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山外青山

    雖然心情復雜，但是來金陵一次畢竟十分難得，這時候沒有火車，出一次遠門可不容易啊，不能就這樣錯過。

    兩個人下午到街上逛了一陣，商玦雖然是東京城的戶籍，但是從小就被拘束在那一方房屋里干活兒，在這個年代即使父母疼愛，女孩子也不能經常出門，所以對汴梁的熱鬧繁華基本沒什么感覺，而晴娘是在莊子里長大的，雖然書讀得不少，也沒親眼見過，因此兩個人在街市上逛得眼花繚亂，看到什么都想買，只可惜身上沒幾個錢。

    商玦一邊看一邊想，古代的市場商品也這樣豐富啊，看來姐的剁手黨天賦真的是不分時代，購物恒久遠，一顆永流傳。只可惜在現代的時候為了買房買車厲行節約，這一世有空間，應該能寬綽一些了吧。

    雖然是窮游，但是也不可能完全不花錢，兩個人在街頭露天大排檔吃了一點小吃，這是商玦前世今生旅游之中最喜歡的項目，品嘗當地特色食品，完全體現了吃貨本色。

    晴娘已經從上午的沮喪之中擺脫了出來，一邊吃著碟子里的食物，一邊說：“不知道臨安是怎么樣的，真的那么熱鬧嗎？像金陵一樣嗎？”

    “嗯那是當然的，臨安可是個好地方呢，賣什么的都有，而且風景也很美，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嘛?！鄙太i笑嘻嘻地說。

    那是肯定的，未來的首都能不熱鬧嗎？想一想二十世紀千軍萬馬當北漂，寧可當蟻族也不肯離開，那是多大的魅力，一個國家的心臟，肯定跳動得最強勁啊，兩個人現在過去那里，臨安還沒有成為首都，房價應該沒那么貴，趁早賺錢買房??！

    這時只聽旁邊板凳上有人說：“嘿，聽說了嗎？康王殿下已經在應天府登基當了皇帝了，就是五月初一的事兒，現在已經改年號叫做建炎元年了，這下可好了，咱們又有皇帝了，大宋又興起來了！”

    “啊呀，這可太好了，我們什么時候把金人趕回老家去，把二圣救回來？”

    “嗯嗯是啊，還有那么多被擄掠的宋人呢！男子倒也罷了，女子就有點麻煩，就算回來了，都是被金兵糟蹋過的了，可怎么好再嫁人么?！?/br>
    真是隨時隨地添堵！

    見晴娘的臉又陰了下來，商玦低聲說：“別理他們了，金人能打過來，也不是無緣無故的，就沖這些人，早晚還要二進宮。咱們快快吃完了，再去那邊逛??！”

    第二天早上，兩人退了房，整個白天竭盡所能將南京城里能到的地方都轉了一遍，黃昏時出城來到郊外，閃身進入空間，金陵兩日游宣告結束。

    從金陵往臨安的路途中，兩個人吃住都用空間中的資源，基本上不花錢，旅途中聽說新皇帝已經從河南商丘應天府移駕到揚州了，揚州似乎要成為“行在”了。商玦站在泥土路上回首遙望來時路作滄桑狀，哦My God，是歷史的曲折還是歷史又改變了？臨安不是首都了嗎？無論如何還是往杭州走吧，揚州離蘇州太近，自己之前考慮得太不周到了，即使要躲避呂文彬，也不能去揚州。

    眼看臨安將近，不再那么危險，兩人便從容起來，商玦不時地將一些空間中捕捉到的兔子獐子野雞拿出來在市鎮上賣，兩個人只進不出，當來到臨安的時候已經攢下幾百文錢。

    終于到了“山外青山樓外樓”的臨安，兩人進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問房價，臨安現在雖然還不是首都，但是房價卻也不低，一套獨門獨院的普通住房要價兩三百貫，而如今兩個人的身價合起來連十兩銀子都不到┓( ′?` )┏

    在房地產中介那里打聽了消息之后，兩人走在街上，晴娘猶豫道：“那牙人好能要價，莫不是蒙我們的？”

    “應該不是，他們這一行競爭也挺激烈的，臨安這樣大，人口這樣多，房價當然也就高?！?/br>
    晴娘壓低了聲音道：“要么我們還是像從前那樣，可以省了房錢?！?/br>
    商玦也放低了音量，沖她吐出一點舌尖，說：“夜路走多了，難免遇到鬼，還是不要露出那么多馬腳比較好吧。我們找個便宜的房子來住，盡量省錢。好了，現在我們去看看街市上什么東西好賣又值錢，如果能做那個，賺錢也是很快的?！?/br>
    在街上看了一番行市，兩個人便出了城，尋了一個僻靜之處進入空間，一邊做飯一邊商量：

    “空間中的資源最好是做飲食業，不過我們現在本錢很小，如果賃了鋪子，手頭就很緊張，只能是挑著擔子在街上賣小食了?！鄙太i一邊切菜一邊說。

    “明天先拿幾條魚一簍蝦到街上賣吧，其實我覺得這樣賣活物也挺好的，不用那么cao心?！鼻缒锏?。

    “活物比較難抓啊，我想養一些小雞小鴨之類，貨源能夠穩定下來，可惜之前的兔子都被我們吃掉賣掉了，否則養兔子也不錯。哦還有漫山遍野的蘑菇野菜，我們采了來也能賣錢的?！?/br>
    “是哦，我看到新鮮的瓜菜上市，要價很貴的，居然也有人買，空間中這么多的東西，挑幾樣時新的換錢，我們只要出力氣就好，不用花錢買來再轉賣！”晴娘眼睛發亮地說。

    “對啊，很快就到了吃藕的時候，我們把那湖里面的蓮藕都挖出來，搶第一批上市，山里那些果子也快熟了，就算不賣野兔野貍之類，也夠我們忙了。真是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我們兩個商量著辦，很多事都容易多了?！鄙太i瞇著眼睛笑得牙齒白花花的。

    晴娘舒了一口氣，道：“啊，我呂晴的新日子馬上就要開始了，阿玦你可千萬別走了嘴，叫出舊名字來?！?/br>
    “放心好了！”

    于是第二天，兩個人就推了獨輪車進城，車子上裝滿了蘑菇野菜和山果，尤其引人注意的是，那個個頭稍高一些的“男孩子”手上還牽了一只羊。

    真沒想到設在湖邊的套子居然套到了一只羊??！草原上有黃羊群，不過商玦一直沒工夫來抓，而且野羊十分機靈，不是很好抓，因此就放過了它，哪知道竟然誤打誤撞被兩人套到了一只！這個時代的江浙一帶很少看到羊，羊是很貴的，昨天她們在市場上看到有人賣羊，居然要兩千文錢一只，簡直堪稱金羊，于是在空間中捕到的第一只羊兩個人也不舍得自己吃，而是今天牽來市場賣錢。

    在市場上待了兩個多時辰，兩個人帶來的東西全都賣掉了，呂晴敲著酸麻的腿，方才盤膝坐在地上，她的兩條腿都麻掉了，不過自己肯定是不能一直站著，腳雖然放開了，但是腳骨還沒有完全長開，連商玦都和她說很多事情商玦自己來做就好，讓她在復原前別太勞累，免得腳骨徹底壞掉。

    兩個人又找到了昨天那位莊宅牙人，請他幫忙介紹一間出租的房子。

    牙人滿面笑容，道：“兩位小哥，我手頭有幾間房子，來我給你們說說，這一間在××街，有兩間小室……”

    商玦打斷了他：“生受生受，我們不怕小，不怕破，只要價錢低，而且只要一間屋子就好?！?/br>
    牙人絲毫不感到意外，像是對這樣的要求已經習以為常了一樣，他眨了眨眼睛，挑起大拇指笑道：“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兩位小哥是能臥薪嘗膽的，那我就推薦這一間，地方有點偏，房子也有些舊，燒飯做菜的地方非常小，不過每天只要十文錢，要和我過去看看嗎？”

    兩人對視了一眼，就沖這價格，她們就想租下了，畢竟便宜啊，反正她們大部分時間又不住在那里，破一點小一點也沒所謂，空間里地方大著呢。

    等她們七拐八拐進了一條窄巷看了房，才知道為什么這房子賃得這么便宜，只有一間小臥室，外面是小小的廚房，一個袖珍爐灶砌在地上，只能放一口小鍋。廚房墻壁黑乎乎的，原來的白粉壁已經全被煤煙油漬弄得一片臟污，臥室里也好不到哪里去，灰蒙蒙一片，也不知多少年沒重新糊過墻了，商玦眼神兒不錯，還看到地上有一塊水漬。至于那一張寬度大約一米三的小床，睡兩個人著實有些艱難，哪怕是像她們這樣的兩個未成年，半夜睡得香了一翻身很容易掉下去，看來這就是古代的底層單身公寓。

    牙人笑瞇瞇地說：“就是這間房，兩位小哥看怎么樣？可合意么？雖然是窄了點，不過年輕人嘛，吃點苦算什么？自有受用的日子在后面，這便叫做‘潛虬媚幽姿，飛鴻響遠音’，二位意下如何？”

    呂晴的視線與商玦碰了一下，轉過頭來道：“‘薄霄愧云浮，棲川怍淵沉’，我們賃了?！?/br>
    牙人拍了一下手，喜滋滋地說：“我就喜歡小哥這樣爽快的人，來，這里有一份帖子，兩位畫個押，這事便成了，記得每個月底交房錢??！還有這房子下雨的時候雖然漏水，可是每日里炊飯的時候卻要留神祝融，失了火賠不起的！”

    等那地產經紀走了，商玦關了門對呂晴說：“看來方才那位牙人還是文化人出身?！?/br>
    呂晴看著房間四壁，說：“我晚上可不睡這兒，而且燒飯也決不能在這里?！?/br>
    商玦笑道：“那是當然?！?/br>
    于是臨安城南宋新蟻族誕生了！

    從此兩人就在這里棲身下來，每天賣了東西就回到空間里準備下一天的貨物，第二天早上裝作到城外去進貨，然后推車回城，在市場上將東西出售。話說她們守著那么一大片山林湖泊，不時就會有新鮮玩意兒，因此生意倒是頗好，居然也創出了一點名聲。

    話說這一天早上她們兩人興致勃勃地從空間中出來，昨天下午她們捉了好大一只團魚，今天定能賣一個好價錢，不過一看臥室的地上已經積了一大灘水，頓時有點敗興。

    商玦有些無奈地說：“昨天晚上下雨了嗎？空間里倒是還好，看來今后要一直在這里放一個盆子了?！?/br>
    呂晴道：“我們拿一些干草把這里擦一下吧，昨天剛晾完的一批，本來是留著冬天燒來取暖用的?！?/br>
    兩個人擦凈了地板，又放上一個小盆，這才鎖了門出來。

    往前走了一段路，只聽一間房舍里有人慨嘆道：“‘嗟我來京師，庇身無弊廬。閑坊僦古屋，卑陋雜里閭。鄰注涌溝竇，街流溢庭除。出門愁浩渺，閉戶恐為潴。墻壁豁四達，幸家無貯儲?！缃癫艜缘脷W陽永叔平生寫得最好的乃是這首詩。昨晚一夜雨，室中幾成湖溪，人世誠為艱難??！”

    商玦一看這可好，又一個讀書人住在這里，沒資源真是不好過??！

    呂晴是個愛說話的，攔住了路過的一位青帕包頭的中年婦人，滿臉是笑地問道：“劉嬸早！這房子里住的是什么人??？長吁短嘆咬文嚼字的，我看他的房子比我們的還好多了哩！”

    劉嬸最喜歡和這般干凈漂亮嘴甜討喜的年輕人說話，見一向最可愛的呂晴來問，便笑著道：“他啊，乃是一個小官，叫做何高明的，也曾經讀過幾本書，只可惜一直沒能掙扎得起，每個月只得千錢，三斤牛rou，四十幾歲年紀了還住在這地方，平日里總是慨嘆懷才不遇，當真是‘心比天高，命比溝低’，日常只道是在臨安有兩般日月：望月初，請料錢，覺日月長；到月終，供房錢，覺日月短。雖然這人平時酸文假醋的，但是看著也讓人難過。阿晴、阿玦啊，你們兩個可要好好努力，不要一輩子住在這種地方，免得‘少壯不努力，這老大徒傷悲’?！?/br>
    商玦和呂晴連忙點頭受教。

    商玦一邊往巷子外面走，一邊想：“原來是南宋的月光族，話說他那房子看來得每個月四百文，每天基本生活費二十文，一個月一千文剛剛好全用完了，如果公職之余不干點別的，家里其她人都不用吃飯了，如果他有幸娶妻生子的話。話說上一次那一只黃羊賣了兩千文，抵得上這位基層公務員兩個月工資了，自己和阿晴真的是太幸運了。要命哦，有孩子的哭聲，窮成這樣還真成了婚有了孩子了！”

    呂晴心里也在想：“幸好我們只需要付房錢就好，不需要花錢買食物，衣服暫時也夠穿，路上還曾經撿了幾件，改一改便能穿，如今已經攢下幾十貫了。更何況晚上也不用住在那狹小的房間里，住慣了寬敞的山洞，那個小房子自己一進去就一陣憋悶，仿佛牢房一樣，廚房里燒火做飯也根本伸不開胳膊。這個什么隨身空間真的是個好東西，關上門窗便能自成世界?！?/br>
    于是呂晴悄悄地說：“這種感覺可真好，就好像小時候偷偷地做了壞事，而且周圍的人全都不知道?！?/br>
    商玦笑道：“確實是，偷稅漏稅，無本買賣，自家關起門來偷偷地樂?！?/br>
    晴娘低下頭笑得更開心了，那一大片田產，若是征起稅來可不知要多少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