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中斷的篝火晚會

    工廠宿舍之中雖然只剩下幾十個人，不過居然也并不寂寞，六月五號工資發到每個人的賬戶上，宿舍區的人基本都是微信轉賬，因為這個時候用銀行卡不是很方便，大家買什么東西也都是微信付款。

    宿舍食堂還在繼續營業，之前儲存的食物有許多，本來是供應幾千人的伙食，米面是足夠的，然而新鮮菜rou就不足了，好在還有一些根莖類蔬菜，比如蘿卜、馬鈴薯之類，白菜則火速腌制成了咸酸菜，另外還有一些臘rou，不過吃飽還是沒問題的，另外便利店里還有一些副食，比如巧克力、榨菜、罐頭、火腿腸之類，生意非?；鸨?。

    于是白天也就罷了，宿舍區里靜悄悄的，然而到了晚上，這片地方可就熱鬧起來，留下來的人們進入廠區收集樹枝，那里面樹比較多，另外西門外那一條狹長的小路兩旁也滿是樹木，人們將收羅來的木柴堆在宿舍區中央的水泥地上，點起了篝火，有人抱著吉他輕輕彈唱，聲音不敢太大，怕吸引來行尸，圍坐在一起的同事們彼此分享著食物，十分友善。

    一口大鍋從食堂里端了出來，一個男孩子招呼道：“快來吃，酸菜燒臘rou啊，來來來把碗給我?！?/br>
    “誰要吃火腿腸？”

    “這個五香豬蹄烤起來真香啊，從前都是用微波爐叮一下，然而總覺得這樣用明火烤出來味道是不一樣的?！?/br>
    “啊呀小鹿，你在烤什么？”

    陸青薇抬頭一笑：“烤茄子啊，要不要吃？馬上就熟了?！?/br>
    “茄子啊，這可太好了，鮮嫩的茄子，這么多天沒吃到鮮菜了，話說小鹿你到底是從哪里弄來的茄子？”

    陸青薇的眼睛一眨一眨：“因為我喜歡種植，在宿舍里種了一點蔬菜?！?/br>
    “原來乳齒?！?/br>
    那個男生點了點頭，絲毫沒有懷疑。這種情況就要歸功到小鹿的面相，小鹿菇涼可真的是人心不同各如其面，相貌就是很單純幼稚的那種，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獵物，容易控制，如今換了陸青薇，短時間內外貌也沒有太大變化，讓人一看她圓圓的臉，就覺得很可愛那種，好像孩子一樣，遇到忠厚善良的人就會格外關心她，陳阿姨就對她頗多照應，另外一個附加的好處就是，她說出來的話總是格外令人信任，大家都很少懷疑的。

    當然了，為了以防萬一，陸青薇確實在宿舍晾衣間擺了幾棵蔬菜，晾衣間的窗戶沒有糊，可以透進日光，畢竟臥室晾衣間之間還有一道門，夜晚開燈后關上這道門就好，只是因為沒有花盆，用塑料袋扎了幾個孔眼裝的土，真是可憐，不過好歹也能用。

    陸青薇種的是那種球形茄子，此時摘了兩個，從中間剖開來，在白瓤rou上涂抹了調味料，背面也劃了幾刀，把調料抹進去，就插在叉子的兩根叉尖上開烤。她的烤叉與如今市面上買的不太一樣，超市里的野炊烤叉都是木柄金屬叉頭，她的叉子則是純粹的木烤叉，就是一段結實的樹枝，前端樹杈去掉枝葉，整根樹枝都剝光樹皮，削制成一根光滑的烤叉，前端用刀子削得尖尖的，反正宿舍后也栽著一排樹，所以烤叉的來歷沒人懷疑。

    陸青薇將兩半茄子烤熟，摘下來放在一個金屬盤里，拿一個小刀均勻切成了幾十條：“大家來吃烤茄子??！”

    于是每個人用筷子夾了一小條，一盤茄子就掃光了，陸青薇吃了幾口飯，便開始烤第二只。

    這一餐晚飯，陸青薇吃了酸菜臘rou湯泡飯，味道真是很不錯，然后她放下飯盆，坐在那里在火光之下便看起書來，如今好在是網絡并沒有中斷，因此還可以在文學網站看書?；鸸獠蛔〉靥S，紅色的光影在手機屏幕上閃爍，有一種輕度的魔幻感，周圍是同事們的聊天聲，陸青薇看著屏幕上的字，忽然有一種別樣的愉悅，此情此景非常輕松安寧，沒想到在末世已經緩緩拉開序幕的時候，自己居然能夠享受到這種如同郊游野營一般的樂趣，雖然她也知道，這種歡樂平和是不會太久的。

    場地中央一共有兩架篝火，每個火堆邊圍著十幾個人，還有一些人在周圍或者溜達，或者坐在那里戴著耳機聽音樂，陸青薇一邊看，一邊聽著別人說話，在自己的這一堆篝火旁，有一個女孩子特別擅長大說大笑，表現得很豪邁的，仿佛永遠興高采烈的樣子：“我特別羨慕男人之間的那種感情，同生共死，慷慨壯烈，女孩子容易小心眼兒，無法建立長久的友誼，男子則攜手向高山荒原……”

    陸青薇：Excuse　me？？？

    “那么該怎樣解釋凱撒倒在血泊里時說的這句話，‘你也在這里嗎，布魯圖？’”說完之后，陸青薇就很想捏自己的嘴，自己怎么一不留神居然給說出來了？

    周圍的同事們哈哈笑起來，果然那個叫做宋雅若的女子臉色登時就沉了下來，停了幾秒，問道：“你是女權者嗎？”

    陸青薇搖了搖頭：“我就是喜歡看八卦，相愛相殺之類?！?/br>
    宋雅若臉上白一陣紅一陣，陸青薇這兩句回答讓她說不出話來，再說下去可能要給男明星湊CP，這種小姑娘什么事情都想得出來的。

    這時其她人紛紛說起別的來，將這個話題岔了過去。

    好不容易宋雅若的視線終于不再放在陸青薇身上，陸青薇終于暗自松了一口氣，自己就是個社交低能，總是莫名其妙把自身拖進泥坑，小鹿的性格雖然含糊，然而卻是個很會看人臉色的，非常乖巧，原本的小鹿人際關系比自己融洽得多，要說宋雅若那幾句言論雖然刺激，本來自己也可以忍住的，然而誰讓自己認出她就是那天在小餐廳鼓吹“簡單粗暴男權制”的人，所以兩件事疊加在一起產生了共振，就讓自己瞬間沒有克制住，開啟了吐槽模式，宋雅若性格中的反彈能力非常強，自己只怕已經得罪了她。

    陸青薇于是不再說話，悶著頭只顧看書，旁邊一個女孩子見她看得津津有味，便湊過來問道：“小鹿，你看的是什么書？”

    陸青薇一笑：“是一本末世……是不是覺得有一點重口味？”這個女孩叫江泉花，生產技術部的，工科出身。

    江泉花笑道：“也沒什么，倒是更刺激呢，沒想到你看起來白白嫩嫩，好像個布娃娃一樣，趣味居然這樣特別?！?/br>
    “其實這個也罷了，我覺得里面的描寫都不如我們現在正在經歷的刺激，就是里面的讀者評論特別有趣，看一看大家的想法挺有意思的，就比如說這個，說看了許多空間文，女主都很貪心，明明空間可以種植，只要收收種子就好了，結果到處和人家搶食物，后來經過的人都沒辦法獲得補給，而且也不說收收書或者機械之類，一場劫難即使最后結束，也要退回石器時代，讓人覺得很可惜?！?/br>
    江泉花點頭道：“我也覺得是這樣，要說我看的末世女主文也都不少了，有一些真的不知該如何吐槽，女主到了超市，直接開啟鬼子掃蕩模式，把整整一個倉庫的東西都提走，自己吃rou別人連湯都喝不上，看著真有點瘆得慌。有的女主因為有異能就特別酷帥狂霸，別人說話不太好聽，她直接一個風刃把人家胳膊給砍了，末世沒醫療，遍地喪尸，那就是讓人去死?！?/br>
    陸青薇連連點頭，末世啊，要謹言慎行，人的爆點很低的。

    旁邊的同事見她們兩個在悄悄說話，便問：“有什么有趣的？說來聽聽?！?/br>
    江泉花便笑著將方才兩個人的對話簡單說了一下，于是大家都笑了：

    “這要是有個隨身空間還真的不錯哈，缺什么買什么，放在空間里一存，然后就在空間里面種種菜養養雞，到外面安靜了再出來?！?/br>
    “你會種地嗎？”

    “有什么不會，我家里就有幾畝地呢，我哥哥現在種著?！?/br>
    “來個黑土地空間，土壤肥沃啊，產量高?！?/br>
    “哈哈哈黑土地那得是東北，你要個東三省的空間？還真別說，阿姨你們那邊的大米挺好吃的，煮粥特別好?！边@個男孩轉頭就對舍母笑嘻嘻地說。

    陳素霞笑著說道：“東北的黑土地啊，我也是很多年沒見了呢，東北冬天冷啊，你們能受得了嗎？”

    那個男孩笑道：“那就得有一棟厚磚房才行，否則冬天真的要凍死了呢?！?/br>
    陸青薇深有感觸，連連點頭：“是要有房子?！?/br>
    自己之所以不好從此躲在空間，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空間中沒有現成的房屋，只有小鹿留下來的一頂帳篷，冬天住在那里面，肯定是很冷的，帳篷破了自己倒是能修補，然而冬季里的寒冷實在難熬，杭州深冬最低溫還要在零下幾度，空間里比杭州還要冷一點，所以在陸青薇的計劃里，末世之后無論如何找一個能過冬的棲身設備帶進空間，之所以決定要與眾人一起逃亡，就是設想路上能否找到一輛房車之類，那樣就舒服多了。

    這時宋雅若冷笑一聲，道：“末世里命都保不住了，誰還管文明傳承不傳承？什么叫‘有條件’？女主就一定要當救世主嗎？有個空間就真的萬事無憂了？我看那個人純粹是圣母婊，現在說得好聽，我就不信真的放在她身上，她會去管?！?/br>
    陳素霞一聽，就覺得味道不太對，搖了搖頭，道：“啊呀什么婊不婊的，一個女孩子，何必這樣說話，很不好聽的?！?/br>
    要說陳舍母人十分忠厚正直，只是有一次她和陸青薇說起，因為南北差異，剛來這里的時候也給人排擠，“整天說這說那，其實也未必比別人干得好”，好在幾年時間過去，倒也是彼此融合了。

    宋雅若見周圍幾個人面色都有點尬，便轉了個彎，道：“什么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非親非故想那么多干嘛？不要說末世這種法律道德全部消失的世界，就拿現在社會現實來講，馬云李嘉誠那些富豪為什么不把家產分了給我們這些窮人？他們的錢也夠多了啊，誰不希望自己的錢越多越好呢？”

    陸青薇越聽心里越發涼，馬云的問題在于996，他就算捐款也是捐助公益事業，不會直接分錢，要分人家的家產，怎么想怎么一股子共產土改的味道，要是把馬云的企業收歸國有，大概也是很高興的吧。

    江泉花與她的關系似乎還不錯，這個時候岔開話題道：“哎呀現在就算是有錢，又有什么東西可以買呢？便利店已經不剩什么了，又不好出去的?！?/br>
    她這句話一說出來，大家紛紛回到現實，點著頭道：

    “是啊是啊，不過就是那么幾樣菜，都吃膩了?！?/br>
    “到底外面什么時候能安靜下來？今天還聽到了槍聲，就在廠區那邊，雖然是隔得比較遠?！?/br>
    就在這時，忽然陳素霞說了一聲：“啊呀那是誰家的孩子跑進來了？她是怎么進來的？”

    陸青薇抬頭一看，果然只見對面一個年輕的男工身后站了一個大概三四歲年紀的小女孩，小女孩眼神呆滯，面色慘白，對著他的脖子便張開了嘴。

    “阿斌快閃開！”陸青薇把手機丟到一旁，拿起烤叉便站了起來，阿斌也驚覺事情不對，想要站起來跑開，然而卻已經來不及了，那小女孩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脖子上，阿斌慘叫一聲，其實并不是很疼，小孩子力氣沒有那么大，然而他感覺很恐怖，大家已經在謠傳所謂的吸毒者就是行尸，所以自己也要死了嗎？

    旁邊一個女孩子叫做曉丹的，一把就將那小女孩推倒在地，拉起阿斌趕快就跑，原本還在舉行篝火晚會的場地之中登時一片紛亂，有些人不明情由，聽到有人尖叫，馬上便往宿舍里跑，也有人撿起地面上的東西，朝那小女孩丟了過去，陸青薇繞過火堆將木叉一下子叉在女孩的胸口上，將那已經爬起來，正在追逐其她人的女孩戳倒在地，雖然烤叉的兩股叉子分得比較寬，然而尖端畢竟相對鋒利，一定已經戳破了她的皮rou，但是這時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陳素霞拿著手電不住地照著周圍，叫道：“別慌，別慌，就這一個，沒有別的。大家都回去宿舍吧，鎖好門，我現在馬上報警?！?/br>
    陸青薇兩只手死死抵住烤叉，暗道可千萬別折斷啊，沒想到這么小的孩子，雖然如此消瘦，仿佛難民營出來的　一樣，力氣居然也不小，自己雖然制得住她，但就怕臨時防暴叉斷裂。

    陳素霞一邊看著那小女孩，一邊納悶：“到底是從什么地方進來的呢？小鹿你能撐住嗎？要不要換我來？”

    陸青薇搖了搖頭，有些吃力地說：“不要換手了?！?/br>
    小女孩衣服上的水漸漸在水泥地上擴散開來，這個時候陸青薇才發現，小姑娘渾身濕漉漉的，仿佛剛從水塘里爬上來的一樣，難道之前曾經失足落水？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才有一隊軍人趕到這里，她們將小女孩套在袋子里裝進軍車，然后指示陳舍母：“把這道門下面堵住，那道門的下面也堵住，這個病人可能是從門下爬進來的，另外再看一看圍墻鐵絲網之類有沒有破損?！?/br>
    陳素霞這才恍然大悟，宿舍區的西門北門底部都并不是直接貼在水泥地上，而是有二十厘米左右的空隙，本來并不高，不擔心有人從這里爬進來的，然而這個小姑娘也不知餓了多久，實在是太瘦，因此竟然從那狹窄的空隙爬了進來，連刨土都不用的，大家都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事。

    這時阿斌也給扶了過來，上了卡車，曉丹看著自己的同事給軍隊帶走，不知是否真的送去醫院，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發涼，她低下頭來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拿毛巾給阿斌掩住傷口，然而自己的手上終究沾了血跡，好在此時已經洗掉了，然而昨天自己切菜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將手指劃傷了一點點，應該不會有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