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現實版水源斗爭

    進入七月，大連的天氣也陡然間熱了起來，更不要說空間之中，因此芮姜這一陣便不再白天游沙漠，興致來了的話便在夜里出去逛逛，巨大的深藍色幕布遮蔽著周圍的一切，月光下的沙漠帶了一種靜謐神秘的美，讓人的心也變得沉靜下來，雖然周圍絕不是闃然無聲的。

    這一天芮姜是早班，給一只感染了蠕形螨皮膚病的拉布拉多做了處理之后，芮姜洗凈了手便坐在休息區喝茶。

    周玉蛟走過來笑著說：“那只拉布拉多真是夠慘，也不知它的主人怎么這么不經心，發展到這個程度才帶來治療，深部組織已經化膿了呢?！?/br>
    芮姜回想了一下，不由得也是連連搖頭，真的很慘啊，已經開始脫毛，皮膚變厚，連皮屑都變成了黑色，從腫大的毛囊里可以擠出蠟質樣的皮脂，自己方才將它炎癥區域周圍的毛剪掉，用酒精仔細消毒，去掉了表面病皮，用石硫合劑涂擦，因為有細菌感染，還使用了抗菌素，皮膚已經發炎到這種程度，平時該是多么的不舒服呢。

    芮姜嘆了一口氣：“這還算是好的，無論之前多么粗心，畢竟現在帶來治了，我mama前一陣和我說，老家我家附近的一家便利店，店主養了一只哈士奇，家里人不看好，時常就自己溜達出來到外面逛，倒是沒有亂咬人，不過有一次被一輛車撞到，一條后腿的骨頭斷了，那一家人想來是心疼錢，就一直沒有帶它去醫院，最后骨頭倒是長上了，可是腿卻瘸了，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看著真心可憐。有時候人家說有的人養孩子的態度還不如養寵物，其實也要看什么處境的寵物?！?/br>
    樊柏山靠著墻站在一旁，聽了也微微皺眉，道：“那一定是因為想要省錢咯，畢竟那么大一只哈士奇，接骨手術總要幾千塊錢，如果不是很愛狗的人，幾百塊都舍不得花呢，更何況是上千元。我覺得如果要養動物，就好好養，生病受傷帶來醫院總是要做的，倒不是因為我是獸醫所以這么說，只是總要講一講感情和責任感吧？”

    周玉蛟說：“腿骨長歪，從此肢體殘疾是身體上的不幸，我估計這只哈士奇今后也會有心理陰影的吧？”

    芮姜點頭道：“聽我姨媽說，從那以后就變得很膽小畏縮了呢，不喜歡出門，更加不敢跑到公路上，整天只是在屋子里打轉，她家房子的里間光線又不是很充足，有點昏蒙蒙的，房間又不大，我姨媽心臟不太好，進了那樣的房間就覺得胸口有些憋悶，感覺那里面空氣都不太流通的樣子，不過姨媽喜歡狗，只是沒有精力自己養，有時候出去買了燒鴨子之類，就和店家要一點骨頭雜碎拿給那只哈士奇?！?/br>
    姨媽雖然不是很具有文藝情懷，不過她當時描述那個小房間的用語卻平實而生動，芮姜眼前立刻浮現出一幅畫面：一個狹窄的房屋里，床和桌子占了大部分空間，能夠給人走動的只有小小一塊地方，窗簾也半遮著，室內光線暗淡，連家具的線條也顯得模糊了，剛剛從明亮的外界進入房中，眼睛要適應一會兒才能夠完全看清室內布置，房間內不但有人，還有一條大狗，顯得房中的氧氣愈發不足，桌子上還擺了一盆花，讓房間里的空氣帶有一種渾濁的甜味，仿佛燒了劣質的熏香……

    這樣的居住環境自己一聽就滿心發膩，空間中那廢棄的基地雖然是位于地下，但是里面足夠寬敞，光線也非常不錯，可以調節到很高的亮度，當然那樣的亮度自己在房間里一般是用不到的，主要都是外面的道路和廣場極為明亮，而且里面還有通風設施，在臥室里也可以感覺到輕微的氣流流動，走廊上這種感受就更加明顯，通道里有帶著涼意的風吹過，尤其是廚房，安裝了明顯的大面積排風系統，每次自己燒菜的時候就打開屋頂的格柵式排氣扇，吸力強勁啊。

    芮姜真的受不了狹小局促，偏偏又昏暗窒悶的環境，這樣一對比，地下城的環境就讓人感到分外爽快了。

    阮濤這時也湊了過來，嘻嘻笑道：“也算是撫慰殘疾青年那受傷的心吧?！?/br>
    寧凝這時候說：“這幾天的天氣真熱啊，已經到了三十度，在這樣的天氣，就格外的想吃火鍋?！?/br>
    周玉蛟噗嗤一笑，道：“那火鍋還得是麻辣的，以熱攻熱，鴛鴦鍋這種時候都顯得保守了，清湯底那根本就不能叫做火鍋?！?/br>
    芮姜一聽也很有勁頭，兩手一拍，道：“好呀好呀，今天晚上下班后，我們一起去銀杏酒家好不好？她家的火鍋是很出名的，正宗的重慶大師傅呢，人生兩大幸福就是：三伏天冷氣房里吃火鍋，三九天暖氣房里吃雪糕?！?/br>
    雖然出身無錫，生長東北，不過芮姜卻很喜歡川菜，畢竟大連的川菜館也不算少，這邊人的飲食口味比較兼容并蓄，芮姜又是個食譜廣泛的人，什么都想嘗一嘗，川菜與無錫菜是兩個風格，不同于無錫風味的清淡偏甜，川菜那可真的是火辣辣的，沒有那樣含蓄，滋味直沖味蕾，毫無保留，不需要慢慢品味，只需要大快朵頤，所以吃川菜的時候，氣氛總是熱烈的。

    芮姜的這個提議立刻就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五個人說好今天早班下班后就去川菜館吃火鍋，晚上有了飯局，這一天的工作就忽然間有了期盼，業余的休閑活動也是很重要的啊，仿佛是能量補充劑一樣，隨身空間雖然好，畢竟不能代替外界的歡樂。

    這一天下班之后，幾個要好的同事便去了銀杏酒家，這家酒店算是中檔餐館，店內裝潢比較雅致，桌椅地面也很干凈，冷氣開得足，從令人出汗的外面進入餐館，立刻就感到撲面一股涼意，大概再坐上一會兒就要加外套了，在這樣的環境下，怎么能不點麻辣湯底呢？

    很快，桌子上就擺滿了娃娃菜、鵪鶉蛋、凍豆腐、肥牛卷、金錢肚和龍利魚片，鍋子里通紅的湯汁正在咕嘟咕嘟地冒泡，湯面上鋪滿了紅辣椒，隨著逐漸沸騰起來的火鍋湯上下起伏地飄動，讓芮姜想起了湖面上的睡蓮。

    周玉蛟將一些金針菇和肥牛卷一起下到鍋里，不多時全都燙熟，大家紛紛彼此招呼著：

    “啊呀rou片已經變色了啊，快點吃?！?/br>
    “這金針菇真不錯，很鮮嫩的?！?/br>
    芮姜夾了一筷子金針菇放在自己碗里，嗯，味道真的很濃烈，這也算是另類的金針菇肥牛煲吧。

    幾個人一邊吃著，一邊談論醫院的工作，不時還發出哈哈的笑聲，這樣的同事交流會真的很令人愜意，在這樣的聚會里，彼此的感情也很能得到促進，當桌子上的菜rou吃得七七八八，火鍋湯也給食材稀釋得清淡了，芮姜便要了一碗米飯，與寧凝每人分了半碗，準備做湯泡飯。

    周玉蛟笑著說：“用火鍋湯泡飯啊，雖然是味道不錯，不過這湯煮了這么久，嘌呤很多的，你們不怕嗎？”

    寧凝笑嘻嘻地說：“沒關系，只是偶爾吃一次，又不是天天吃，應該不會因此就得痛風的?！?/br>
    芮姜也說：“是啊，我是每餐飯都要吃一點主食的，否則總覺得這一頓飯少了點什么?！?/br>
    阮濤已經有足足十分鐘的時間在不?？词謾C，還不時地敲字，這時忽然說了一句：“啊呀我媽剛剛和我說，最近我老家干旱越來越厲害了，河塘里面的水直降下去一半，所以就有人半夜堵我家的稻田進水口?！?/br>
    雖然空間中不種植水稻，連旱稻也沒有費心栽培，不過水對于稻田的作用芮姜卻是知道的，聞言登時訝異地說：“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她家里的稻田要灌水，別人家的就不要了嗎？有沒有告訴村長？”

    阮濤搖頭道：“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我媽早上把進水口扒開，時不時地就過去看，可是晚上人總是要休息的嘛，所以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給人堵上了，真的是很生氣的?！?/br>
    周玉蛟將最后兩條龍利魚片丟進鍋里，說道：“要說今年從春天開始，就沒有下幾場雨，確實是很干旱的，我們在城市里可能還感覺不那么明顯，下雨天上班還很煩的，然而長期的晴天唯一的麻煩就是沒有雨水的話，天氣更炎熱，但是灌溉需要雨水，所以農業方面的人就感觸很深了?！?/br>
    芮姜：沒想到兩個村莊之間還沒有開始械斗，本村內的鄉親就開始堵別人家的進水口，如果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一定會很煩心吧，這是一種很明顯的惡意，繼續發展下去，不知會具有怎樣的威脅性。

    “連玉米的葉子都干枯了呢，來來來給你們看看照片，我mama剛剛發過來的，瞧瞧這玉米地?！?/br>
    大家傳著阮濤的手機看了一下，芮姜拿在手里一瞧，只見屏幕上是一片玉米田地，聚焦中心的那株玉米格外明顯，修長寬大的葉片幾乎有一半都發黃，本來應該是翠綠翠綠的，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分外的令人沮喪，明顯是水分不足。

    芮姜腦子里飛快掠過一個念頭：今年秋天玉米要漲價的吧？還有大米，也要貴一點嗎？

    這時樊柏山看著芮姜將一枚雞蛋打進了飯碗里，便笑著說：“生雞蛋拌飯，芮姜你是非常喜歡看日劇嗎？”

    芮姜咯咯一笑：“要是日本人，會把雞蛋直接打在白飯上，我這好歹還是加了火鍋湯的湯泡飯，火鍋湯那么guntangguntang的，雞蛋打在里面，過一會兒也能加熱個半熟，所以這還不是很生猛哦。不過聽你這樣一說，有時間我倒是很應該嘗一嘗生雞蛋拌飯這樣的高能吃法?！?/br>
    阮濤哈哈笑道：“芮姐我感覺你好恐怖啊，這么生番的東西都能津津有味?！?/br>
    周玉蛟這時候說道：“你們要不要鮮椰汁？火鍋非常辣，每人一杯椰汁來中和一下，好不好？”

    “好啊好??！”

    芮姜一邊吃著火鍋湯飯，一邊喝著冰涼的椰汁，這樣的確不錯，火鍋里辣椒花椒放得很多，涮了這么久的菜rou，舌頭上真的是又麻又辣，很需要這樣甜甜涼涼的果汁來緩和緩和。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芮姜回到空間之中，雖然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不過因為這一個晚上情緒比較熱烈，所以一時就不想睡覺。

    芮姜穿了一件毛外套來到外面，綠洲中寬闊的湖面上，一朵朵睡蓮靜靜地開放，狹長的藍色花瓣在幽藍的夜幕之下愈發顯得有一種幽幽的情韻，淡淡的月光之下，金黃色的花心顯得格外鮮明，芮姜驀然間想到蓮花燈，每當節日的時候，清澈的河中，一盞盞燃著蠟燭的蓮花燈仿佛承載著逝者的靈魂，慢慢地隨水漂去，那熒黃搖曳的燈芯便如同這金燦燦的花心一樣吧？不知那些小巧精美的蓮花燈最終會流到什么地方。

    空間湖泊之中原生的不是荷花，而是睡蓮，而且還是藍睡蓮，起初芮姜對于睡蓮與荷花的區別不是很清楚，不過現在她已經很明了了，通過對比公園里的荷花，芮姜知道了荷花的葉片表面有一層絨毛，而且那如同一張倒扣的帽子一般的葉子會挺出水面，所以古詩中會說“亭亭如蓋”；而睡蓮的葉片表面油油亮亮，葉子不會挺出水面，而是漂在水面上，上面還有一個V字形的缺口，那些浮在水上的葉子看起來很有點像浮橋的樣子，串聯在一起，讓人很想踏著那綠色的圓盤在湖面上自由行走。

    兩者的花瓣也有所不同，荷花花瓣要寬大一些，看起來更加雍容，睡蓮則有些尖銳的樣子，起初看起來似乎不是很大方舒展，不過經過了這么久的時間，芮姜對于睡蓮也頗有了些品味，雖然不像荷花那樣清艷超凡，卻也有一種幽雅晶瑩的韻味，尤其是在月色之下。

    芮姜伸手撩起湖水，雖然沙漠中的夏季總是少雨的，這大半個月來幾乎沒有下一滴雨，不過湖面卻沒有縮減多少，而外面卻已經在堵進水口。

    芮姜忽然間又想到，自己從前在灼熱的沙堆上做沙烤蛋和沙漠煎蛋，當時只是一種獵奇的興趣，畢竟是有別于普通燃氣明火烹調，也不同于電磁爐之類的加熱方式，芮姜甚至考慮搞一個沙堆鐵板燒，多么別致的烹飪手段，飲食的樂趣不僅僅在于滋味口感，也在于中間的情趣，改換一種烹調方式就讓人格外有新鮮感，感覺做出來的食物，味道也頗為不同了，因此自己當時簡直不是在做飯，而是在玩耍。

    可是現在仔細想一下，假如這里沒有湖泊綠洲，只是一片荒涼的沙漠，自己住在這樣的地方，即使每天都可以用這樣特別的方式料理食物，心境也是難免抑郁的吧？沒有水源就沒有食物，空間對于生存的意義就大打折扣，熱砂烹調的趣味就在于，發生背景是有充足的食物供應。在干旱灼熱、灌溉困難甚至飲用水都匱乏的情況下，即使鍋子擺在外面就能夠加熱食物，又有什么樂趣可言呢？

    芮姜蹲在那里想著想著，忽然拿出手機來，在上面飛快地打字：“虛幻的夢中我見到一池睡蓮，花苞輕輕顫動，清香像一支悠遠的歌，傳至縹緲的遠方，無人見到迷霧中的真相，遠處的山景正因為距離而產生了攝人心魂的美，即便蕩著小舟迷失在湖面，或者失足于水中，也要抵達的地方，就是那虛妄的幽香飄揚的遠方。即使不知歸于何處，也要踏著花朵，涉水而去，因為等不及擁有，等不及的，墜落在虛無縹緲的霧網里，讓水浸泡，直至漣漪不再，與乳白色的山水融為一體?！?/br>
    寫完后芮姜又重讀了一遍，修改了幾處文句，然后她看著屏幕上的這一篇小小散文，心中的感覺就是：真煽情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