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白色大地末世片

    六月的一天，芮姜晚上將近六點的時候回到家里，今天又加了十幾分鐘的班，不過好在沒有延遲太久。

    簡單地吃過了晚飯，芮姜將一顆火龍果剝皮切成十幾塊，盛在碟子里，端到客廳中，用一枚叉子叉著一塊一塊吃了起來。果然不愧是沙漠中生長的水果，糖分都從莖葉滲透了出來，真的好甜啊，仿佛是用糖漿攪拌過的一樣，又是在已經沙漠夜間已經開始變冷的時候剛剛采摘回來，就仿佛送進冰箱里略為冷藏了一下一般，帶了一種沁涼的冰爽，順著食道落入胃中，格外令人爽快。

    芮姜一邊吃著火龍果，一邊看著置物柜擱板上的那一副雪白的頭骨，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恍然間有一點像海螺，就是那種白玉螺，只不過體積要大得多。

    她回想起三個月前那一天，自己如同捧著珍寶一般將它捧回了地下城，把頭骨放在茶幾上，找了一個柔軟的小刷子，一點點刷掉里面殘留的沙粒，然后將它抱在手里端詳了好一陣，這才擺放在柜子之中。

    當年三毛的結婚禮物就是這么一副駱駝頭骨，沙漠中的駱駝頭骨雖然不是很稀奇，然而要找到一副完整無瑕疵的也不是很容易；雖然自己對于婚姻不感興趣，然而三毛畢竟是自己的愛豆之一，開啟空間之后再讀三毛，把當年的情懷又撿了回來，重燃對于三毛的熱情，因此能夠在沙漠中找尋到這樣一副頭骨，暗暗地與三毛在某條經歷線上相合，不由得芮姜不感到一陣欣喜。

    輕輕撫摸著那不知何時死亡于沙漠之中的駱駝頭骨，芮姜想到了頭骨旁邊龐大的身軀骨骼，又不由得想到了今天工作空隙之間，大家閑聊的話題。

    “三毛不是一個公式化的人，很喜歡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前兩天重讀她的，就覺得很有意思啊，從小就特別喜歡撿東西，走路慢吞吞的，眼睛往四處看，有的時候就會發現很稀罕的東西，什么狗牙啦，香水瓶啦，樹枝啦之類，都給撿回來，想來三毛的壁櫥一定是很有意思的，零零碎碎地堆滿稀奇古怪的物件?！避墙难劬ЬЯ练胖?。

    周玉蛟笑著說：“是啊，那還是她小的時候，等她成年之后，撿回來的東西就更有意思了，什么紫銅洗臉盆啦，繡花披肩啦，三毛的手工是很好的，披肩上的洞都給她補好了?！?/br>
    芮姜頓時便又勾起了聯想，地下城的房屋之中雖然添加了一些飾物，比如自己在沙漠之中也曾撿到過化石，不過這里的整體風格仍然是簡約樸素的，又是深處地下，這樣一個密閉的環境之中，音樂聲放大了都會有回音，更加顯得空曠。從前倒是也不覺得有什么，然而這個時候忽然覺得，如果在房間里擺上幾件比如船燈、羅盤、鋼筆插畫的老書，夜里在點起古老船燈里的蠟燭，幽幽的光照在室內，就會有一種莫名的海底沉船的感覺，雖然在地下基地之中沒有晝夜的區分，然而當自然時間來到夜晚的時候，心中還是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寧凝笑著說：“三毛的結婚禮物是駱駝頭骨呢，真的是很有個性，很另類的一個女子，特立獨行，真可惜那么早就不在了。唉，可能像她這樣有靈氣的人，注定不會長久存在于世間的吧，而且荷西的突然死亡也給了她很大的打擊，一番感情無處安放，她還是一個太過于浪漫的人吧，太注重精神世界?！?/br>
    周玉蛟聳了聳肩：“一段感情戛然而止總是會讓人無限感傷，一起走到老試試？而看了她一些文章之后，我就覺得，其實荷西也不是一個能夠真正理解她靈性才情的人，雖然在她的文中，荷西是個好像大毛熊一樣的人，縱然粗糙一些，卻也有一種特別的可愛，或許那樣大條的一個人反而能夠讓她安頓那些精致的情懷，也算是一種反差萌吧，不過確實荷西死后，三毛的感情沒有得到別人的回應?！?/br>
    岳清波說了一句：“我總覺得她是一個分不清現實和創作的人，而且還有一點自戀?！?/br>
    周玉蛟微微一笑，道：“單純是自戀反倒好了，我就難以想象一個自戀的人會自殺，她對于愛情實在是太迷戀了。安妮寶貝從前有一篇文章談三毛的，寫得很有感情，我覺得還是很客觀中立的吧，不過還是有一些喜愛三毛的人非常不高興，讓我也覺得有些難以理解?！?/br>
    想到這里，芮姜拿過旁邊的鏡子，看著鏡中的自己，火龍果的汁液浸染過的嘴唇一片殷紅，看起來好像是涂了紫紅色的唇彩一樣，讓自己那端正清秀卻并非驚艷的相貌頓時顯得艷麗起來，堪稱天然口紅，這化妝效果也是不錯的。

    安妮寶貝的文章啊，自己找時間倒是要讀一讀的。

    第二天，芮姜接診了一只走路不穩的雪橇犬，主人說是從昨天開始突然四肢發軟，走路搖搖晃晃，尤其是左前和左后嚴重，狗也沒有什么精神，無精打采的樣子。主人還是很盡責的，昨天就帶它去了兩家醫院，開了一些藥，吃了似乎好了一些，然而主人不放心，又帶了到錦愛來，畢竟這里是本市知名獸醫院。

    芮姜給雪橇犬做了神經學檢查，初步鎖定發病部位在頸部，磁共振結果是頸部脊髓空洞，似乎確診了，但最終結果是腦腫瘤。

    看著腦部的片子，芮姜悄悄地擦了一下額頭的汗，好懸啊，差一點就漏診了，萬幸自己想的比較多，又多查了一下腦部，這樣子是要開顱做手術的了。

    出來與雪橇犬主人說明了情況，并給他看了片子，對方點了一下頭，毫不猶豫地說：“好的，那么就麻煩醫生盡快給我家比爾做手術吧，我簽署同意書，都拜托醫生了?！?/br>
    芮姜聽他這樣說，暗自松了一口氣，雖然是動物，然而腦腫瘤的手術費用也并不便宜，要上萬元，而且還沒有醫?？梢詧箐N，從前她聽說過類似的案例，因為治療費用昂貴，主人最終選擇了寵物安樂死，好在也是在動物狀態還不算很糟糕的時候盡量陪伴了，雖然也是盡到了責任，因為畢竟并沒有任何法律與道德規定，主人必須負責給寵物治療這樣嚴重的疾病，然而看在芮姜眼里仍然有一些難過，主要不是為了賺取手術費的提成，而是人類與馴化動物的感情總是給描述得非常真摯感人，到了這時候就顯露出真實的本質。

    不過轉念一想，不要說動物，即使是人，假如經濟條件窘迫的話，得了重病也往往會放棄的，除非帶動起媒體風潮，否則輕松籌水滴籌之類往往都是熟人捐，不熟悉的人有幾個會在情況不完全了解的情況下捐助呢？更何況需要救助的也實在太多了。

    芮姜與寧凝合作，很快給雪橇犬比爾做了手術，手術非常成功，比爾恢復良好，在治療恢復過程之中，芮姜也少不了要與主人微信溝通。

    這一天終于到了比爾出院的日子，送走了比爾和它的主人，轉過頭來就聽到樊柏山說道：“張先生很了不起啊，搞沙漠資源開發的呢，每年大半年時間都在沙漠里，難得回來一次，正遇到寵物生重病，也是很辛苦了?！?/br>
    阮濤笑嘻嘻地說：“是嘛，現在說什么人口擴張，所以要更有效地利用沙漠，光是靠袁隆平的雜交水稻來解決問題也不行啊，沙漠里也要利用起來，在沙漠里滴灌法種植蔬菜之類?！?/br>
    樊柏山點頭道：“要說以色列人也真是了不起，能發明這樣的方法。沙漠生態太過脆弱，如今好在有太陽能，否則那樣的地方要燒火做飯也不容易呢，本來植被就少，要拾柴禾也不容易，總不能每天正午的時候將鍋放在沙堆上，然后攤雞蛋?！?/br>
    芮姜：生活在干旱缺水的炎熱地區也真的是不容易啊，太陽能倒是不缺，然而食物獲取艱難。

    岳清波最是注重綠色健康生態生活的，對于環境保護也比較留意，這時便說道：“現在土地沙漠化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之前看過一個資料，就在非洲，沙漠每年吞噬六公里的綠地呢，如果這個勢頭不止住，以后的非洲豈不是整片都是沙漠？就算是與歐亞大陸的連接點不是很寬闊，亞洲歐洲能夠阻斷這種侵襲，那么多難民往哪里安置呢？”

    芮姜一聽她說起非洲，登時便想到自己的空間，又想到撒哈拉沙漠，曾經也是一片生機勃勃的生命之地，如今卻變成一片死寂。

    自從置身于一片沙漠的環境之后，芮姜對于這方面的資料也搜集了一部分，一些曾經輝煌一時的古文明最終的衰落令人唏噓，比如說瑪雅文明，破壞熱帶雨林來發展農業，瑪雅人口又多，五百萬人，相比現代人口當然不算什么，然而在那樣的生產方式下，這就非常危險了。

    另外還有巴比倫文明，根據資料，巴比倫是亡于灌溉，首先是破壞森林，河道與灌溉渠道的淤積增加，反復清淤，而且當時的認知是只認識到灌溉，不曉得排鹽，結果地下水上升，易溶鹽類在地表層積聚，從而形成次生鹽漬化，大地上凝結出白茫茫一片鹽層，那個時候遺留的文字記載，“earth turned white”，大地變成白色，想一想很有點瘆得慌。

    樊柏山聽了芮姜的這番話，不由得皺起眉頭，道：“從前只知道干旱半干旱的地方有鹽堿地，沒想到雨量充沛、灌溉充分的地方也會有土壤鹽堿化。常常擔心水資源緊張、地下水位下降的危險，然而水位上升假如處理不好，也有很大麻煩。巴比倫文明曾經也很輝煌的，蘇美爾人幾千年前很興盛的，能夠產生這樣光輝的文明，這里當時一定是土壤肥沃、水草豐美的地方，然而如今卻成了這個樣子。我剛查了一下，美索不達米亞那地方就是現在的伊拉克啊，伊拉克之前也亂得厲害，中東那一片地方一直都很動蕩啊，而且很荒涼貧瘠的樣子，石油儲量倒是巨大，然而缺水?！?/br>
    阮濤嘻嘻笑著說：“一說起中東，就想到駱駝，就想到沙漠，就想到防曬，就想到沒水洗澡……”

    寧凝笑道：“阮濤你的想像惟在這一層能夠如此躍進！唉，不過還真別說，原本黃色褐色的土地假如突然變成白色，地面上都是一層白花花的鹽殼，那一片地方太陽光線又強烈，照在鹽層上簡直可以反光，炎炎夏日的冰雪大地啊，仔細想想也夠恐怖的。如果更多土地變成鹽堿地和沙漠，這么多人可該去哪里呢？”

    周玉蛟抿嘴一笑：“我出個主意，去海上，畢竟地球海洋面積占七成，十分廣闊的哩?！?/br>
    芮姜也笑了：“諾亞方舟嗎？原來這么大一艘船不僅僅是為了防大洪水的，還是為了陸地全敗壞了之后，去海上逃難的?！?/br>
    阮濤眼睛一亮：“真不錯唉，建造一艘超級航母，大家一起去海上多好啊，沒事就在甲板上搞搞海釣之類，掉起龍蝦或者金槍魚出來，丟進鍋里就可以飽口福了，生猛海鮮呢，剛剛離了水面的，連冰鮮處理都不需要。給我來一間海景房，早上要看海上日出的，跨海彩虹?！?/br>
    寧凝笑道：“也很方便看遠洋大風暴嗎？”

    “龍卷風也可以觀賞一下，很有氣勢嘛，就好像城市里臺風季的時候關閉好門窗看暴風雨一樣，只要別損壞了房屋就好，要是哪里漏水可是麻煩?！比顫赂鹿中Φ?。

    晚上回到家里，芮姜一邊將要洗的衣服丟進洗衣機，一邊發揮起想象力，下午的時候，寧凝說覆蓋著鹽層的大地好像布滿冰雪，此時腦中幻想一下畫面，果然仿佛另一種意義上的冰封大地啊，從前自己看冰雪末世的時候，影片一開始就感到一股冷意撲面而來，嚴酷的祁寒天氣之下滅絕了一切生機，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絕對安靜，整個世界只有風雪的聲音，地表幾乎沒有生物活動的痕跡，然而當大地蓋滿鹽霜，雖然不至于如同冰封世界一般完全絕望，畢竟鹽堿地也能生長一些植物，然而對于人來講，卻已經是極其艱難了，尤其當這一塊土地上有一大群人的時候。

    當食品產量下降，人群就變得躁動不安，非常危險，如果沒有緩解的途徑，接下來的崩潰就是難以避免的吧？

    因此那銀白如霜的鹽堿土地，也帶給人強烈的寒意，假如有人拍這樣一部大片，就拍兩千多年前的古巴比倫因生態惡化而逐步崩潰，那遙遠的歷史年代，陌生的服裝與生活細節，時空的距離帶來一種強烈的魅力，又是刺激人的末世題材，很可能會大賣的吧？

    將洗好的衣服拿到隔壁去放干，芮姜回到客廳，拿起手機發現尤白薇剛剛發了消息過來：“姜姜，謝謝你的椰棗，小柚子很喜歡吃去了皮的棗rou，晚上我拿椰棗燉了一只雞，他喝起來也比從前加紅棗蜜棗煨的雞湯要香甜?！?/br>
    芮姜一笑，道：“小柚子喜歡就好，過幾天我再給你拿一些?！蔽疫@里別的雖然沒什么，然而椰棗可是大把，樹上一年四季一串一串的，新鮮去皮的椰棗rou確實好吃，黏黏甜甜仿佛豆沙，在原產地是常見的兒童營養品，用來燉rou也很不錯，甜而不膩，很好的一味調料。

    “真的是麻煩你了，沒想到他喜歡吃椰棗，每天為了他的飲食，真的是讓人揪心，胃口總是不好，已經兩歲了，體重還不到二十斤，身量也長不高，手腳都沒有力氣，做復健也很為難?！?/br>
    芮姜看了這些，心不由得也有些發堵，因為腦癱的關系，小柚子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好，胃口差發育不良還是次要的，有的時候腸胃還會出問題，腹痛嘔吐，這種時候就更加讓人擔心，雖然有mama爸爸幫助，然而尤白薇也十分辛苦，雖然還不到三十歲，卻已經有一點滄桑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