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最大的隔絕

    這幾天網絡上一片嘩然，因為當局終于實行了物理斷網，海底網纜中斷，除了登記備案的貿易公司可以使用衛星網絡的郵件渠道，對于其她人，所有外網通道一律斷絕，這種情況下想用VPN翻墻都做不到了，這就等于把中國與外部世界完全隔離起來，而且外面也難以與中國國內取得聯系，這簡直就是現代社會的深山叢林??！

    這天剛好輪到越漫晶主持早會，她一臉郁悶地說：“如今外網沒有了，其實我倒是沒怎么翻過墻，然而我特別喜歡看日劇美劇啊，今后外面的新片子是不是也進不來了？一想到這個，心里就很難受，感覺今后的娛樂生活一片荒漠??！工作了一天之后回到家里看什么來消遣呢？”

    早會結束后，越漫晶走回自己座位上，只聽辦公室里同事們已經議論開了：

    “漫晶，你還有心思關心外劇呢，如今糧價足足漲了一半，從前最便宜的米十塊錢，如今要十六了，rou和雞蛋漲得更離譜兒，工資又不斷下降，如今要吃頓飽飯都困難了?！?/br>
    “年都過去這么久了，物價不降也就罷了，怎么還不斷地漲價？比過年的時候還高，弄得我以為現在是天天過年呢，然而這可高興不起來了?！?/br>
    “肯定是漲價的，這個時候在古代叫做‘青黃不接’，秋天的糧食吃完了，夏糧還沒有收獲，頂數這個季節最艱難，不過現代社會了，糧食儲存技術先進了許多，余糧也比較多，所以我們基本感受不到這種季節浮動糧價，其實你們看看古裝電視劇，這個時候可難了。糧價漲了，rou蛋肯定漲價，雞啊豬啊之類的都要耗費一些豆粕谷糠的嘛，當然漲價，現在只好等夏收和秋收，大批量糧食下來就好了?！蹦杲迨畾q的譚剛扶著老花鏡老成持重地說。自從劉振華過世之后，他作為老一輩壓艙石的責任更重了。

    “呵呵，算了吧老譚，你別說這菩薩話了，夏收秋收真有用，如今市場上糧食也不至于這么緊張，只怕還不夠填窟窿的呢，如今很明顯，國庫里剩的糧食不多了，收了糧食趕緊儲存一些，放到市場上一些，剛剛能接上斷頭，想要糧食降價恐怕希望不大，我只求不要繼續漲價就好?！?/br>
    周君鷺輕輕咳了一聲，也加入壓陣的行列：“不要這么悲觀，你們不看新聞的嗎？今年糧食很可能增產的，海水稻大規模推廣種植了，中國幾億畝鹽堿地，就算畝產三百公斤，也是很客觀的產量了，另外還有巨人稻，畝產能達到一噸，所以八九月的時候糧食問題很可能緩和的?！?/br>
    周柏東終于說話了，他“哈”地先笑了一聲，然后說：“周經理你算了吧，不用幫忙維穩了，其實大家誰都沒有到吃不上飯的程度，不至于搞出什么事情來的，只不過這物價漲得心里窩火。鹽堿地種出來的水稻味道很一般很一般的，至于巨人稻，那新聞我也看了，不但稻谷產量特別高，而且每畝還能出產一噸青蛙，三百公斤泥鰍，真的好像天堂一樣啊，讓我找到了當年‘畝產萬斤’的感覺。就算試驗田里能行，這樣的產量也是很難推廣開的，否則有這樣的稻田，我自己先來幾畝，到時候吃著巨人稻的米飯啃著青蛙腿再來一盤油炸泥鰍，那日子多爽??！”

    這時小菊很活潑地說：“那些海水稻的口感如果不好，是不是可以做成膨化食品？可能還會有一股海鮮味兒吧！”

    她這句話一說出來，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笑了，周柏東一挑大拇指：“小姑娘夠純潔！”

    越漫晶也樂了，小菊可是真的很有想象力，連海鮮味道的膨化食品都想出來了。

    至于那個巨人稻的新聞，越漫晶去年也看過的，當時覺得如果這是真的，那么田園生活就充滿了詩情畫意，有一種浪漫主義在里面，一畝地的水稻產量就夠幾個人吃，更別說還有那么多水產。越漫晶還給添加了一種，就是在水面上放養鵝鴨之類的水禽，正好稻田里雜草可以派上用場，有了自動的除草機了，除草機上還掛著rou，又增添了一種收獲。等到秋天的時候，自己就在稻田邊擺上一張小桌子，從里面撈了泥鰍青蛙，煎炒了之后一邊喝米酒一邊品嘗下酒菜，田間的小風兒吹過來，不多時就有點飄飄然了，如果附近有一個荷花塘就更好了，自己還可以看荷花。

    其實正如同周柏東所說，現在的情況并沒有很嚴重，物價雖然全面上漲，然而這些公司白領人員的生活并不是很難，她們還是維持得下去的，只不過這物價上漲的趨勢讓人已經不僅僅是窩火了，簡直是心慌。尤其是食物，這是生物生存的根本，一般情況下大家是不至于沒有水喝的，因此沒有食物就是最大的危機。

    而且越漫晶是一個很講究美食的人，要求的不僅是吃飽，而且還要有味道，她相信許多人也是和她一樣的，畢竟如果長年吃土豆雖然可以保證不至于餓死，但是那日子實在太悲催了一點，日復一日恐怕最后會吃到想吐，然而為了生存又不得不吃，在那樣的情況下看到馬鈴薯簡直不知會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可能是又愛又恨吧。

    過了兩天，這天下午她正在整理這段時間的訂單變更單據，微博上忽然有人找她說話，點開手機微博，原來是果子貍。

    “晶瑩晶瑩，你那里有這本書的文檔嗎？我最近剛知道這本關于摩梭母系的書，可是在網上搜了一下，卻沒有找到文件。其實我本來是想買實體書的，然而淘寶那些專門打印絕版書的鋪子也說沒有這本書，說上面剛剛發了一串禁止流通的實體書目錄，其中就有這一本，可是很多敏感的書她們那里如今還都是賣的啊，有關管制經濟學的書現在還能打印，而且還是繁體版本的，這本書就沒了，真的讓我大跌眼鏡o(╥﹏╥)o”

    越漫晶立刻回復道：“我那里有，PDF版本的，前兩天我剛剛看完，感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難怪他們要禁止這本書啊。我現在在上班，晚上我回家發給你?！?/br>
    “好的好的，多謝晶瑩（づ￣3￣）づ╭?～”

    當天晚上，越漫晶回到家，吃過晚飯之后就打開電腦找出那份文檔，將這本書給果子貍發了過去，另外還發了幾本其它的書。

    郵件發出后，越漫晶并沒有立刻關閉電腦，她重新點開這本書，她一頁頁翻閱瀏覽著，前幾天看這本書的時候她就非常認真，堪稱印象深刻，如今再讀一遍，內容仍是那么鮮活，對于一直生活在由婚姻構建的社會之中的人，這本書完全是打開了另一扇窗子，基本上就是一個母系血親聯盟的cao作手冊。

    事實上母系既不神秘也不浪漫，就是血緣百分百確定的母系親族聯盟，是徹底的現實主義，同一個老祖母的后裔從小生活在一起，感情當然很融洽，這樣的聯盟自然是水到渠成，不像“婚姻”這種后天強行構筑的聯盟方式必須要用“神圣浪漫”的婚禮來增加崇高感和動人性，所有到場嘉賓連同締結婚姻的雙方都感動得一塌糊涂，然而后面的日子不是仍然柴米油鹽嬰兒尿布地照樣過？婚禮中那種經典震撼的感動很快就消磨于日?，嵤轮?，而兩個沒有共同血緣，也沒有共同成長經歷的人，在今后幾十年的漫漫征途之中，還不知要經歷怎樣的碰撞，而女人在婚姻這種單對單的封閉體系之中孤身面對男性，顯然很容易處于下風。

    然而如今這本書正在從中國消失，統治階層很需要它盡快消失，當然個人的U盤與電腦里面還保留著電子文檔，然而傳播的途徑畢竟日益變得狹窄。當一個人從出生到長大，一直以來只面對一個世界，她就很難設想還會有另外一種世界，因為從來沒接觸過，所以也就根本想不到。

    越漫晶不由得深深地感嘆：最大的隔絕不是山與海，而是父系對母系，那真的是要抹掉母系的任何一點蹤跡的。

    這時果子貍發了私信過來：“收到了收到了，晶瑩你太好了，發過來這么多本書，都是網上基本上找不到的文檔??！晶瑩你真是個很熱心的人，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一句，如今網絡監管的風聲越來越緊，對于不是很熟悉的人，不要輕易傳播這些文件??！”

    “放心吧，我也不敢隨便亂傳，只發給幾個信得過的人。雖然網絡上做什么總會有痕跡，但是我沒有大規模傳播，應該不是很嚴重的問題吧。唉，我現在要趕緊下載片子了，有幾家外劇網站也清空了，我還有好多東西沒下載呢?！?/br>
    “說到這個，晶瑩，網上現在有賣資源硬盤的，在那些末世論的博主下面拼命打廣告，雖然說買祂們的硬盤可能會省許多力氣，然而我很擔心其中有的人是釣魚的，如果被祂們秋后算賬可就麻煩了?！?/br>
    “經你這么一提醒，我也不敢買了，本來還想著干脆買一套資源算了，也節省了自己四處找片源的時間，然而現在看來，真的是不得不防啊，如果為了這種事進監獄可是很不值得了，明明可以自己搞定的，只要花點時間就行?！?/br>
    “是啊是啊，如今的形勢已經是越來越緊張了，如果搞嚴打，還不知會有什么新奇的罪名。對了你在廣州是吧？廣州聽說這段時間清理人口力度也很大，都快追上北京了，是這樣嗎？”

    “是挺厲害，我鄰居家里有人就被清出去了，男方的mama爸爸奶奶爺爺冬天到這里來避寒，老家農村實在太冷，取暖又很貴，今年已經是第三年來這邊了，結果二月底就被趕了回去，還出動了警察，那陣仗真的是很驚人的，那天正好是禮拜天，我現場圍觀了，活生生的啊。還有那男人的弟弟本來在廣州找了工作，剛失業了，也被趕出廣州，所以我如今是萬萬不敢失業的。唉其實現在想一想，即使祂們還留在這里，日子也是為難，廣州如今什么都貴，她們家里那勞動力相對有點少，老人孩子多，僅有的幾個勞動力，受教育水平又不是很高，要在這里維持一個比較好的生活水平是非常難的，所以回老家去也不完全是壞事，畢竟在那里還有土地?！?/br>
    過了一會兒，果子貍說道：“我好像突然摸到了政策的脈門了，這是不是因為物資要繼續緊張，物價持續上漲，所以提前清理城市內不穩定因素？”

    越漫晶想了一下，也恍然大悟地說：“很可能真的是這樣，難怪這幾個大城市都突然無緣無故地趕起人來，我當時還覺得很奇怪，如果要緩解城市財政壓力，首先應該裁減的應該是那些不干活兒吃福利的人，為什么趕這些靠雙手吃飯的人？如果按這個思路就很說得通了，因為馬上經濟更加嚴峻，資源更緊張，如果大家在城市里找不到飯吃，可能會鬧起來的，而大城市是國家一定要力保的，所以提前趕人。所以經濟形勢不會轉好，而是會越來越壞？”

    果子貍發了個“衰”的表情，說：“看來很有可能是這樣，不然不會這么窮兇極惡狗急跳墻?！?/br>
    越漫晶越想心中越發沉，雖然是三月下旬，天氣已經變暖，然而她卻覺得有一陣夾雜著雪花的寒風不知從什么地方吹到自己身上，今年的糧食種植要擴大??！

    四月初的一個周末，越漫晶正站在桌子前把一束花插在花瓶里，忽然只聽微信電話響了起來。她連忙拿過手機來，一看原來是房東郭伯伯。

    她連忙接通電話：“您好郭伯伯，最近身體好嗎？家里人都好嗎？”

    “謝謝你啊漫晶，我身體還不錯，家里一切都好。長話短說，我這次給你打電話，是要和你說房子的事，這棟房子租給你已經三年多了，你是個好孩子，房子住得干凈，待人也很好，如今我們全家都要移民了，所以要把國內的房產都處理掉，這套房子你覺得如果合適，就可以買下來，價格可以商量，你是我們的老租客了，平時對我們也很好，只要能一次性付款，這個房子我們就優先賣給你。這個房子現在市價要二百四十萬，我們是急售，只要二百二十萬，你看你那邊可以嗎？如果你手頭沒有這么多，再降一點也是可以的，但是要一次付，我們賣了房子就要走了?！?/br>
    這個消息真的是突如其來，實在是意想不到，越漫晶頓時就有片刻的愣神兒，她脫口而出：“伯伯為什么突然移民，而且這么急??？”

    “唉，漫晶，你也看到了，外網已經全面斷了，我女兒和侄女在冰島只能給我拍電報，連越洋電話都打不了，她們都很擔心家里，催我們快點移民出來，她們在那里已經拿到了當地國民身份，可以幫我們辦理親屬移民的。其實之前她們也提過的，只是我們老一輩人年紀大了，我已經七十歲了，故土難離，就不想往外面走，想在國內度過自己的余生，然而如今的情況太嚴峻，我是經歷過舊時代的人，雖然三年饑荒時期我沒有趕上，然而之后的困難階段我還是有記憶的，我是很怕從前的往事再次上演啊，想一想心中就不寒而栗，所以這才決定在垂暮之年舉家搬遷。其實我如今要走已經是晚了，手續辦了好久才辦下來，應該早一點走的。漫晶啊，你如果有途徑，也盡量移出去吧，北歐還是很不錯的，女性的地位高，女政治家也多?！?/br>
    越漫晶：貧賤不能移|( T﹏T )

    掛斷電話后，越漫晶查了一下自己的銀行賬戶，連定期帶活期一共只有二百一十二萬，于是越漫晶便和郭伯伯說：“伯伯，我這里只有二百一十二萬，要么我出去借一點吧?！?/br>
    郭伯伯立刻就說：“不用了，你就給我二百一十萬，剩余的一點錢你留著應急吧，稅金也我們這邊付了，反正太多的人民幣也難以轉出去，兌換外匯的限額很嚴格，我們現在是發動了所有的親戚朋友幫忙轉匯了。周一我們就去辦過戶吧?！?/br>
    越漫晶：這就是把所有的財富都截流在國內？郭伯伯這一次是斷臂求生了，財產損失太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