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警惕性最強的一群人（有彩蛋）

    轉過年來，二零二三年一月三號這一天，芮姜終于補上了遲來的元旦，這一天在家里休息。

    上午十點多的時候，她特意從地下基地升上來，沿著階梯爬到山丘頂端，舉目向遠處的天空望去，然后一下子蹦了起來：“有了有了，太好了，今天終于看到了！”

    遠方淡藍色的天空之中，漂浮著一座龐大的城市，在無邊無際黃沙的背景之下，一座石頭建筑的城市廢墟莊嚴地佇立在大地上，遍地都是倒塌散落的巨大石塊，殘存的立柱堅強地挺立著，還可以模模糊糊看到拱門上的雕花，可見當年建筑的精美。

    與沙漠中其她地方的氛圍一樣，這片遺跡看上去一片靜悄悄，沒有人和動物在里面走動，城邊的井臺處拋著一只木桶，估計井中已經沒有水了吧？

    每年的十二月下旬到一月上旬，這一幅海市蜃樓的圖景都會出現，一般都是在上午九十點鐘的時候，只是不固定在某一天，前兩天自己上早班，很擔心錯過，幸好今天看到了，真的是太幸福了，雖然從前也拍了有照片，可是看照片哪里比得上看現場呢？每年年末的時候，自己都會追蹤這種折射成像，好像日本人追蹤櫻前線一樣，每年一度的盛景呢。

    芮姜站在太陽下面看了好一陣，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到地下，將身上臉上的汗水擦凈換了睡衣，便坐在沙發上看書學習，到了十二點的時候開始做午飯，今天休息日，時間更從容。

    午飯之后，本來是有一點困了的，午睡之前芮姜坐在床上刷網頁，過了一會兒刷回微信，發現畜牧站同事群中有人發了這樣一個鏈接：“擔心人類社會翻車，硅谷富豪老大已經做好末日準備”，這也真的是非常新奇了，作為金字塔頂尖的一撮人，怎么也會想到這樣的問題？無論社會怎樣動蕩，比起其她人來，她們總會是更安全的一群人。

    葉嬋更有意思了，發了鏈接還不夠，居然還說了一句：“那些有錢人都這樣有緊迫感，我們還有什么資格不努力？（狗頭狗頭狗頭）”

    另一個同事哈哈笑著說：“葉嬋，你末世片看多了吧？或者是信了什么宗教？我家鄰居剛剛皈依一個什么教會，也不知有沒有注冊備案的，反正一群人在自己家里成天念，還說什么末世末世，敵基督之類?！?/br>
    芮姜笑道：“能說出‘敵基督’這個名詞，看來還是有點料的，一般野路子教派只知道撒旦，不過葉嬋應該不會入什么教派之類，那些地方大部分讓人出錢繳會費，葉嬋鐵母雞心疼錢，當年為了節約黨費，連黨都沒入，更別指望她進教會了?！?/br>
    葉嬋嘎嘎嘎地說：“芮姜你太了解我了，就是這樣，不過這個文章真的是挺有意思的啊，有的時候我也想找一個遠離塵世的地方住一段時間，一種完全的個人世界，感覺很美好的?！?/br>
    芮姜：確實是，每天從外面回到空間之中，就感到整個人在逐漸復蘇，重新充能。

    點開鏈接之后，芮姜很快就入了迷，真的很有趣啊，那樣一群富豪居然真的開始做末日準備了，做近視眼激光矯正手術，囤積食物和各種物資，購買槍支彈藥，打靶練習射擊，一瞬間芮姜就想到自己看過的那些網文，女主在末世掛掉后重生，驚訝于眼前的平靜氣氛和自己仍然活著的事實之后，就是緊張地開始為即將到來的末世做準備，范疇基本上不脫下面這些，鍛煉身體儲存物資訓練格斗之類，只不過往往因為財力的關系，沒有辦法買下一片地與人群隔離。

    硅谷大亨的資金可以支撐創意，因此她們可以買下一座海島，在那上面體驗相對原生態的生活，住在帳篷里，廁所只是一個桶，好在還有太陽能發電機能夠讓人體會到一部分現代文明，不過看到設施如此簡樸，芮姜真的以為這樣的人是在大都市里住膩了，所以到這樣荒涼孤寂的小島上吹海風，順便感受一下這種古老不便的生活方式，要說有錢人的某些愛好也是很古怪的。

    讓芮姜深感共鳴的是導彈發射井安全堡壘，顧名思義就是將廢棄的導彈發射井改造成小型生存基地，入口處雖然很普通，然而內部設計半點不含糊，內部居住間、射擊房、攀巖房、健身房、電影院一應俱全，簡直就是一個縮略版豪宅，除了面積小一點，檔次并沒有降低，讓芮姜很有點耳目一新感的就是那個“室內攀巖房”，在房間里練登山啊，她頓時想到空間中那么多巖石山，如此方便的條件沒有好好利用實在是太可惜了。

    整個前導彈發射井如今改裝成生存基地，房間里雖然算不上富麗堂皇，然而也堪稱舒適，墻壁上還掛著版畫，最能體現安全堡壘原貌的就是走廊和射擊房，一色的混凝土地面與墻壁，屋頂金屬架間嵌著長條形的燈管，nongnong的工業時代粗獷風格，很有末日地堡的感覺，如果根據這樣的背景寫一個，效果應該不錯。

    本來芮姜只是把這種生存基地當做富豪們的大玩具，人都要尋找一點樂趣，只是實力不同，用來玩耍的東西就不一樣，普通人在電子游戲里面玩兒蓋房子打僵尸，富豪在現實中建造堡壘，內部有循環使用自給自足的系統，還組織了荷槍實彈的警衛人員，不過看過了熱鬧的圖片之后，她仔細看了一下說明文字，原來這些人倒也并非一時興起尋找刺激，而是各有原因的，有的人擔心高科技讓許多人失業，也有的是擔心過于懸殊的貧富差距，雖然也都有道理吧，不過其實也不是新鮮話題，這幾年一直有在說的，對于芮姜的觸動效果就不及地堡海島來得強烈。

    津津有味地看完了“富豪末日求生手冊”，芮姜躺下來準備睡了，在睡覺之前又看了一下尤白薇的專欄，在最新一篇下面看到了尤白薇昨天發的元旦心情：“2022年，我一共寫了209W字。從上個月二十三號開始，小柚子的情況忽然就很不好，肌張力急劇增高，每天都難受得哭鬧不休，食欲下降得厲害，晚上難以入睡，經常會鬧到凌晨三四點鐘。我給換了肌松劑妙納，可能副作用太厲害，癥狀沒改善；后來又換了巴氯芬，終于這兩天緩解了許多，但還是不如從前。所以這段時間不得不跟編編請假，徹底斷更。2023年，希望小柚子可以平安順遂，讓我在照顧他的同時，也有時間和精力努力工作。希望大家的生活都幸福美滿，健康平安！嗯……就醬！新的一年要來了！我們都要努力加油！”

    好在還是很有斗志的，畢竟是新的一年，總會有新的展望吧？

    芮姜還記得自己上個月底去看小柚子，尤白薇向自己傾訴：“每天都想早一點躺下休息，然而九點多躺在床上，即使是小柚子暫時沒有哭鬧，我也睡不著，到后面他難受得忍不住，我這一夜便不要睡了，到了白天的時候也沒有力氣，強打精神只夠勉強照顧小柚子，卻沒有精力寫稿，這一陣的寫作計劃全都泡湯了，而且還斷更，讓讀者失望?？赡苷娴氖抢狭?，想努力搬磚，卻心有余力不足，精力不足之下想著要么別把自己逼得太緊，留一點余地，可也清楚這樣一來，惰性必定泛濫成災；事先已經制定過計劃，難免要強迫自己按計劃行事，一旦出現意外，完不成計劃，我這種強迫癥就會陷入特別喪的焦躁和絕望之中，簡直無法可解?！?/br>
    尤白薇的這種心情自己也很能明白：“是啊，deadline使人發瘋，不過白薇你也不要太過拘泥于計劃了，你與別的作家不同，突發事件意外情況非常多的，有很多不是自己能夠控制得了的，所以并不是自己不夠努力，而是情況實在不允許，很不必要因此而責怪自己的?！?/br>
    尤白薇捧著頭：“就是失控才頭痛，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情，自己卻抓不住，情況就好像脫韁的野馬，完全是自己無法預料的，要處理也非常艱難，腦子里胸口中滿滿的都是野草，有時候真的希望來一場大洪水，將這一切都沖刷掉才好，然而冷靜下來之后卻只能繼續理這一團亂麻?！?/br>
    雖然不能做到完全體會，但是芮姜很能夠理解尤白薇的心情，本來養育孩子這件事就是要嚴重變更自己原本的生活軌道，更何況小柚子還是這樣的情況，別人家的孩子都可以一點點長大，一天天讓人看到希望，然而小柚子卻只能讓人感到壓力一年年增大，看不到曙光，而且還有各種突發狀況，在常規的重擔之外又要進行危機處理，這就讓人格外疲倦。

    尤白薇不僅僅是略帶強迫癥氣質，而且還有一種完美主義傾向，這大概是一個出色的作家所必須具備的素質，對作品精雕細琢，為了一個句子可以斟酌五分鐘，這種態度用在生活上，也是竭盡全力要把事情做到最好，在母親的責任上，尤白薇確實是努力做到更高標準，雖然這個孩子不是在她的強烈期待下降生，然而她還是恪盡職守，很認真地履行了自己的責任，因此尤白薇的疲憊可想而知，在這樣沉重的壓力之下，確實是容易抓狂的。

    如果這種事情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芮姜簡直想都不敢想。

    二月七號的這一天已經是正月十七，傍晚五點多的時候回到家，芮姜吃過晚飯之后，又看了一會兒書，便到浴室里清洗了一下浴盆，然后在里面放滿了熱水，便脫了衣服跨進澡盆中。

    讓熱水浸過自己的雙肩，芮姜非常舒服地吁了一口氣，太幸福了，自己本來就很喜歡泡澡，尤其是冬季氣溫偏低的時候，將全身都泡在熱水里就有一種格外撫慰人心的感覺，而今天的感覺又與普通的寒冷天氣有所不同，自己是在昨天深夜剛剛回來，上床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所以今天在醫院里就感覺有些疲憊。

    如今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泡澡放松，黃色的砂礫巖浴盆之中蓄滿了清水，仿佛自己正在巖石山的下凹處浸泡溫泉，令人無限遐想的沙漠溫泉啊，雖然知道這只是普通的加熱淡水，然而芮姜仍然忍不住要向那個方向聯想。

    小音箱里輪番播放著HYDE與Buck-Tick的歌，這是芮姜最近剛剛挖掘的新愛豆，自己首先是給HYDE與櫻井敦司的顏值吸引，然后才喜歡上他們的歌，兩個人都是長得十分艷麗，而HYDE尤為中性，甚至女裝都非常華麗，沒有違和之處，芮姜搜集了這兩人的幾百張照片，沒事的時候就對著屏幕欣賞。

    此時正在播放的是Buck-Tick的“形而上流星”，櫻井敦司的低音炮超級磁性，他年輕的時候十分清純，后來就走邪魅路線了。

    本來是如此愜意的放松時間，昨天和今天兩天的疲勞都在熱水中逐漸消散，然而芮姜卻想到了今天一件在辦公室引發討論的新聞，那是廣州日報的一條網絡新聞消息：“為母則剛！孕婦無麻醉宮剖生下寶寶”，一聽這個標題，芮姜便不由得一陣惡寒，這是怎樣的宣傳風向？雖然是獸醫，然而她也知道，無麻剖宮產一定是在胚胎情況已經十分緊急的情況下才實施的，這是極其危險的情況，而且很可能是前期產檢沒做好，明明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這樣一宣傳怎么倒好像是產婦很大無畏的一樣？號召女人都向這個產婦學習嗎？這風向帶得莫名731。

    全網很快發酵，更多細節披露了出來，之所以產婦發生臍帶脫垂這樣的危險情況，就是因為家屬延誤，不肯聽從醫生建議立刻剖宮產，結果活活拖成了臍帶脫垂，這樣的事情還能宣傳“為母則剛母愛偉大”，簡直讓人不寒而栗，那么今后所有死于生育的女人都可能給人責怪為“不夠剛強”了。

    本來宣傳口就已經夠智障，然而讓芮姜感到窩火的是，拆臺的還有自己的人醫同行，面對強烈的質疑，一些醫務人員出來解釋，然而那焦點卻集中在胚胎的生命上，臍帶掉出宮口，會被娩出時的胎兒壓住，雖然對產婦影響不大，但是胎兒的血供會被直接切斷，是非常危重的急癥，需要以最快速度把胎兒取出，超過七分鐘胎兒幾乎百分百死亡，而無麻剖宮產只需要四分鐘的時間，產婦是冒危險，而胎兒不冒危險必死，這是產婦自己的選擇，產婦真的很堅強很偉大……

    芮姜真的很想問問她們，你們畢業時候宣誓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呢？為了救孩子讓產婦忍受四分鐘生剖腹部的劇痛，怎么可以說得這么輕描淡寫呢？一個還沒出生的胚胎已經比一個活人的生命還重要了嗎？

    就算不講對于產婦的人道關懷，麻煩也請考慮一下其中的風險，生育的疼痛是非常巨大的，之前榆林產婦就因為疼痛而導致精神崩潰，跳樓自殺，這還是她自殺，醫院也沾了一身腥，假如無麻剖宮產的情況下，產婦死在手術臺上呢？劇烈的疼痛是非常危險的，不論其她并發癥，單純的疼痛會造成心臟負荷增加，含氧量增加，zigong血流量減少，胎兒供血不足，宮縮乏力，再嚴重一點會休克，至于并發癥那就非常多了，比如劉強東的meimei，羊水栓塞，基本沒救。

    特別有意思的是，在這個問題上還有人提出了一種角度清奇的社會學見解，“這個產婦明顯是不給夫家當人看，就是生育機器，那么如果她這一胎沒有保住，沒能好好生下來，夫家再讓她生下一胎，同樣的痛苦要再次遭受一遍，你說要怎么辦呢？”

    芮姜聽到寧凝念著評論，頓時瞥了周玉蛟一眼，玉蛟你不是說女權者其實是少數嗎？然鵝這一位看來對女性問題也蠻有思考的啊，只不過著實比較另類，或者這個人是一個社會學研究者？

    周玉蛟的臉頓時就綠了，那神情很顯然是，“看我干嘛？跟我不是一路的?！?/br>
    岳清波冷笑一聲：“說得真好聽啊，這要是因為劇烈疼痛導致酸中毒、耗氧量過大胎兒宮內窘迫，嬰兒可能會缺氧的，這要是生出一個腦癱孩子，我看看她們怎么辦。這是萬幸母子平安，如果出現問題，產婦夫家打官司，那就不是這么從容淡定了。我從前特別痛恨醫鬧，現在一看，一些同行也是很能給自己拉仇恨?！?/br>
    這時周玉蛟說：“這種時候還能炫耀醫術技能，說什么‘剖宮只是四分鐘，只要胎兒臍帶一斷，麻醉師有一萬種方法可以瞬間全麻鎮痛，讓婦產科醫生慢慢收場，其她時間都只是很認真地縫肚皮，’，這么厲害怎么還要無麻剖宮呢？很顯然只是因為刀子沒有落到自己肚皮上，所以輕飄飄說幾句。

    或許這人是個男人，也可能即使是個女人，也認為這種事絕對輪不到自己頭上吧，不過當一個族群陷入困境后，被犧牲掉的絕不是某一個單獨的群體，而是除頂層外的所有人。在北朝鮮，病人必須得能夠忍耐疼痛，而醫生則被要求‘無私地為人民服務’，不但要捐血，還得捐出小塊皮膚，如果在我國，估計還得醫務人員把醫藥費也墊付了吧？白衣天使不是那么好干的?，F在只是把產婦架在道德的火堆上面烤，然而事情發展下去，醫生群體也會給做成燒烤，畢竟醫療服務是維穩的一個很重要的方面，我們做獸醫還稍好一點，實在治不了還可以實施安樂死，沒有那么沉重的人道責任，她們是醫人的，那社會影響可是相當大，這就是平民互相割rou，給每個人懷里硬塞一個光榮牌匾，想不‘光榮’都不行了，對了過去在戰場上，‘光榮’指的是犧牲的意思?！?/br>
    阮濤一拍大腿：“玉蛟姐說得是啊，最近正在熱播的一個電視劇，‘大醫慈心’，就是這么一個套路，面對各種誤解啊不理解啊，制度上的障礙啦，條件上的不足啦，不顧自己打官司的危險，前途之類更是毫不考慮，一心只知道救助病人，而且還給病人捐款，我當時一看，簡直是醫學界的‘娘道’，這么偉大的醫生我可當不了，就讓我當一個境界不夠崇高的獸醫吧?！?/br>
    芮姜坐在澡盆里掐了一下額角，真的不是好風向呢，難怪連硅谷的富豪都開始做末日的準備，地下導彈發射井連核彈都可以防了，不過櫻井敦司的歌是真的好聽，讓自己暫時先沉湎在這深情激蕩的歌聲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