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貓生最后一個驛站

    第二天，芮姜好在是下午班，因此早上她便有很充足的時間返回綠洲，去找昨天晚上剛剛分娩過的母駱駝。

    “啊，這么快就能站起來了??！”芮姜很親昵地撫摸著小駱駝的頭部。

    駱駝出生后三個小時就可以自己站起來，而且剛出生就有一米二的高度，駝峰也沒有長出來，乳白的胎毛略有些凌亂，看上去很像一只長腿大腳的綿羊，那一雙大眼睛黑溜溜的，十分水潤，看起來分外漂亮可愛。

    這時母駱駝也湊了過來，輕輕地沖著芮姜叫了一聲，芮姜笑著將幾枚雞蛋放在地上，道：“昨天晚上你也辛苦了，來吃幾個雞蛋補充一下營養吧，這樣奶水才會充足?！?/br>
    母駱駝彎下脖子，睜大眼睛仔細看了看，芮姜知道駱駝的視力是很好的，能夠辨別各種色彩，它肯定能夠看出面前東西的形狀，估計正在仔細的判斷這到底是什么，比沙雞蛋要大，但是比鴕鳥蛋又小得多，不過聞一下味道，能夠知道也是蛋類。

    雖然不是在蒙古寧夏之類的地方工作，不過當初在學校里，芮姜也學過一些關于駱駝的知識，駱駝不是完全吃素的動物，有機會的話它們也想品嘗一下蛋白質，剛剛分娩的駱駝很需要吃一些蛋類來補充體力。駱駝是一種很聰明的動物，很快就分辨出眼前的東西應該是某種蛋類，于是就叼了一顆直接吞咽進肚子里，芮姜一看，這樣子倒是也好，蛋殼可以用來補鈣了。

    芮姜伸出手來輕輕地撫摸著母駱駝，母駱駝又吃了兩枚雞蛋，抬起頭來沖著芮姜不住地蠕動著嘴部，芮姜微微一笑，更加靠近了它，抱住了它的脖子。

    綠洲中的雙峰駝都是野駱駝，不是已經馴化的駱駝，野駱駝非常機警，它們視力好，聽力也敏銳，雖然性情溫和，攻擊性不強，但卻也非常難以接近，芮姜進入空間大半年的時間，這還是第一次這么靠近駱駝，沒想到自己昨天晚上當了一次助產士，居然有這樣神奇的效果，跨物種建立了友誼。

    與駱駝母女親密相處了一會兒，芮姜去綠洲里面找到了自己昨天晚上覆蓋小駱駝的披肩，那上面不但有草葉灰塵，也有點點血跡，芮姜將披肩帶回地下城，與昨晚的衣服一起放進洗衣機，洗干凈之后又進行烘干，算是將昨晚的遺跡全部清除掉。

    收起衣物來的時候，芮姜很開心，就在昨晚，駱駝群里又添了一個小姑娘，在世界范圍內，野生雙峰駝已經是極為瀕危的一個物種，全球雙峰野駱駝不足一千峰，是比大熊貓還要稀少的存在，自己在這里輔助生產，也算是為生態環保出了一份力。

    半個月后，五月下旬的時候，這一天晚上五點多，芮姜回到空間中，她看了一下廚房里的一個不銹鋼盆，里面的面團已經發起來了，芮姜快活地拍了一下手，拿了一把鐮刀來到地面上，就在基地不遠處彎下腰，抓住一叢綠色修長的植物割了起來。

    從前自己吃沙蔥，只是為了改換口味，坐在蒙古包樣式的包間里品嘗一下不一樣的戈壁草原風情，再和朋友們舉杯共飲馬奶酒，就仿佛真的到了那天蒼蒼野茫茫的大草原一樣。

    然而如今自己定居在沙漠里，沙蔥對于自己來講就是一種非常重要的蔬菜，基本上可以用來代替韭菜，要說沙漠中綠葉蔬菜真是少啊，仙人掌勉強算是綠色的，此外就是沙蔥，是維生素的重要來源，而且自從沙蔥長成，自己也再沒有買過小蔥，連調味品都省了一種，日常的蔥花用沙蔥段就可以代替了，而且還保證新鮮，畢竟是現吃現摘的，平時買一捆蔥回來，沒有那么快吃完的話，很快就干枯萎蔫了，雖然不是很貴的東西，然而看著也令人心疼。

    回到廚房里，芮姜將那一大捧沙蔥在水里洗凈，然后切碎，這邊炒了雞蛋，蝦仁也腌制好，就開始包起包子來，到了六點多的時候，蒸鍋上冒出nongnong的白汽，今天的晚飯沙蔥三鮮包子就正式完成，配的湯是仙人掌花清湯。

    第二天早上，芮姜將昨晚包好冷凍的包子在鍋里蒸好，放在保溫桶里就帶去了醫院，“快來吃包子，新鮮的沙蔥雞蛋蝦仁的三鮮包子，很鮮呢！”

    早班的幾個同事立刻便圍了過來：“哇，有包子吃啊，白白胖胖好大個兒的包子啊，唔，味道真不錯，特別夠味兒，我從前喜歡吃韭菜，可是如今很少有那么嫩的韭菜了，現在發現沙蔥的味道比韭菜還要好??！”

    “沙蔥確實味道好，只可惜我家里種的那些，因為要等著它們開花，所以一直沒敢這樣大把大把地割，平時只是用作蔥花?！?/br>
    “啊玉蛟，你家里還種了沙蔥？”

    “都是去年芮姜買了一大包種子，分給我們一些，阮濤，那個時候你還沒來呢，真是可惜。我拿回家就種在陽臺上咯，居然長得都還不錯，用來調味也是很好的，我mama說等結了種子要多種一些呢，搭一個木架，放雙層種植槽?！?/br>
    這時芮姜笑道：“我那里還留了一些種子，阮濤你要不要？我明天拿給你??！”

    阮濤笑嘻嘻地說：“芮姐，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我對種植這些東西真的沒什么興趣，從小在家里看種田就已經看飽了?！?/br>
    芮姜這時才想起來，阮濤老家在鄉村，自幼飽覽田間風光，對于城市白領之中流行的所謂“陽臺種植都市田園”，自然是沒有什么新奇感的，其實即使是自己這樣在城市中長大的人，對莊園生活本來帶有一種向往，然而這么多日子的漚糞施肥，也把自己的浪漫情懷吹散大半，都是為了生存啊。

    “還有這城市里面流行的什么吃野菜，野釣之類，都是我們在家鄉經常做的事情，沒覺得有什么特別。最有意思的就是，我雖然在寵物醫院上班，但是我們家里養狗絕不是這么養的，哪有這么精心？簡直不是養狗，好像在養小孩子啊?！?/br>
    寧凝笑道：“你平時是不是一邊工作一邊暗自吐槽來著？”

    阮濤無所謂地樂著說：“反正人家給錢，我就做咯，職業道德還是要講的?！?/br>
    這時藍真扶了一下眼鏡，說道：“其實寵物也不是那么容易當的，就說我姑媽吧，最開始養了一只貓，她非常疼愛那只貓，本來是挺好的對吧？過了一陣她又養了一只貓，然后就喜新厭舊，一心愛那只新貓，再后來她養了一只貴賓犬，于是把兩只貓都不顧了，每天遛狗，對那只貴賓百般疼愛，真有一點‘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架勢……”

    芮姜笑著說：“聽著藍姐的敘述方式，我感覺那只狗的結局也不太妙的樣子?！?/br>
    藍真一笑，繼續說道：“后來我姑媽有了孫子，她就什么都不要，只愛孫子，把孫子當精神支柱，兩只貓一只狗全都靠邊站，那兩只貓倒是還好，本身貓就是比較特立獨行的動物，狗卻不一樣，對于這種被冷淡的狀況根本受不了。要說狗的智商也真是高，它能夠分辨出來奪走它寵愛的是那個小孫子，就非常仇恨我那個小侄子，要不是家里有大人看著，那只狗就跑去咬傷他了。它被罵會不服氣地發出呼呼的聲音，很兇，最后送人了，反正這狗后來表現出來的攻擊性還挺嚇人的?！?/br>
    阮濤笑道：“這要是我們村子里養的土狗，對主人這個樣子的話，早就宰了吃掉了?！?/br>
    芮姜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感慨，太過多情的人就近似于無情，這或許就是寵物最不幸的地方，對于一段已經改變了性質的關系，沒有能力做到灑脫地抽身而去。

    就在這時，醫院的門一開，一個三十四五歲的女子走了進來，那面孔十分眼熟的樣子，芮姜腦子里正在回憶這到底是誰，旁邊的周玉蛟已經招呼了出來：“安小姐早??！”

    安小姐沖著她們一笑，說道：“早上好早上好，各位，我今天有一件事情要麻煩你們，看看可否幫一下忙。我有個朋友，家里養了一只橘貓，公的，已經做過絕育，疫苗之類都是打過的，今年兩歲，很健康，本來一直養得好好的，可是我朋友剛剛換了工作，要去上海發展，所以就想把這只貓送人，不要一分錢的，就想給貓找個好下家。我想著你們都是愛動物的人，又是這個專業的醫生，如果你們之中有誰肯接手，那一定是非常合適的，就過來問一問，看哪位有興趣嗎？”

    周圍幾個人的目光一下子齊刷刷都投射到芮姜的身上，芮姜頓時一陣頭皮發麻：“你們不要看我啊，我家里已經有了兩只貓，都不是省油的燈，如果我再領回去第三只，家里不知會鬧成什么樣子?！?/br>
    安小姐聽了，眼睛一亮，道：“啊，芮醫生養了兩只貓啊，一定是一個非常愛貓的人?！?/br>
    阮濤嘎嘎笑著說：“對啊對啊，安小姐，我們這里最有愛心的就是她了，那兩只貓都是流浪貓呢，芮姐帶回來又是打防疫針又是捉蟲的，對貓很好的?！?/br>
    安小姐一聽，一下子就拉住了芮姜的手：“芮醫生，我一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我那位朋友行程比較急，要盡快給貓找到新主人，我最近也要出門去，沒辦法幫她代養，如果你能夠領養的話，那可真的太好了?！?/br>
    芮姜：安小姐您別搖了，我也是心里苦啊，你完全不了解我們家里是怎樣一個楚漢相爭的情形，這要是再添一個進去，那就是三國爭霸啊，尤其橘貓這個種類雖然非常親人，但是戰斗力偏弱，一個不留神就是純粹挨打，而且我要對那兩個怎么交代呢？難道我要對它們說：把橘貓給你們，隨便打吧，別來打我？

    五月二十七號周一這一天是芮姜的休息日，中午的時候，她拿了一個小煎鍋和一枚雞蛋，乘坐電梯來到外面的沙地上，白得刺眼的日光從頭頂毫不留情地照射下來，火辣辣地加熱著大地上的一切。到了這個時候，天氣更熱了，芮姜仿佛能夠看到地表的熱氣如同白色的熱浪一樣，不斷翻滾，天地之間在她的大腦里突然化作一個巨大的微波爐，好像要將中間的一切事物都燒熟一樣。

    芮姜頭上戴了一頂寬邊遮陽帽，遮住了太陽的光線，讓它不至于太過刺激地照射進自己的眼中，蹲在黃沙上，將那只紫紅色外漆的煎鍋放在了沙粒表層，鍋里已經倒了一點油，過了一會兒那橄欖油便微微地開始冒煙，芮姜這個時候便將雞蛋在鍋邊磕破，打了進去。

    看著煎鍋里面的雞蛋慢慢凝固成形，芮姜不由得感嘆，這太陽能真的是太強大了，更加厲害的是沙漠中的沙粒，主要組成部分是二氧化硅，熱儲率相當高，因此地面溫度比空氣中的溫度要高出許多，現在氣溫大概四十幾度，然而沙地上的溫度一定已經超過了六十度，這還只是地表，如果是沙地下層的話，芮姜有一次用溫度計量過，居然將近八十度，難怪能夠烤熟雞蛋。

    所以在沙漠環境里，雖然十分炎熱，自己也是絕不會在正午的時候穿涼鞋出門的，灼熱的沙子從四面透露的部分涌進來，那是要燙傷自己腳部皮膚的節奏啊。

    不過沙漠中的生活終究也是富有情趣的，比如現在用沙子中的熱量做能源來煎雞蛋，沙堆加熱的烹調方法讓一個普通的煎雞蛋也變得不普通了起來，一會兒吃午飯的時候，想到盤子里的這枚蛋黃沒有完全凝固的雞蛋是在沙堆上煎出來的，金黃色微微起伏的沙地上仿佛冒出炊煙來，那滋味便瞬間提升一層了吧？

    一腳將丟在地上的蛋殼踩碎，讓細碎的蛋殼與沙子混合在一起，當做給沙土地補充碳酸鈣，芮姜端著煎鍋就回到地下城中。

    坐在餐桌前，將煎蛋挪到盤子里用餐刀十字形劃開，又淋上一點醬油，芮姜一邊吃著煎蛋一邊想，可惜自己用的是一個普通的煎鍋，尤白薇廚房里有一個心形的煎鍋，煎出來的雞蛋都是有造型的，看起來就很有情趣的樣子，不過自己原本有煎鍋，不必為了生活意趣特意去買，所以不過是這樣想想罷了。

    又過了兩天，安小姐與朋友終于是將一只茸毛蓬松的橘貓帶了過來，她的朋友魏尚苓魏小姐將貓放在芮姜懷里，笑瞇瞇地說：“啊呀芮醫生，你看小橘多喜歡你啊，一看到你就往你懷里鉆，可見你們兩個是很投緣的。小橘平時雖然黏人，可是對著一個從沒見過的人，也總是要觀察一下的，它是真的喜歡你?！?/br>
    芮姜撫摸著小橘那柔軟的皮毛，嘿嘿一笑，說：“確實很可愛啊，安小姐盡管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它的?！蓖砩暇妥屗约核?，讓那兩只住客廳，白天的時候也讓小橘待在自己的臥室，總之雙方盡量王不見王，先適應一段時間吧。

    送走了安小姐和她的朋友，寧凝望著剛剛給送進籠子的小橘，幽幽地說了一聲：“希望這是你最后一個主人?！?/br>
    芮姜在旁邊聽了，心頭不知為什么，莫名地便有一點微微的感傷，詭異地聯想到梁啟超對陸小曼徐志摩說過的話：“愿你們這是最后一次結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