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海外植物引進
第十九章 海外植物引進 冬季似乎總是容易顯得蕭瑟,尤其是萬歷十二年的冬天,枯枝落葉在街上盤旋著,從西伯利亞來的寒流剛剛襲擊了這里,北京城的氣溫快速降低,然而讓人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這一年冬季里降雪非常少,即使是這樣冷的天,本來應該漫天都是鵝毛大雪的,可是北京街頭的地面居然有一部分是裸露的。 暗夜沉沉之中,梅詠雪拉緊了衣服的領子,匆匆往家里走著,往年道路積雪誠然說明了鏟雪不力,市政清潔做得不好,然而如今街上一些地方沒有雪,同樣也令人十分擔心,除了明年春天的干旱,還有害蟲的問題,如果是厚厚的大雪覆蓋在地面,這條冰冷的雪褥可以凍死一部分蟲卵,減輕第二年除蟲的壓力,可是這個冬天北京城里雪這樣稀薄,簡直和空間中有得一拼了,如果來年爆發蝗災,那可是很要命的了。 終于回到家里,梅詠雪生起火盆來,在這樣的寒夜,火盆旁簡直就像是天堂一樣,梅詠雪就搓著手坐在火盆前,感覺到身體逐漸暖和了過來,然后她燒水洗臉刷牙,又洗了一下下身,然后兩只腳泡在盛滿熱水的銅盆里,冷天泡腳真的是無上的享受啊,這個時候如果有室內溫泉可就更幸福了。 每當這個時候,梅詠雪就格外懷念現代的居民區集中供暖,無論外面怎樣冰天雪地,回到家里推開門立刻就是一陣熱氣撲面而來,那真的太讓人感動了,簡直與人的感情同樣觸動心情。然而現在卻只能自己每天回到家,推開門面對室內冰涼的空氣,用凍得有些發僵的手趕緊燒炭取暖。 后世棚戶區改造的時候,還有老人說懷念火炕,或許是代溝問題吧,梅詠雪是不懷念那種東西,火炕確實很溫暖,或許是韓劇看得有點多,她尤其喜歡韓式的地炕,感覺在干凈而熱力十足的地面上鋪了被褥躺下來睡覺,是一件格外窩心的事情,而且地炕那么大,與地面也沒有落差,不用擔心半夜掉下去的危險,睡在那樣的地方就感覺安心了許多。 可是這樣的地炕同樣涉及到一個問題:由誰去燒? 睡在地炕或者高出于地面的火炕上,確實是十分舒服的,然而這樣的舒適是有代價的,那就是有人要冒著寒冷不計較煤灰柴灰去燒火爐,因此這還涉及到一個衛生問題,就比如燒木柴的傳統壁爐雖然很有感覺,但是打掃起衛生來就很頭痛了,在現代社會使用老式壁爐的,也真的是在用麻煩來換情懷啊。 因此梅詠雪覺得最適合自己的就是采用電子取暖設備,比如電熱地暖啦,電熱鋪席啦,又干凈又簡便,按下按鈕接通電源就可以用了。 這時炭火熄滅了,梅詠雪打著哈欠吹熄了蠟燭,裹緊被子就睡了過去,明天是春節假期前最后一個工作日,一定要格外謹慎啊。 第二天早上,梅詠雪在廚房里忙碌著正在做早飯,爐膛里燃燒的火焰中有一個略有些特別的長條狀物體,隨著飯菜烹調完成,爐火將盡,室內空氣之中彌漫著一股香甜的氣息,那是一種極其熟悉的味道,讓人一下子想起后世懷舊片里有時會出現的鏡頭:烤紅薯。 沒錯,就是紅薯,也稱番薯,這個時候歐洲人已經發現了美洲新大陸,許多對后世中餐影響非常大的食物品種已經傳到中國來,比如紅薯,比如玉米,因為一些外來作物生命力相當頑強,耕種比較容易,最重要的是梅詠雪也很喜歡吃,因此空間中便種植了一些,今天早上便拿它來當早餐。 空間中的土壤還是不錯的,這番薯又粉又甜,掰開來之后,那橘紅色的內瓤仿佛還帶了一層如同晶沙一般的東西,在晨光之下微微泛著光,一時間讓梅詠雪有一種錯覺,以為那是凝結的糖分,吃到嘴里——也的確是非常甜的。 今天是除夕,今年的假期略微有所調整,梅詠雪是從初一休到初三,因此大年三十這天還要去上班,不過她倒也沒有那么多感慨,除夕上班就上班好了,反正假期總是不會少的,而且與后世一樣,城鄉居民置辦年貨主要是趕在過年之前,因此從除夕到元宵,雖然也陸陸續續有客人,但是工作量畢竟是比平時要少一些,過年期間許多行業都能夠輕松許多,只有餐飲娛樂行業除外,街頭的餐館和說書賣藝的人生意依然興旺。 梅詠雪吃完了紅薯,打包了午飯和晚飯,就提著兩餐的便當竹筒往外走,走了一段路,只聽寒風中兩個城市貧民模樣的人呵著氣正在說話: “老哥啊,吃了嗎?”真不錯,中國傳統經典問候語。 “吃了,還塞牙了?!?/br> “老哥吃的什么?” “玉米粥。我里面這顆牙齒破了好大一個洞,一顆嚼碎的玉米粒正好塞進去,那個洞還曲里拐彎的,我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把東西剔出來?!?/br> 梅詠雪:可見保護牙齒是多么的重要啊,有時候不是堵在牙洞里,而是有菜葉之類卡在齒縫里,就總是感覺到有個東西在那里,讓人十分的不舒服,如果是牙齒空洞中進了東西,雖然不會覺得疼,但是總會感到有點脹脹的難受吧? “哦對了老哥,聽說你又添了個兒子?恭喜恭喜??!” “唉,有什么可恭喜的?如今這五口人吃飯都已經讓人頭痛,大的是個丫頭,倒是還好些,二小子如今十三歲,‘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正在最能吃的時候,每餐飯巴不得把飯鍋掇到他面前去吃,現在又添了一張嘴,每天哭得哇哇的,吃奶不多哭聲不小,真的是把我愁死了?!?/br> 對方呵呵笑著說:“老哥哥,有什么可發愁的?給她們吃地瓜就好了嘛,就算是嬰兒,我那嫂子實在沒奶的話,熬了地瓜糊糊喂給那孩子,也餓不死的……” 梅詠雪:地瓜粗纖維啊,所以才可以改善便秘,然而那東西相對難以消化,嬰兒那發育尚未完全的腸胃怎么受得了呢?你這是給亂出什么主意? “……要說這地瓜確實是個功德無量的東西,以前吃米吃面多費勁啊,耕種收割也就罷了,天上掉不下糧食來,可是收回來還得脫殼脫粒,還得碾磨,得多花多少力氣???現在看看,我們有了紅薯了,臥槽這么大一塊糧食,挖出來蒸熟后就可以吃了,也不用吃很多就能飽肚子,而且味道甜甜的很是不錯,都省了給小孩子買糖了,所以不要說三個孩子,就算是八個孩子也沒有所謂啊,總是能養活的?!?/br> 梅詠雪簡直是無話可說,她原本放慢的腳步這時加快起來,快速離開了那兩個人。 紅薯這種高產作物,她本來想的是可以緩解饑荒,如果能夠大面積推廣,明末農民武裝暴動可能就會減輕程度了吧?或者甚至平息下來也未可知,哪知有人居然想的是生八胎,反正有地瓜這樣耐干旱又不挑揀土地的天賜食物,所以可以可著勁兒逼勒女人生孩子了,餓不死就行。 有的時候梅詠雪也是十分感慨,中國傳統這個“多子(女還不行)多?!钡娘L尚蠻有意思的,有的時候稍微有點知識的人會鄙視農村人或者城市底層,認為這些人就好像動物一樣,只有最原始的欲望,沒有更高層次的追求,其實她們不明白,那些人也是有自己的精神生活的,最渴望看到的就是院子里一地孩子,豬圈里大小五六頭豬,這樣便堪稱“人畜兩旺”,老漢坐在門前抽著水煙袋,笑瞇瞇地打量著自己的家業,圓滿了。 這種圓滿的成就感簡直和精研佛教的知識階層有得一拼,滿足程度是一樣的,而且根本不需要講究天賦,不用苦苦思索幾十年,讓女人懷胎十個月就可以了,至于后面的養育?“給個紅薯就能活”︿( ̄︶ ̄)︿ 除夕這一天果然沒有太多的事情,梅詠雪十分謹慎,很順利地度過了這個小長假之前最后一個工作日,晚上回到家里,梅詠雪準備了食材,就打算明天早上出去拜年。 第二天早上,梅詠雪捧了一個小竹盒,來到樊娘子門前,剛敲了兩下門,里面便有人打開了門,一個六十多歲老婦人的臉從里面探了出來,一看到是梅詠雪,婦人便笑著說:“原來是詠雪來了啊,快進來坐,老身剛好要過去看看你,可巧兒你就來了!” 這是樊娘子的一位姨婆,這一場大瘟疫她家里親人凋零,樊娘子孤身一個女子帶了一個孩子,實在也是很不方便,便請了她來同住,雙方相互扶持,宋阿婆雖然已經是這個年紀,然而身子骨還十分硬朗,因此一些需要拋頭露面的事情就都由她來做,順便也在這里養老了。 梅詠雪一臉笑容,聲調十分柔軟地說:“這怎么敢當呢?宋阿婆,我是晚輩,本就應該我來拜訪您的?!?/br> 宋阿婆聽了她這有禮的話兒,臉上更樂:“啊喲喲詠雪啊,你可真是個好孩子,人長得漂亮,嘴兒又甜,老婆子我年紀大了,就愿意看到你這樣的年輕人,誰家里若是有你這樣的子侄,那可真的是好運氣來了?!?/br> 梅詠雪一笑:“阿婆若是不嫌棄,我就給你當個侄兒?!?/br> “哎喲喲喲,真是個乖孩子,沒想到老身還有這樣的福分??!” 宋阿婆將梅詠雪引到客廳來坐,梅詠雪將自己帶來的“百事大吉盒兒”放在桌子上,就等著見樊娘子,這種果盒乃是拜年的時候常帶的禮物,里面一般裝的是柿餅、圓眼、栗子、棗兒,空間里沒有龍眼這樣的熱帶水果,因此梅詠雪就用核桃代替,還是裹了糖漿的琥珀核桃仁,因此這禮盒看上去也十分漂亮。 很快,樊娘子便走了出來,每當這種時候,她總是有些悲戚的,如今男人不在了,外交事務便要由自己出面打理,從前她只是與娘家人或者其她宅子的女眷溝通關系,那可真的是“父母養我時,日夜令我藏”,閑來一行步,只到中庭旁,現在卻要連男子都得會面了,回首從前,這種家道中落的感覺真的是令人傷感。 她一來到廳堂,梅詠雪便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香煙氣味,看來這位jiejie經歷了這樣一場大的變故,宗教信仰也沒有動搖,仍然是堅信不疑的,然而注意開窗通風啊啊啊~ 雖然感到有些許失落,不過樊娘子還是禮數周到地與梅詠雪說話,畢竟是小康之家出身的人,很有修養的,縱然有今昔對比的感慨,然而也落落大方,十分親切。 過了一會兒,樊娘子去廚房拿了一個小盒子來,遞給梅詠雪:“這是今兒早上剛剛鹵煮的驢頭rou,大年下總要‘嚼鬼’的?!?/br> 梅詠雪接過來,笑道:“多謝大娘子,今兒中午有午飯了?!?/br> 樊娘子燒菜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從前兩家互致問候的時候,梅詠雪就嘗到過,而且如今北京城的小吃是驢頭rou,不是羊頭rou,前世自己看一篇民國文人的散文,講到羊頭rou,說是用雪亮的刀將羊臉rou片得極薄,然后灑上椒鹽,就這樣吃了,如今在明代的北京,羊頭rou自然也是有的,有文獻為證:“掛著羊頭賣狗rou”,只不過如今時代的風潮,元旦的時候是要吃驢頭rou的,俗稱驢為“鬼”,所以吃驢頭rou又叫做“嚼鬼”,也算是個驅邪防災的意思吧,尤其是剛剛發生了鼠疫,這個rou可是更加的不能不吃了。 樊娘子微微一笑,這個年輕人倒是個灑脫爽利的,沒有那么酸文假醋,眼神也清澈得很,對著自己不是禿鷲看到rou塊的表情,因此對于梅詠雪,樊娘子倒是不覺得兩人見面有什么尷尬。 兩個人隨便聊了幾句,樊娘子照例是要道謝的:“自從我男子漢沒了,凡事多承詠雪幫襯?!?/br> 梅詠雪含笑道:“我從小孤苦伶仃,一直希望有一個jiejie,大娘子向來待我很好,我就把娘子當做jiejie了?!?/br> 宋阿婆看著這兩個人,眼珠兒不住地轉,她是個年老成精的人,如今與樊娘子母女相依為命度日,自然要為家里打算,自從喬大郎死了之后,偶爾就有人作怪,所謂的“踹寡婦門,刨絕戶墳”,都是傳承千年全掛子的武藝,真的是“寡婦門前是非多”,就好像無主的貨物掉在了街上,什么人都想要咬一口,有兩回三更半夜居然有陌生人敲門,還好梅詠雪聽到了,下來喊了兩聲,那人才逃了,男人啊,就是只怕男人。 宋阿婆可沒有把這兩個人湊成一對的意思,雖然梅詠雪是一個很不錯的人,然而她也沒有做媒的偏好,一是因為像她這樣多經世事的人,曉得丈夫什么的都是靠不住的,梅詠雪作為一個弟弟是不錯,然而假如轉換身份成了丈夫,情況就可能發生變化,二來她平時也冷眼覷著,這個小梅郎君似乎是沒有成家的打算,雖然閻mama和他搭訕過幾次,然而這人只是推脫,要說如今這小伙兒二十幾歲不到三十的年紀,身材高挑臉蛋兒漂亮,如今也小有身家,尤其是一場大瘟疫下來,城里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像樣子的更少了,他就格外惹眼起來,然而對這事兒卻從來不在意,也沒看他與哪家的女子有個首尾,也不知道是個什么緣故,還是不碰為妙。 更何況自從喬大郎死了,這家門戶的事情多蒙梅詠雪出頭,喪事多得他出力,平時里也不時饋送物品,雖然一直都是規規矩矩的,從沒看他臉上帶出半點邪念,可是畢竟街坊鄰居看在眼里,要是真的給撮合到一起去,有那么一些小人,背地里不知道要嚼出什么怪話,那就很讓人膩歪了。 到了這個時候,宋阿婆忽然有了個主意,她一拍手,笑道:“要說到姐弟,我方才想起來,我家隔了三重有個jiejie,尋了個江南的女婿,女婿家就是姓梅的,這個姓雖然好聽,然而姓的人卻少,比不得張王李趙如同黃河漲水了一般到處都是,詠雪莫不是那一家的后裔?” 梅詠雪縱然經歷過穿越的大變局,這時候也不由得楞了一下,然而在這個時代謹小慎微這么多年,她那個反應能力可是相當的快,不過五秒鐘的時間立刻就站起身來沖著宋阿婆深施一禮:“原來是失散已久的姨婆,”然后轉過頭來對著樊娘子一揖到地:“還有jiejie!” 樊娘子見事情發展如此之快,一時間也有些目瞪口呆,不過她馬上就明白過來,這是自己又多了一個娘家人啊,幸虧有姨婆這樣一位老人家在這里,否則家族那些深藏的典故自己哪里知道?更加不會找到這樣一個親人,雖然不是同姓,然而也是沾親,這就是自己的娘家兄弟啊,這一下可就放心了,再沒什么閑言語了。 于是樊娘子臉上的笑容便明朗了起來,說道:“沒想到相隔千里也能重逢,今兒兄弟就不要走了,留在家里吃飯?!?/br> “多謝jiejie!”太好了,我在大明終于也有了親人了o(*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