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柔福帝姬

    建炎四年的夏季，宋軍頗打了幾個大勝仗，金軍終于從江南這片地方退了出去，高宗趙構飄飄搖搖先來到紹興府，然后想來是魯迅故鄉的茴香豆不夠香甜，終于又回到臨安。

    商玦一聽趙構回來了，長出了一口氣，額滴神啊，總算是定下來了，看來歷史仍舊歸入了舊河道，按照歷史書的軌跡，趙構重歸臨安后應該就再也不走了，各條戰線看來情況也都不錯，很可能江南就此穩定安全下來，自己和呂晴不需要再作難民了！

    當生存危機暫時解除之后，商玦的腦子立刻活躍起來，她馬上想到那套剛剛購入的房產很可能馬上要漲價，尤其是當趙構將臨安定為南宋都城之后，房地產價格很可能呈現井噴式的增長，基本上任何一個國家的首都房價都是極高的，畢竟是帝國中心嘛，今后兩個人恐怕只要借助那套房子就可以維持日常開支了。

    巧了，一貫頭腦靈活的呂晴也想到了這一點，她趴在桌子上對著商玦笑瞇瞇地說：“阿玦，我算過了，那套房子按照市價，賃出去每個月得兩貫錢，除了繳稅之外，我們的日常用度盡夠了，畢竟食物很少花錢，只要買些衣料雜物便好。唉，和你說，每次出城去假作販了生鮮貨回來，我心里都有些惴惴的，生怕被人看出馬腳來?！?/br>
    商玦頗有同感地說：“我也是這樣呢，總怕被人拆穿。不過兩貫錢的月租金雖然夠生活，卻總覺得略微少了一點，如果想買兩件有趣的東西，便覺得手頭發緊，還要另想些其它辦法才好?！?/br>
    “要說做些別的買賣，我們守著空間，除了食肆，旁的也不好借力，真若是全從空間里拿材料，我們卻又太辛苦，況且又不能色色俱全，又怕被人發現是來無影的米面菜rou，倒不如在市場上買一些，再夾帶一些空間中原有的便好。這樣年紀輕輕，便有點事情做也是好的?！?/br>
    商玦眼睛一亮，道：“果然好主意，這樣真真假假，外人也不容易看出，我們夾帶私貨又省了本錢，我燒菜的手藝雖比不得御廚，也有些別致手段，起碼不能折了本。只不過有一節，這店面只能我們兩個開著，再不能引第三個人進來了，否則便演不下去?！?/br>
    呂晴笑道：“那是自然！”

    兩個人很快便將二套房租了出去，如今臨安府的房地產市場已經逐漸復蘇，隨著趙構來到這里，大批官員也跟著到來，其中就有秦檜，并且還作了宰相；另外還有許多普通人一心跟從皇帝，總覺得跟著皇帝能夠更安全一些，于是臨安城中的人口很快增多，其中不乏一些躲避戰亂的人，雖然金兵退去，但是荊湖、江西、福建那幾路地方不斷地有人為了抗拒遼餉而造反，大小土匪蜂起，于是有財力的人就來到了臨安，在這個避風港里躲避外面的動蕩。

    臨安城中涌入這么多人口，房地產當然行情看漲，呂晴和商玦的那套房子根本就是絲毫不擔心會找不到租客。

    房子出租之后，兩人用積蓄賃下了一間小小的臨街商鋪，門面雖然不大，只夠放七八張桌凳，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各種菜蔬rou類擺滿了后廚，這就是一個城市小型快餐店，雖然等級不高，但是來往客流量也不少，營業額很不錯的。

    這天早上她們一大清早就來到食肆門口，打開門將剛剛早市上采買的蔬菜和rou類推進去，逃難時候的獨輪車好用啊，一直用到現在，有時候商玦就用看歷史文物的眼神看著它。

    剛剛將包子放上籠屜，就有人在門首打聽：“呂小郎，包子得了么？”

    呂晴笑道：“阿婆，過一會兒就好，正在籠屜里蒸著呢?！?/br>
    “今兒可買了朝報么？”

    “還沒有呢，您那里有么？我們買一份?！?/br>
    “不不不，何談買賣，我送你們一份便好?！?/br>
    呂晴連聲道謝，拿了一份昨兒晚上新鮮出爐的小報回來，要說如果沒有活字印刷，連街邊小報都弄不得，雕版印刷每天重刻一版太不現實了，而且那成本嘖嘖嘖(^.^)

    商玦擦著汗從里面走出來，一張臉兒紅紅的，雖然已經是秋天，但灶臺旁仍然是很熱的。

    “又是謝阿婆來賣報嗎？”

    “今兒不是賣了，是送的，阿婆說送給我們看，想來是見我們如此好學，心疼我們的?！眳吻缧Φ?。

    商玦也笑了：“也是我們每次都在她那里買，彼此相熟了，才這般好，一會兒送她兩個包子好了。報上今兒有新鮮稀奇的事情么？”

    呂晴將那小報展開來飛快地一掃，眼睛放光地說：“今兒真的有新鮮事，有一位帝姬逃回來了……”

    商玦心頭一跳，脫口而出：“柔福帝姬？”

    呂晴楞了一下，驚訝地問：“你怎么知道？”

    商玦聳聳肩：“我就知道這么一個，頂數她最出名?！?/br>
    呂晴雖有些疑惑，卻也并沒有想太多，繼續念道：“果然是她，找了老宮女和內官盤問了好久，都說是沒錯的，如今已經與官家認了親，被封為福國長公主了。唉，可憐生，費了好大力纏出一雙小腳，結果走了這么遠的路，這一路是怎樣硬將腳拗大了的？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一想到這事我就恨?！?/br>
    商玦拿過小報來，一邊看一邊笑道：“只愿她莫要再將腳纏回去便好，放開了再回爐可是遭罪。唔，真慘啊，好不容易從金國逃回來，結果回到大宋的地界又被土匪擄了去，這個叫陳忠的匪首真是活該被殺，要說官軍也是不辨是非，土匪窩里的許多女子都是被劫掠進去的，怎能當做匪眷要一概誅殺？柔福帝姬算是幸運，抬出公主的身份來幸免一死，若是其她女子，只怕是要白白死了?！?/br>
    這時包子蒸熟了，陸陸續續有人來買早點，商玦和呂晴將大蒸籠抬出來，呂晴站在那里飛快地開始賣，商玦又進去做其它飯食。

    她通旺了火，將面線煮進去，如今汴梁城北方人增多，面食的銷量也大了起來，她回憶前世電視里看到的古鎮面線的制作方法，終于制出了這種能夠儲存的方便食品，拉面太麻煩，還是脫水的干面線省事，批量制作長期儲存，有客人來點餐的時候直接下到鍋里煮開來就成。因為她家這面線乃是個稀罕物事，因此來嘗鮮的人頗多，甚至有些書生學子富?？蜕潭紒硭齻冞@小店，坐在局促的條凳上吃一碗鱔魚面線，蘇浙地區著名的鱔魚面早期原型出現了︿(￣︶￣)︿

    商玦將大盆子里已經熬制好的鱔魚澆料舀了一勺澆在已經煮熟的面線上，這一位客人要的是湯面，因此又加了一些湯進去，方才煮面那湯也不是白水，乃是豬骨雞骨熬出來的高湯，所以“晴玦小廚”的新產品面線才會這么受歡迎。

    商玦端了面線送到前面，腦子里忽地閃過一個念頭，自己當初看書的時候曾經想過，如果柔福帝姬逃回大宋后，十分低調地隱藏在民間，從此默默無聞地過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回歸宮廷，是不是就可以躲過后面的殺身之禍，得終天年？但是現在看來自己想的太簡單了，她當時面臨殺身之禍，如果不說出自己是公主，官兵捉強盜的當場就會被殺，這樣起碼能夠多活一段時間，并不完全是留戀富貴。

    點了湯面的兩個男子一聽口音便知道是南方人，只聽他們說：

    “啊呀，沒想到面食也能如此鮮美，雖然不能當飯，但作點心也好。尤其是這鱔片，鮮香滑嫩，定然是活鱔殺的，雖是小本買賣，倒不欺客，的是良心?！?/br>
    旁邊的朋友夾起小碟子里附送的涼拌藕絲，有些鄙棄地說：“那些北人整日說什么吃不到羊rou，嫌棄魚蝦不能肥人，還寫了詩來嘲笑我們江南的蓮藕，道是什么‘二年憔悴在三鴉，無米無錢怎養家。每日兩餐唯是藕，看看口里出蓮花?！覀兘系呐鹤钍酋r美，他們北人沒吃慣罷了，整日里山藥葫蘆的，吃得那般不水潤清靈?！?/br>
    商玦在一旁：山藥葫蘆躺槍。

    這時又有了客人來，商玦連忙又進入廚房去忙，當她再次出來坐著稍稍休息一下的時候，只聽那兩人繼續聊著：

    “這家小廚店著實不錯，價錢不貴，用料實在，還送小菜：筍絲藕絲和醬瓜，得虧他這里門面小，否則兩邊食肆看看都開不住也。對了賀兄，你不是說堂上老夫人這幾日胸懷不暢胃口不好，吃不下飯么？不如便在這里買一份面線回去，雖不是正食，也能填填腸胃，總比一點東西也不吃要強?！?/br>
    “梁兄好主意，只是這湯湯水水的如何帶得么，家母是絕不會吃炒面的?！?/br>
    “這個容易，你若是不愿意往來拿碗，他家里有大竹筒，將面線裝進去就得，還多了一股竹子的清香，筒口用荷葉包裹住，只是要錢，這樣一副竹筒要價兩文，但是拿了回去倒是也可以用，那荷葉能熬粥沏茶，竹筒洗刷干凈了也能裝東西?！?/br>
    “梁兄看來是這里的老主顧，連這個都曉得，確是好主意，我也不耐煩將碗送來送去，便在他家打一筒竹筒面好了。小哥，麻煩你再煮一份鱔魚面線，要湯的，裝在竹筒里我帶走?！?/br>
    商玦答應一聲，到廚房里又開始煮面。

    這時謝阿婆又走了過來，想來是在前面那條街已經走了一趟賣報，如今又折回來，呂晴語聲清脆歡快地送了兩個包子給她，謝阿婆歡歡喜喜地收了，連夸她們兩個是好孩子。

    商玦從廚房窗戶看出去，只見滿頭銀白的謝阿婆眉花眼笑地正連聲夸贊她家的鮮菇大筍包，“著實好鮮筍，好似剛剛從地里挖出來的一般，老身我吃了這么多年的筍，除了有兩次在城外竹林里當場挖的，再沒這么鮮的筍了！”

    商玦聽呂晴舌燦蓮花地哄著老太太，心中想的是，可不嘛，這些竹筍都是當天早上到林子里剛剛挖出來的，那一大片竹林出產的竹筍著實不少，蘑菇也盡量用新采來的，實在不成才用干蘑，若不是兩個人守著空間，這樣大的食材成本賣這么低的價格真的是承擔不起。

    這些日子以來，商玦感觸很深，她們兩個日常采買東西的時候都盡量挑女賣家，比如買菜的時候，若是有女人推車賣菜，如果價格質量沒有太大區別，她們就會選擇女賣家，日常用品也是，比如小報，街上男女老少許多人賣報，她們專挑謝阿婆的買，畢竟謝阿婆孤身一人，年紀又大了，況且同性相憐，能買她的就買她的。

    所以說女人得走上社會啊，單純地困守在家里是難以互相聯盟的，掌握了經濟權利就有更大的力量進行互助，進而就是政治權利，男人的兄弟幫就是這么形成的，美國的“骷髏會”雖然是一個傳說中的大學兄弟會組織，但也說明了這種聯盟意識，女人也要形成姐妹會，各方面互相扶助。

    其實人都是講現實利益的，如果不能夠彼此提供利益，當然也就很難空談聯盟，也就不會彼此捍衛，因此強勢者愈強，弱勢者愈弱，這就形成了馬太效應。商玦前世看網絡的時候還看到過“女人的天敵是女人”，居然還是個女寫手寫的，再對比一下社會文化鼓吹“男人之間的深厚友誼”，她頓時就一陣反胃。

    忙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家里進入空間洗了個澡，洗澡水直接就傾倒在了山洞外?？臻g就是有這個好處，倒污水方便，這年代的房屋還沒有室內下水管道，要傾倒生活污水可是有點麻煩，而兩個人每天下了班是一定要洗澡洗頭的，其它原因暫且不說，只是一天下來落到身上的油煙氣味就夠她們難受的了，一定要洗了澡才感覺清爽。

    換了一套干凈的雪白中單，商玦靠坐在床上，她從鏡子里已經觀賞過自己此時的樣子，十分俊俏灑脫，一時間真想拿手機來個自拍，就沖現在這室內背景加服裝，很有古裝電視劇的味道，上傳到網上可能會引起一個小轟動，微博上就能嗖嗖嗖漲粉，雖然她并不想在微博上賣東西搞營銷，但是看到更多人關注難免會開心一點。

    她坐在床上偷偷地美了一會兒，忽然又不由自主地想到柔福帝姬，忽然想起幾百年后的現代社會有人寫了一本以柔福為主角的，名字就叫，這本書應該還是比較有名的吧，反正商玦是聽說過，也知道大概內容，但是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要去看，因為不敢看，太慘烈了，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或許因為主角光環的加持，女主的遭遇能夠顯得柔和一些，現實的刀鋒被磨得鈍了一些，有一些亡國公主的故事可能甚至會用與征服者的“愛情”來涂抹一些瑰麗的色彩，但除了主角之外，其她女子恐怕就是無一例外地慘，根本沒有幸運的機會。

    自己連已經被柔化過的都不敢看，更何況是那些身在殘酷現實中的女子，她們究竟會如何痛苦絕望，這是商玦所不敢想象的。

    所以對于徽欽二宗，她是沒有絲毫同情的，對于一些“忠臣義士”念念不忘這兩個缺德失敗的皇帝，痛哭流涕地要“迎回二圣”，商玦表示絲毫沒有同感，她的共情能力全用在自己的同性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