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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空間七十二變在線閱讀 - 第三十四章 銀行大劫殺

第三十四章 銀行大劫殺

    第三十四章 銀行大劫殺

    盛暑七月的夜里,延安的窯洞中,梁藝萍頂著大大的肚子,坐在炕上拿著一件衣服,正湊在燈下掐虱子,自己已經懷孕八個月,這種時候是多么希望能夠安安靜靜睡一覺啊,然而這些小東西卻總是給人搗亂。

    自從來到延安,一群青年學生很快就發現,在這里生活條件其她方面的艱苦倒是還可以忍受,唯獨有兩種特別惱人的生物,讓人十分困擾,一個是狼,一個是跳蚤。

    狼不必說了,自從日軍開始轟炸延安,古城已經成為一片廢墟,大家都搬到城外山上的窯洞里來住,便很容易聽到山林野地之中的狼嚎,尤其是冬夜里,外面下過一陣大雪,雪片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天氣極其的寒冷,狼的叫聲本來便帶了一種凄厲,這種時候聽起來更加的瘆人,那野狼饑餓的嘶嚎,隨著呼嘯的北風忽遠忽近,忽高忽低,如同自己小時候mama講精怪的故事,那縹緲凄慘的鬼魂哀嚎,難怪有個詞叫做“鬼哭狼嚎”,聽在耳朵里,只覺得一種無盡的悲傷從心底里一點點彌漫開來,寒森森地撥動了胸中那根敏感的弦。

    然而狼無論如何兇惡,終究還稍稍好對付一些,人們下夾子,用獵槍,都可以打到狼,自己甚至也吃過狼rou,只是那rou的味道又酸又苦,當時自己差一點把舌頭都吐了出來,自幼便曉得rou是好吃的,從沒想到世上居然有這么難吃的rou,后來老鄉告訴這一幫城市里來的年輕人:“狼rou不中吃,俄們從來不吃的,只有狼皮能用?!?/br>
    當時幾個青年學生的表情就是:“您老為什么不早說?早說了我們也不吃了!不過畢竟是自己獵獲的,而且無論如何總歸是rou食,味道糟糕也忍了吧,在這里要想吃到rou,可真的是不容易呢?!?/br>
    狼的可怕,還有辦法對付,如今隨著人的活動范圍的擴展,狼已經逐漸退卻了,然而這小小的跳蚤卻竟然令人無可奈何,剛剛來到延安,學生們很快便發現,與她們同居一室的便是這一窩一窩趕不盡殺不絕的跳蚤,還有虱子,被褥里面生跳蚤,枕頭上是跳蚤,衣服里也有跳蚤,簡直是無處不在,當地的老鄉早已經習以為常,世世代代就是與跳蚤共生過來的,然而這些青年學生,尤其是從大城市來的年輕人,從前哪里見過這個?起初簡直是毛發都豎起來了。

    然而到了后來,便也漸漸習慣,陜甘寧邊區的三三制民主政權,每逢開大會的時候,那些參議員們坐在那里一般說話,一邊摸著虱子,很有一點“王猛捫虱談天下”的灑脫不羈,于是人們便笑稱這些虱子跳蚤都是“抗戰蟲”、“革命蟲”,青年學生們倘若能夠忍受跳蚤,那才是真正與工農大眾打成一片,是經受住了革命的考驗。

    其實到如今兩年時間過去,自己也是很能忍受這些小東西了,畢竟在黃土高原這樣的缺水條件下,難以經常洗澡洗衣服,跳蚤虱子滋生,也是難免的吧,只是有時卻仍然覺得有些厭煩,做不到像其她人那樣,樂呵呵地豁達對待,把虱子跳蚤當作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這或許是自己頭腦里的“小資產階級情調”作祟吧。

    梁藝萍撫摸著自己的肚皮,從內心里,自己是多么不希望在這個時候生育孩子啊,抗戰還沒有勝利,革命還沒有成功,而邊區環境自從皖南事變之后,蔣介石斷絕了八路軍的軍餉,封鎖邊境,如今的邊區是多么的艱難啊,從前偶爾還能夠吃到白米白面和豬rou,然而現在整天都是小米,每天兩餐飯,沒有菜,腹中的胎兒又是在吸收母體的營養,自己整天都感覺饑腸轆轆,簡直餓得難以忍受。

    一想到當前的革命,還有這樣艱苦的環境,梁藝萍是多么希望能夠做一個手術,然而可惜不能夠,因為就在今年一月,邊區政府頒布新的保育兒童決定,其中明確規定:“嚴禁打胎。有特殊情形,經醫生證明及當地政府批準,才可經醫生打胎;私自打胎者以犯罪論”,自己不想成為革命的罪人,因此只好把孩子生下來。

    梁藝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革命是艱難的,是要付出巨大犧牲的,生育也是在為革命做貢獻,縱然再怎樣痛苦,也要勇敢去面對,自己唯一擔心的,便是生了孩子之后,因為要養育幼兒,會讓自己跟不上同志們的步伐,給遠遠地甩在后面。

    其實自己已經算是幸運了,孕期妊娠反應不嚴重,照樣吃得下喝得下,除了最初有過幾天反胃,之后胃口都是很好,看到了什么都很想吃,什么小米飯啦,南瓜湯啦,還有鹽水煮土豆,都吃得香噴噴的,尤其想一條鮮魚來吃。

    她是曾經看到過其她女同志懷孕,吐得實在凄慘,吃進多少吐出多少,吐完了食物吐胃液,吐完了胃液吐膽汁,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一樣,自己在旁邊只是看著,都覺得心驚rou跳,本來延安物質條件就比較艱苦,再這樣吃什么吐什么,培養胚胎全靠母體原本的基礎,這簡直不是懷孕,而是在活生生地吸女人的精血,果然生了孩子之后,那位女同志臼齒動搖,之前光潤的臉上出現皺紋,連大腦反應都顯得遲鈍,本來是一個矯健的青年女戰士,如今好像老太婆一樣,很難再成為戰士了。

    這時,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走了進來,不是羅峰,而是一個八路軍干部的模樣,手里提著半條咸魚,他進來后樂呵呵地說:“藝萍,我向人家討了半條咸魚來,可以蒸了吃,給你補養一下,也讓你肚子里的小八路長得更壯實一些?!?/br>
    梁藝萍接過那半條干魚,伸出舌頭便先舔了一口味道,非常的咸,然而又是多么的鮮啊,自己是有多久沒嘗過這種味道了?梁藝萍眼前不由得便飄過茶葉蛋、干臘rou、精白米、豬rou松、奶皮子、熏魚……多么的熟悉啊,那是自己離開上海奔赴延安的時候,謝芳儀和余若荻姐妹兩個送給羅峰和自己的,而羅峰……如同許多往事一樣,都淡淡地隨風去了。

    上海租界的街頭,仍然是熙來攘往,余若荻這一天蹲在街邊,拿著一對手鐲正端詳著,這是兩只老銀鎏金的手鐲,雕刻的花鳥圖案之間,分開來鑲嵌著四個字:女界文明。

    手鐲的質地頗為厚重,而且還是有開關,可以開合的,余若荻一向不喜歡戴首飾,覺得麻煩,比如耳環要扎耳洞,手鐲則是要吃力地套進去,倘若要取下來的時候不知怎么竟然牢牢地箍在那里,可是麻煩,這樣能夠開合的手鐲,倒是不錯。

    余若荻將一只手鐲打開來,往自己腕子上一扣,只聽“咔嚓”一聲輕響,鎖扣搭上,那手鐲便嚴絲合縫地環在了手腕上。

    余若荻舉著手腕看了一會兒,微微地笑,前世自己對女權文化衫之類沒有什么興趣,不過這一世倒是很喜歡這樣的小物件,覺得十分有趣,也當做是一個紀念吧。

    攤主看到她喜歡,便不住地說著:“小姐,我看你也是個讀過書的人,是有思想有追求的,我們女界報國,也不當落后于男子,所以才提倡‘女界文明’,這個手鐲戴在你手上,多么的合適啊,要不要買下來呢?”

    余若荻一笑:“這一對手鐲,再加上這個針筒,要多少錢呢?”

    “二十塊?!?/br>
    余若荻點了點頭,也沒有講價,拿出錢來給了對方。

    八月里,余若荻也比較清閑,此時正是農閑的時候,她白天便很有時間到處走,余若荻來到戴鳳那里,將那支針筒送了給胡寶珠:“寶珠姐,我在外面看到這個針筒,覺得拿來給你裝那些針很合適,你瞧瞧喜歡么?”

    胡寶珠接過針筒,抿嘴笑著:“啊呀呀,這樣一來,我也成了新女性呢?!?/br>
    余若荻笑道:“寶珠姐刺繡的名聲傳得這么廣,早就已經是新女性呢,其實新女性舊女性的,倒也沒什么?!?/br>
    丁香看鋪子去了,阿蘋去了同學那里,這邊便只有戴鳳、胡寶珠、余若荻,和放了暑假的景心,景心在一旁看兒童讀物,三個成年人坐在桌邊隨意地閑聊著,正在這時,忽然外面一陣嚷鬧:“不得了了,殺了人了!”

    余若荻皺眉道:“不知是哪一家的報人又給人家暗殺了,如今文化界也是高危的行業?!?/br>
    胡寶珠關切地問:“芳儀還寫在那些東西么?”

    余若荻點頭道:“也會寫一點文章,她那個人你曉得的,不動筆桿子就難受,我勸她只寫一些家常事情也就罷了,其實只要心夠細,在那些情情愛愛之中也能夾一些想法,如此時局,正是用春秋筆法的時候,什么都是曲筆寫了出來才好……”

    正在說著,忽然有人趴在窗戶前,沖著里面說道:“哎呀胡太太,你還在這里鎮定著,方才有幾個飄形大漢,帶槍進了中國銀行,進去之后就讓那里做事的人都對著墻站成一排,那班人拿起槍來一個個抵住后腦殼,都給槍斃了……”

    余若荻:普通話能標準點嗎?還飄形大漢,還以為是飄著來去的。

    胡寶珠聽了這幾句話,只覺得腦子里登時“嗡”地一聲響,整個人都忽悠了一下,一陣的頭重腳輕,差一點栽倒在那里。

    余若荻和戴鳳連忙扶住她,戴鳳說道:“你且不要急,事情還未必怎么樣,也可能他當時恰好上廁所去了,不在店里,也可能是出門辦事……”

    余若荻:“也可能是新近剛給人家開除了,正在找尋新的米飯班主?!鼻笆揽锤燮悬c多,便把“米飯班主”這個詞學來了,而且也居然粗通一點點粵語。

    “大姐,我要趕快回去看看?!?/br>
    余若荻:回去看看?你回哪兒去?那里還是你的家嗎?

    “也好,寶珠姐我和你一起回去,正好也到了做午飯的時候了?!?/br>
    兩大一小出門招呼了一輛孔明車,催著車夫一路緊急蹬著趕回了家里,此時何老爺家里也是哀聲一片,想來也是得到了消息,過了一陣,祝藹怡也趕了回來,新人舊人相見本來十分尷尬,此時因為這一個噩耗,竟然暫時也將那尷尬拋開了。

    何老太太坐在那里,拍著大腿哭號道:“我的兒唉,這可真的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你不過是老老實實在銀行里辦差,怎么竟然招致殺身之禍?我的rou啊,你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然丟了命?”

    余若荻在旁邊不住地勸,說畢竟消息未實,不要哭壞了身子,心中則很快轉過了軸,這肯定是為了中儲券,中國銀行至今還在發行老法幣,當然是眼中釘rou中刺,怎么能放過行員?能拖到今天算是汪精衛一派有耐性了。

    屋子里正在亂著,忽然一個男子走了進來,竟然是何友蘭,何老太太一看到他,立刻顫巍巍站起來,一把將他抱住,哭著說道:“我的兒啊,你沒死嗎?”

    何友蘭見親人們都急成這樣,也是一陣后怕:“媽,我當時正好不在銀行里,等我辦了事往回走,有人告訴我千萬莫要回去,那些尸體還在大堂的血泊里泡著,我一聽趕緊就往家里來,只怕你們擔憂?!?/br>
    胡寶珠和祝藹怡一左一右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仿佛生怕他一個眨眼便消失不見一樣,何老爺則坐在當中的太師椅上,不住地順著自己的胸口。

    余若荻在一旁笑道:“好了,總算是大難不死,很值得慶賀的,快不要難過了,收收眼淚,擦一把臉吧?!?/br>
    胡寶珠很自然地便去打了水來,水盆邊搭著毛巾,給大家洗臉。

    何老太太享受著前面兒媳婦的服侍,不由得便要對后面的這個暗自翻白眼,可真是個讀過許多書的,人都讀癡了,竟然真的清高起來,平時很不懂得看人眼色,總要別人說了才曉得去做,木頭人一般,書讀得再多又有什么用?而且到現在那肚子里也還沒動靜,比來比去,倒是不如前面的兒媳貼心,換了個新潮的進步兒媳,竟然是如此賠本的。

    兒子和自己很宛轉地提過一次說要搬出去住,這怎么可以?自己如今已經是這個年紀,莫非要與老頭子一起孤孤單單過殘年嗎?自己養了兒子,又娶了媳婦,究竟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這天倫之樂,有人在膝前盡孝嗎?如今倒是想飛了出去,真是個沒有人心的家伙。

    不用問,這定然是那新媳婦在后面出的主意,否則自己的兒子一向孝順,怎么會突然不想要雙親?真是個不賢良的婦人,讀書讀得連孝道都不講了,簡直是個悖逆之人,要是放在過去,哪個媳婦敢跟丈夫出這樣的主意,一定是要給休棄的,要么就是請家法,跪祠堂,如今民國了,萬象維新,自己竟然連個兒媳婦也拿捏不得,真真的窩火。

    余若荻眼看著何友蘭沒事,便回了自己家里,吃過飯后,看著胡寶珠孤零零從那家里出來,一個人搭車回去,心中不由得暗暗無奈。

    第二天,報上新聞出來,原來遭受血洗的不僅僅中國銀行一家,還有農民銀行,表面上說是為了報復國民政府特工份子的襲擊,然而明眼人誰不明白是針對法幣?從此原本國民政府的銀行紛紛關門,市面上逐漸便只剩下了中儲券,汪精衛政府的貨幣推行終于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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