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廢墟

    這一次深夜暴力案件，身體上受損最重的就是陸青薇，雖然傷勢其實也不是很嚴重，子彈畢竟給鋼鏟擋了一下，力量削弱了許多，在她的肩膀上也不過是開了一個小洞，然而陸青薇的表情也仍然是齜牙咧嘴，這可是槍傷，和平時候很難經歷到的。

    一位女軍醫給她打了麻藥，認真做著縫合：“好消息是，沒有傷到大血管和神經，骨骼也沒有損傷，多虧了你的工兵鏟，所以只要做表皮縫合就好；壞消息是，可能會留疤?！?/br>
    陸青薇看著自己的肩頭，說道：“那我以后應該專門穿吊帶出門，這個傷疤可以告訴別人，‘老娘不好惹’?！?/br>
    軍醫哈哈笑了：“那應該再開大點?！?/br>
    縫合完畢之后，軍醫給陸青薇打好繃帶，叮囑道：“這幾天左手不要太用力，免得傷處破裂，注意不要沾水，如果有發炎癥狀，趕快來復診?！?/br>
    陸青薇第一反應：這三五天空間農莊里的工作可能要受到影響，主要靠一只手，速度肯定減慢，不過也幸好不是右邊負傷，那樣可就更麻煩了。

    回到營區帳篷內，阿程她們都圍了上來，關切地問：“薇薇，怎么樣，疼得厲害嗎？”

    陸青薇齜牙一笑：“還好吧，畢竟打了一點麻藥，現在覺得不疼?！?/br>
    “當時真的太危險了，如果是打到你的頭，就很糟糕了?！?/br>
    陸青薇：“是啊，可能連變成喪尸去咬他們的機會都沒有了?！?/br>
    阿嬌咯咯笑道：“今天才發現，原來薇薇很有復仇精神?！?/br>
    陸青薇一樂：“報復型人格拯救世界，同態復仇很重要?！?/br>
    小唯道：“要說有的人睡眠質量也真是很好，外面吵成這個樣子，硬是一點都沒聽到，又不是離得有多遠，就在那旁邊，都能一直睡下去，難道是因為失眠，吃了安眠藥嗎？”

    阿程微微一笑：“可能是吧，不過這可真的是不太安全，睡得這樣熟，危險到了自己身邊都無法防御的。好了，已經很晚了，薇薇又有傷，趕快休息吧，明天早上大家肯定要討論這件事的?！?/br>
    陸青薇真的是有些累了，之前那一下大爆發很消耗能量，槍傷倒是還在其次，陸青薇感覺自己好像打開了一個新紀元，要好好消化一下，于是躺下來便閉上眼睛睡覺。

    果然，第二天上午八點多，有人召集本區的人開會：

    “昨天晚上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吧？有人跑進我們這里面來，想要行兇，薇薇還受了傷，雖然那兩個人到后來給打得半死，但是這件事非常危險，倘若還有下一次，不知道會發生什么，未必會有這樣好的運氣，有可能會有人死去，所以大家認為應該怎么辦？”發言者是本區的代表，叫做殷文茜，本來是個律師。

    阿程立刻說道：“我以為我們應該組織起來，夜間巡邏，這里的治安不能光靠軍人，軍人是有限的，只有三千多人，但營地里有幾萬人，她們還要防守外面，根本無法完全監守住內部?！?/br>
    陸青薇馬上贊成：“我支持，建議巡邏的人每個人帶一個哨子，如果發現情況就先吹哨，大家一起行動，否則對方有槍的話就麻煩了?！?/br>
    “真要命，為什么那些壞蛋會有槍？他們從哪里找來的槍？我覺得我們才應該配槍，還有防彈衣防彈頭盔?！?/br>
    “是啊是啊，經過昨天的事情，對方拿著刀子我都不那么怕了，只要自己帶著鋼管就好，可是手槍……掄鋼管很難對付啊，不是說大家只可以帶冷兵器進來嗎？自動武器如果是當初在街頭撿到的，進入營區一律上繳，當時都有檢查的，可是怎么還給他們弄到了槍？這可太危險了?！?/br>
    阿嬌笑道：“我覺得隨著末世的深入，槍械之類未來大概是不成問題，或許連坦克都會有呢?！?/br>
    有人也笑了起來：“聽著這樣的話，雖然是有安全感，不過也有一點慌啊，情況還會更糟糕嗎？”

    與此同時，另一個區里也在討論，大家都在說著要組建巡邏隊，每天分派人手，晚上巡邏。

    于金彤縮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兩手抱住膝蓋，下頦抵在膝蓋上，默默地聽著周圍人的話語，昨天晚上自己也聽到了外面的混亂，還聽到槍響，然而那個時候自己卻緊緊閉上了眼睛，把頭蒙在了衣服里，在心里一直對自己說：“我睡著了，我什么都沒有聽見，都只是噩夢，很快就都結束了，老天求求你，為什么還不安靜下來？”

    后面外面終于漸漸平靜，自己聽到進入帳篷的同住者驚嘆著：“從來沒發現金彤的睡眠這樣深沉，外面都亂成那樣，她都不睜開一下眼睛的，好在是我們回來了，如果有壞人進來，她可怎么辦呢？”

    當時自己躺在那里想著：還能怎么辦呢？只當做什么都不知道吧，緊緊地閉上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就可以當做是什么也沒發生，即使那些人要傷害自己，自己也只能閉起眼睛來，任憑他們做什么，一切都會過去的，醒來后就只當是一場夢，無論是怎樣痛苦的噩夢，總比睜開眼睛面對要好一些，要自己去看那些兇惡的人或者喪尸，要自己去反抗，實在是一件太過可怕的事情，自己甚至寧愿就此死去，也不愿睜開眼睛去看。

    而她們現在要組織巡邏，分派人手肯定也會安排到自己，到那時自己要怎么辦呢？真的是很糾結啊。無論她們要做什么，可不可以不要管自己，就讓自己這樣靜靜地待著？

    陳君浩手里捏著一份報告，果然有槍支的私賣，之前自己想盡辦法弄到一份后勤的統計表格，就發現有一些數字對不上，軍需官還在和自己敷衍，昨天晚上確實在內部匪徒手里發現了九二式手槍，這難道還不能證明后勤部門的腐敗已經達到何等程度？居然連槍械都可以販賣，而且看看這些槍到了誰的手里，強jian犯。

    于是陳君浩帶著這一份報告和后勤的賬目，便去找基地指揮官唐劍中校，他將紙質證據擺在自己的長官面前：“中校，情況越來越嚴重了，已經確證確實有槍支私賣，后勤部有人販賣軍火，這是極其嚴重的瀆職行為，是犯罪，要上軍事法庭的?！?/br>
    唐劍接過報告看了看，輕描淡寫地說：“我知道了，上尉，這件事我會處理的?！?/br>
    “中校，請你務必重視這種狀況，如果發展下去，對基地的秩序十分不利，我懷疑一個地下黑社會已經形成了?！?/br>
    唐劍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道：“嗯，曉得了，我會調查的。上尉，你要明白，你的職責是負責基地設施的維護，不是軍法處的，你應該恪守自己的責任?！?/br>
    陳君浩本來還想再說一些什么，卻見唐劍手一揮，說道：“找人趕快看看鍋爐設備，有兩輛淋浴車不能用了?！?/br>
    陳君浩雖然執著，但也通曉人情世故，見中校顯然不想再談這個問題，便敬了個禮，答應了一聲“是！”然后轉身走了出去。

    唐劍見他終于走了，撓了撓頭，吁了一口氣，陳君浩這名部下其她方面還不錯，作業能力強，為人盡忠職守，只是某些方面太古板了一些，有時候就會讓人感到為難，有機會倒是應該將他派出去才好。

    陳君浩回到宿舍，十分郁悶地倒在行軍床上，只覺得身心疲憊，行尸并不是令他感到疲倦的主因，雖然災變情況確實嚴峻，不過只要大家團結一心，還是可以應付的，最令他痛心的是自己所屬這支軍隊的變化，作為一名軍人，陳君浩從前一直未自己的軍隊而自豪，認為這是世界上最純粹的一支隊伍，永遠不會腐朽與變質，哪知現在，這支部隊卻正在悄然發生變化，開始從內部蛀空自己，外部威脅誠然嚴峻，但造成毀滅的往往是內部的失常與失控。

    就在他腦子里紛亂地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外面有人敲門，陳君浩站起來開了門，只見板房門口站著自己的好友少尉呂安。

    呂安進來后關好門，便低聲問道：“你是不是又去找中校？”

    陳君浩點了點頭：“事情這么嚴重，我怎么能不管呢？”

    呂安接過他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然后低低地笑道：“君浩，我勸你不要再說了，整個后勤部門已經全都成為一體，一起干那種事，里面就沒有幾個不沾手的，許多人都知道，但是大家都不說，只有你一直在找證據，因此軍需處已經把你當做眼中釘rou中刺，我偶爾聽那班人說起來，對你咬牙切齒，惡狠狠的呢?！?/br>
    “我知道后勤軍官都對我不滿，但是中校為什么對此也無動于衷呢？他是這里的最高指揮官，如果出現問題，是要他來承擔責任的?！?/br>
    呂安吃吃笑道：“有一些事他也無能為力，更何況，中校也從中……”他伸手做了一個打撈的動作。

    陳君浩登時吃了一驚：“難道中校他也……”

    呂安點點頭，道：“怎么可能不分潤呢？”

    陳君浩緊緊皺眉：“可惜姚少校不在，真希望她在這里?！?/br>
    自從開始執行巡邏制度，陸青薇覺得，自己晚上可以睡一個好覺了，因為肩膀上有個小洞，所以巡邏暫時沒有安排她參加，反正營區里人手充足，于是陸青薇就樂得休養生息。

    然而沒過幾天，八月五號的時候，生存基地的供水突然中斷，這個大型營地的設計十分周到，水源是從附近一個水庫引水，然后經過消毒處理，供給避難者使用，因此她們一直水源充足，雖然也注意節約用水，不過其實從不必為缺水擔憂，可是此時突然沒有了水，整個營地登時陷入一片恐慌。

    軍方很快通知大家：“不必擔憂，工兵分隊已經前往查看情況，維修故障，我們會在最短時間內恢復供水，現在每天給大家供水兩升，一直到故障修復好為止，請大家節約使用?！?/br>
    然而憂慮仍然迅速蔓延：

    “每天兩升水，那只夠用來喝，每天都吃壓縮餅干，沒有湯，沒有粥，要喝很多的水?！?/br>
    “衣服是沒辦法洗了，更不要提洗澡?！?/br>
    “是啊是啊，連刷鍋的水都沒有，也不好刷飯盒?！?/br>
    陸青薇看著食品袋里的竹笙干筍，暗道這些東西也不好做了，方才大家已經商量好，這段時間不燒飯，挖出來罐頭直接吃，反正本來就都是熟的，罐頭盒也不能浪費，就用來當做臨時飯盒，這樣就避免刷飯盒，阿程還一直在后悔，早知道這樣，當初就應該多存一些罐頭盒來用，刷干凈堆在帳篷里，也能放幾十個。

    阿嬌笑著說：“還是算了，那樣子的話，我們這里就成了廢品收購站，走路一不小心就要叮叮當當的，這種情況應該不會太久，大概兩三天就會結束的?！?/br>
    于是她們就一連等了四天，在這四天時間里，營區內的痢疾與傷寒病人不斷增多，天氣實在太熱，已經有半個月的時間最高溫都在三十五六度，這樣的酷暑之中，沒有降溫措施，沒有風扇沒有空調，到如今甚至連水都不足，因此營地內不時便可以看到中暑倒下的人，不時就會有人突然死亡，迅速變異，剛剛轉化的行尸迅捷地在營區內四處奔跑，板房內的人關緊了房門，然而住帳篷的人們防護卻很脆弱，行尸直接沖進去咬死活人，混亂與驚恐在營區內迅速彌漫開來。

    陳君浩與呂安帶了一隊工兵，在一小隊野戰軍的護衛下，從生存基地出發，尋找供水故障，一路上不斷遭遇行尸的攻擊，因此并不很遠的路，卻走了足足兩天的時間，第三天他們發現，不知是什么人挖斷了主供水管道，大量的水嘩嘩地從斷裂的水管里流淌出來，將周圍變成一片沼澤，泥地里還陷入了一些僵尸，在齊腰深的泥塘里掙扎著，揮舞手臂對著剛剛到來的鮮rou凄厲嚎叫。

    呂安搖了搖頭：“這些家伙阻礙維修，觸犯治安條例?！?/br>
    陳君浩從腰間拔出三棱軍刺，道：“營地里急等用水，趕快干起來吧?！?/br>
    一連搶修了兩天，這才終于將水管修好，工兵們將挖出的土坑重新用泥漿填滿，還在原地豎起一塊木牌：下有水管，不要挖掘。

    陳君浩用無線電與基地聯絡：“呼叫基地，呼叫基地，供水管線已經維修完畢，請問有否出水？呼叫基地，呼叫基地……這是怎么一回事，值班員睡覺去了嗎？”

    呂安皺眉道：“紀律不至于如此松懈，我們趕快回去看看?！?/br>
    一天多時間以后，呂安帶領一隊風塵仆仆的工兵站在山坡上，幾乎每個人都僵硬地站立著，只見前方基地的大門已經被摧毀，許多圍欄鐵絲網也已經倒塌，一些車輛堵在那里，車身撞擊得扭曲變形，油桶倒在地面，各處火焰仍在燃燒，冒出一股股黑煙，難怪方才遠遠地便看到煙柱，當時還在想，怎樣的烹調能造成如此濃烈的炊煙。

    營地中聽不到人聲，然而這一片廣大的地方卻并不安靜，營區人影幢幢，山路上不斷有行尸朝那邊走去，一陣陣吼叫聲從基地深處傳來，呂安是北方人，這樣的聲音讓他想到家鄉十二月里，隆冬時節曠野中的風聲，便是這樣凄厲地呼嘯，讓人心中感到難言的荒涼孤寂，此時則不僅僅是蒼涼，喪尸的吼叫給人帶來的是深深的恐怖。

    終于有人說道：

    “她們都死了嗎？中校呢？”

    “我們要進去看看嗎？”

    “不了吧，在這里就已經可以看得很清楚了，給你望遠鏡?！?/br>
    呂安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冰凍一樣，那種寒冷是從心臟處透出來的，回程的路上，自己失去了好友，終于回來這里，想要蜷縮起來靜靜地舔舐傷口，卻發現連基地也失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轉過頭來說道：“基地已經毀了，我們各奔前程吧?！?/br>
    一個上士官驚訝地說：“少尉，我們在一起求生，不是更好嗎？”

    “不必了，那樣目標太大，分散一下更好?！?/br>
    “少尉，我跟著你走?！?/br>
    “少尉，我也跟你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