六點多的時候，雨終于停了，人們走出來開始做飯，木頭雖然是堆積在一塊防雨布下面，然而因為水汽太濃，因此木柴也是潮濕的，陸青薇好不容易才生著了火，然而那柴堆里冒出來的煙卻也嗆得她咳嗽了兩聲，流出一點眼淚來。

    陸青薇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繼續用一本汽車雜志煽著篝火，火上吊著一口不銹鋼煮鍋，中號的，可以煮二十幾個人食用的湯。

    那個叫小龍的男孩這時已經恢復了精神，拿著一根樹枝到處奔跑揮舞，嘴里喊著：“駕！駕！駕！”

    陸青薇一看很好，這一回不開飛機了，復古風回潮，改練馬術了。

    她正用一把大湯勺攪著鍋里的湯，小龍忽然跑到火堆旁，用樹枝抽打煮鍋：“嗚嗚嗚，我要開坦克，我要開火車！”

    陸青薇緊緊皺起眉頭：“快閃開，燙到你，陶姐快來把孩子領走?！?/br>
    正在另一邊火上做飯的陶玉潔連忙趕過來，抓住了自己的兒子，將他扯到自己那邊，對一旁的周啟民說：“你看著他一點，不要讓他到火邊去，很危險?！?/br>
    周啟民抱住兒子，樂呵呵地說：“小龍啊，你又去做什么叢林冒險了？我的兒子真勇敢，將來一定是個干大事的，是個英雄。小小男子漢，我們明天去水塘那里釣魚好不好？看看那里有沒有鱷魚，我們抓一條鱷魚來吃……”

    因為雙方有一段距離，陸青薇并沒有聽到周啟民這番話，否則大概又要翻白眼，還抓鱷魚呢，連蘑菇都不肯采，一心等著吃鱷魚rou，不要還沒看到鱷魚的影子就先餓扁了吧。

    過了一會兒，湯燒好了，陸青薇用筷子挑起一根燈芯草來看了看，已經煮成了黃色，如果是青綠色或者紫綠色，說明蘑菇有毒，雖然經過謝品源的分辨，然而大家還是很小心的，每次都丟幾根燈芯草做測試條。

    人們聚在一起吃飯，晚餐是壓縮餅干＋蘑菇湯，大家逃出來的時候都很匆忙，并沒有攜帶太多的食物，帶出來的大部分是壓縮餅干，因為體積小，而且輕便，當然也有一些罐頭，不過一周時間過去，那些午餐rou罐頭已經吃得所剩無幾，因此每一餐便主要是這樣的食品。

    人們五六個七八個圍坐在一起，開始享受悠閑的晚餐時間，陸青薇一邊吃飯，一邊聽著周圍人的閑聊：

    “今天有去釣魚嗎？”

    “有的，不過只釣上來幾條小的，煮給孩子和老人吃了?！?/br>
    “那里面的魚越來越少了??！”

    “本來水塘也不大，不過無論如何畢竟能夠保證用水，還是不錯的?！?/br>
    “對了品源，為什么你會去做了野外拓展的領隊呢？我還以為體育學院畢業，都會在學校里作體育老師的?！?/br>
    謝品源一笑：“確實是可以，不過我不太喜歡當老師，那種生活雖然是很安穩的，不過我覺得自己不是很適合，我喜歡野外，在野外跑啊跳啊，覺得很放松，無拘無束，所以我就進了那家機構，哪知突然之間社會就變成這個樣子?！?/br>
    “災變的時候，你在做什么？”一個叫做秦敏敏的三十幾歲女子問道。

    “我啊，當時正帶了一個中學生的團在山里進行活動，帶著中學生可以去遠一點的地方，如果是一群小學生，就只能在郊區走走，其實不是野外拓展訓練，只能說是郊游。那一天晚上，我們正在山間燃起篝火，燒煮食物，食物都是采集來的，因為要讓學員們體會到真正的野外生存，如果用城市里帶出來的方便食品，就失去了意義，我們的車里倒是也備了一些食物，以備緊急時候的需求，不過如果動用這樣的儲備，在我們看來就是項目失敗了。不過好在那一天，我們收集到了足夠的食物，孩子們下的套子還逮到了兩只野兔，所以那一天的晚飯是蘑菇燉野兔，當時的氣氛非常輕松，孩子們很快活，有點像是我們現在這樣，不過就在這時候，有一個流浪漢從山路走了過來。我們還是很謹慎的，因為帶著的都是一些十三四歲的初中生，而且在這樣的深山里，突然出現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總是讓人格外警惕，所以就有男同事過去詢問，哪知那個人看到我的同事，一下子就撲上來咬住了他的脖子，我們其她幾個老師趕快過去，把那個人控制住，再一看我同事，脖子都快給咬爛了……”

    秦敏敏拿了一個大大的牛皮筆記，簽字筆刷刷刷地飛快動著，陸青薇湊過去看了一眼，只見本子上的字跡仿佛鬼畫符，速記啊，真的是看不懂。

    謝品源后面的經歷猜也猜得出來，流浪漢和受傷同事都緊急送去了醫院，她們將情況上報到總部，當天晚上加強警戒，孩子們也沒有睡在帳篷里，全都睡在大客車里，雖然坐在那里睡覺有些疲憊，然而也只能這樣堅持一下，第二天上午，總部回復說本次活動就此終止，趕快將隊伍帶回來，回來之后她們才發現，城里面的情況已經開始亂了，公司近期一切項目都告暫停，不過訂單還是照接，業務員仍然很忙，策劃的項目等事態平息下來再重新啟動，再之后，就沒有以后了。

    秦敏敏做了兩頁紙密密麻麻的記錄，抬起頭吁了一口氣，這時旁邊陶玉潔好奇地問：“敏敏，你們做記者，應該配有錄音筆吧？”

    秦敏敏一笑：“是有的，我現在還帶著，不過現在已經沒電了，在這里又不好充電的，雖然車里面有電源，不過要節省汽油啊?！?/br>
    秦敏敏是一個記者，這幾天有時間她就采訪營地里的人，做了很仔細的筆記，非常敬業，所以陸青薇便問道：“你們報社的老板現在還向你們要稿子嗎？”

    秦敏敏噗嗤笑了：“現在雖然聯絡不上主編，不過我多存一些報道的素材，將來某一天秩序恢復正常，回到報社就可以交稿?！?/br>
    這個時候，小龍跑了過來，一下子撲在陶玉潔的后背上：“媽，我要吃蹄髈！我要吃紅燒蹄髈！”

    陶玉潔搖了搖頭：“現在沒有蹄髈，已經在林子里下了套子，明天早晨看看有沒有野雞野兔之類，而且你剛剛吃過魚的，怎么又要蹄髈？”

    “魚不夠肥，蹄髈好吃，吃起來油汪汪，特別香！”

    “小龍，你是個小學生了，不是一歲兩歲的孩子，你知道我們現在沒有蹄髈，這附近也沒有發現野豬?！?/br>
    “有的，那邊那輛大車里面，她們就在吃蹄髈！”

    一看小龍手指的方向，陸青薇就明白了，他說的是汪玉鵬母子，那兩個人的生活條件當然是與別人不一樣，一直到現在，她們都很超然物外，不參與營地內的許多活動，比如采集、狩獵、砍柴之類，唯二共同行動的是取水和放哨，畢竟她們的豪車雖然內部空間寬大，也攜帶不了太多水，而安全是要大家維護的，否則更加容易被孤立，反正放哨也不是很危險；至于吃飯，當然更是要與其她人分開，自己在帳篷里面吃，從來不出來參與這種類似餐會一樣的活動，表現出一種頗為高冷的姿態。

    陸青薇其實也能理解，因為雙方物資儲備差距太大，即使是在從前的社會，富人區與貧民區也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區隔，雖然有一點像是階層隔離的疏遠，不過其實另一方面也是盡量減少雙方的矛盾，大家各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汪玉鵬母子這一天的晚飯是走油蹄膀、香菜心、酸辣菜，和松軟雪白的米飯，壓縮餅干放在車廂里，暫時不想動，她們帶出幾袋免洗米，這幾天就專門吃米飯，車載電飯煲煮出米飯，上面的蒸碟裝了蹄膀rou，用錫箔紙包了避免進水，煮米飯的同時炊熱蹄膀rou，這樣的大rou菜加熱一下味道更好，一頓飯剩余的菜肴便放進車載冰箱保存。

    汪玉鵬瞇起眼睛，享受著這美味愜意的晚餐時間，真的是好啊，在這種時候還能吃到這樣的食物。

    這些方便食品從前并不放在她的眼里，汪玉鵬不是軍迷，沒有試吃軍用罐頭的愛好，作為中上流社會的人，她偏好的飲食是新鮮、健康、自然，最好再有一些異國情調，所以最喜歡的是日本料理，對東南亞菜也很感興趣，法餐也是時常享用的，中餐則喜歡淮揚菜和粵菜，至于大街小巷流行的川菜，因為味道太過濃烈，便顯得平民市井氣息非常強烈，和榨菜泡白菜一個性質，都是普羅大眾愛好的食物。

    然而在如今的人類社會狀況下，這樣的罐頭食品便顯得彌足珍貴，尤其是在這個簡陋的營地里，能夠吃到這樣的食物，便是豪華大餐了。

    汪玉鵬知道，這個營地堅持不了多久，因為缺乏支撐人群生存的必要基礎，只靠采蘑菇釣魚和捕獵，這里遲早會因為生存資源匱乏而崩潰，不過在找到更好的營地之前，自己與兒子還是要在這里繼續生存下去，畢竟周圍有這么多的人，群體的力量可以提供安全保護，但是自己絕不能讓她們“共產”了自己的物資。

    想到這里，汪玉鵬轉過頭來，發現兒子撩起帳篷簾，正往外面看著，目光定在了某一個地方，汪玉鵬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當看到那個苗條優美的年輕身影時，她不由得哼了一聲，道：“阿瑞，你可要搞清楚狀況，現在不是在軍方的基地，我們雖然帶出來許多首飾，但是無處換食物，帶出來的這些罐頭越吃越少，情況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改善，現在可不能把物資浪費在這種事情上?！?/br>
    朱瑞懶懶地一笑：“媽，我知道的，生存和浪漫哪個更重要，我還是分得清的?！?/br>
    汪玉鵬點了點頭，暫時算是放心了，她吃了兩口飯，目光轉向外面，警惕地看了看，又說道：“小心那個孩子，不要讓他再湊過來，真的是沒有家教，人家的帳篷，他揭開簾子就看，都不說在外面問一聲的，想來平時去別人房間，也是推門就進的，跑回去見到他家大人，不知又要說些什么?！?/br>
    朱瑞撇起嘴角，微微笑了笑，道：“媽，不要生氣，你也知道那種層次的家庭出身的，能有什么好的行為規范？社會崩潰到這種程度，和什么樣的人都要相處?！笔澄锏南銡馓珴庥?，帳篷簾是遮擋不住的，難免引來一些小蒼蠅，而從前那個令自己感覺舒適的人際交往圈子，現在已經七零八落，如今這樣的狀態也不能不適應。

    距離這間帳篷幾十米外的篝火旁，小唯的目光也剛好轉向那邊，耳朵里聽到的是陸青薇說的：“其實人類用電史也不過兩百年，現在就當返璞歸真了吧?！?/br>
    陶玉潔則說著：“但是突然變成這樣，落差太大?！?/br>
    小龍一直鬧著要吃蹄髈，還要玩IPAD里面的單機游戲，可惜兩個要求都無法得到滿足，IPAD無處充電，蹄髈也沒有庫存。在這深山營地之中的生活，真的是歸回極簡，仿佛先民們幾百年前一樣，一切都極為簡樸，不但沒有電燈電腦，就連這一小堆篝火，入夜之后也必須熄滅，為的是避免吸引行尸。

    食物的單調低營養帶來的是身體的空虛，而沒有電則是精神的失落，突然之間連電氣化時代都遠去了，讓人感覺非常郁悶，人類文明竟然短短幾個月便退化至此。

    不過在這樣的急劇后退之中，有些人延緩了后退的腳步，比如說汪玉鵬與朱瑞，她們的那輛車便停在帳篷邊，那是一輛英菲尼迪QX80，這個型號屬于SUV，星夜藍的顏色神秘深邃，整體造型恢弘大氣，不要說自己一直對汽車很有興趣，即使一個不很懂車的人，一看這輛車也會覺得與普通的豐田福特有很大不同，那是檔次上的差距，更不要提那輛小小的比亞迪，還是手動的，大概三萬多四萬塊錢就能買到。

    當初朱瑞和自己談起這輛車的時候，曾經很不經意地說過：“我曾經想要一輛勞斯萊斯的，不過家母說，太招搖了，很像暴發戶?！?/br>
    于是便買了這么一輛英菲尼迪原裝進口車，價格一百多萬吧，當作是他從美國回來的畢業禮物，另外又送了他一套房產。

    小唯也覺得這一輛英菲尼迪不錯，很適合末世來開，內部容量大，車頂還有一個行李架，這樣就能攜帶許多東西，因此這一對母子從杭州出發的時候，就能夠帶很多物資，還包括貴重物品，在基地大肆換購，后來離開基地逃到這里，仍然可以維持這種比較超脫的生活水準。

    自己當初就是給這樣的光彩所迷惑，在基地里，許多人日常吃的不過是餅干午餐rou，而那對母子的餐桌上則時常會有醬香牡蠣、糖水荔枝這樣的食品，豬rou牛rou都是很普通的了，這一類比較特別的東西，讓人想到了從前的精致生活。

    因此自己就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撲了過去，結果不出一周時間，朱瑞便要求自己與他上床，否則就終止這段關系，當時自己真的是很為難，明知這種事情非常危險，朱瑞很可能只是逢場作戲，要的不過是自己的rou體，然而卻不忍心就這樣放棄，假如萬一他對自己是真的呢？

    結果朱瑞從床上下去之后，穿好衣服，轉身丟給自己兩盒罐頭，說：“就這樣吧，什么時候需要你，我再找你?！?/br>
    那一瞬間自己完全明白了，憤怒地質問道：“你把我當作什么，妓女嗎？”

    朱瑞轉過身來，微笑著說：“當然不是，你這不過是援助交際，我們兩個是各取所需，畢竟大學生嘛，比妓女衛生多了，干凈沒病，順便解釋一句，我戴套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不想弄出孩子來，如果要做親子鑒定起訴撫養費，很麻煩的?！?/br>
    憤怒點燃了自己的大腦，自己跳起來沖著朱瑞那張貴族臉狠狠扇去，清脆的巴掌聲之后，是另一聲響亮的掌摑，朱瑞掄起巴掌將自己狠狠抽倒在床上，然后吹了吹掌心，說道：“還沒有哪個女人敢打我，除了我媽?！?/br>
    那兩盒罐頭自己沒有拿，朱瑞離去后，自己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帳篷，從此以后再也沒有見過朱瑞，哪知基地崩潰之后，居然在這里又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