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城破
第十八章 城破 商玦左顧右盼如同做賊似的走在巷子里,好在如今大軍圍城,許多住戶都已經失去了慶祝節日的心情,街巷兩旁房舍家家關門閉戶,安靜無聲,連往日最好熱鬧的烏二也沒有出來閑逛,他家窗戶只支了一條小縫,想來是為了透氣的。 商玦蔫溜進了桑平的房子,查看了一下,見這里也沒有什么變化,便放心地進入空間。 山洞里,商玦盤點著自己今天上街的收獲,除了鹽醬和醋之外,燉rou的調料也差不多齊全了,只是沒有油和糖,油自己倒是可以用豬油代替,但是糖可怎么辦呢?雖然自己不是特別喜歡吃甜食,但是烹調葷菜的時候放一點糖很能提鮮的??! 商玦站起來,將歷日戳在妝臺上,掃了一眼上面寫的正月初一的宜忌,又想到那本,噗嗤一下笑了出來,轉念卻仍為了糖而有些發愁,蜂蜜倒是能代替糖,不過大冬天的讓自己去哪兒找蜂巢去?就算能找到,自己也不忍心在這樣的季節把蜜蜂連鍋端,好歹讓它們明年繁衍得更多一些,自己也養幾窩蜜蜂來定期割蜜。 在這樣的條件下,可能就連大長今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吧,大長今,大長今……商玦腦子一轉,忽然想到從前追韓劇的時候,片子里有個情節是大長今用紅柿來調味,獲得了好評,說味道很獨特,自己如今沒有蔗糖,不如干脆也用柿子,做成柿子紅燒rou、柿醋排骨,自己去年深秋的時候囤積了許多大紅柿子呢! 想到這里,商玦興沖沖就往外面跑去,來到自己藏柿子的樹洞,打開荷葉包一看,里面的柿餅一個個都掛了白霜,當時自己剝柿子皮曬柿餅的時候匆匆忙忙,沒顧得上看這些,如今才發現這么多“柿霜”,據說還是一味中藥材。要說傳統醫學確實有一種美感,尤其是這柿霜,讓人一下子聯想到冰霜清霜,很詩意,她過去也很喜歡看那些古醫學的書,那是一個非常玄妙的世界,很能打發時間放松心情,然而商玦是不會為了詩意美感就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的,她特意百度過,所謂的柿霜就是果rou干燥時隨水分蒸發而析出的葡萄糖和果糖的凝結物,而且外層是葡萄糖,因為葡萄糖雖然甜度不如果糖,但是不容易吸水,正好將果糖包住,免得黏黏糊糊的。 商玦把那幾包柿餅都拿回了山洞,找出個小勺子將上面的糖分一點點刮干凈,儲存在原來的糖罐子里,幾十個柿餅上的糖霜刮盡之后,倒也鋪滿了罐子底,夠用一陣了。商玦打算好了,一旦這種晶體糖霜用完,自己就把柿餅磨碎了當做糖丟進鍋里去,總比沒有強。 將柿餅在洞外樹枝上掛好,商玦忽然回憶起自己從前看魯迅的書,里面也提到過柿霜糖,說是別人送了“方糖”給他,這種糖吃起來很涼很細膩,能治口角生瘡。要說她非常喜歡看民國時代的文,尤其是喜歡看她們寫家長里短柴米油鹽的事情,感覺比現代人寫起來更加有味似的,不知道是不是時空距離產生美(^.^) 忙碌了一整天,商玦晚上烤火的時候將那本拿在手邊隨意翻了兩頁,太玄幻,真的看不進去o(╥﹏╥)o 大年初二一早吃過了早飯,商玦照例到外面屋中查看情況,今天外邊可不是鴉雀無聲靜悄悄了,整個街巷都轟動了,商玦還沒有開窗,就聽到許多人在外面奔跑呼號:“城破了!汴梁城破了!” 商玦心頭一沉,歷史上的事終于發生了。 她走到二樓主臥,悄悄將窗戶支開一道縫隙,從窗隙向下瞧去,只見一些多日不見的鄰居街坊都出來了,一個個伸長了頸子四處張望想要得到多一些信息,看起來仿佛被人捏住了脖子的鴨。 不多時,有人跑來傳信道:“不慌,不是內城,破的乃是外城,金兵還沒打到咱這里哩!” 眾人七嘴八舌地問:“后面要如何是好,怎生退得金兵?” 那人擦著汗說:“聽說是要議和哩?!?/br> 眾人紛紛點頭:“議和,議和的好,拼著破費些錢鈔,將那女真人退去了,反正以后互市,那些歲幣又能大大地賺回來,就如同從前與契丹人那般?!?/br> 商玦心中發涼,東京之人真的是承平日久,沒有半點居安思危的意識,現在的情況已經不能和澶淵之盟的時候相比了,她當年喜歡看楊門女將,順帶了解了一下這個時期的歷史,澶淵之盟時乃是兩國相持不下,先是遼軍在瀛州遭遇宋軍頑強抵抗,死了三萬人,傷者要多一倍,之后又在澶州城下被宋軍射殺了先鋒大將蕭撻凜,遼國眼看損失慘重,繼續打下去自己沒什么好處,于是才議和的,而現在金國馬上要把北宋都城都攻破了,兩個皇帝正在甕中,還有積聚了一百多年的財富唾手可得,這種情況下還能破財消災好說好散嗎? 別的她不知道,但是城破之后女人的命運異常凄慘。 又過了兩天,聽說欽宗趙桓帶了幾個大臣去金營和談,自從他走了之后,也不知是偶然的巧合還是上天真的在預示著什么,京畿一帶的天氣陡然變得分外惡劣,雨雪交加,寒風刺骨,明明已經過了春節,倒是比臘月的時候還要寒冷,有一天竟然下了鵝毛大的雪片,足下了一個時辰。 商玦靜靜地站在窗下,看著雪花一片片飄落下來,街道地面上的雪逐漸增厚,漸漸地能沒了人的腳背,空氣中也更加寒冷起來。因為她平時不住在房屋里,也為了避免別人懷疑,所以自從桑平一家走后,這屋子里幾乎再沒升起過火盆,到了這時候,多日積累的寒冷加上如今外面的大雪,房間里的寒意更加濃重,讓她感到手指被凍到麻木。 這時一只腳出現在她的視線中,二樓下方一個人走了過來,每走一步,腳都深深陷進雪里,這時的積雪已經達到腳踝,也不知這樣冷的天他要去哪里。過了一陣,一個戴斗笠的男人從樓下經過,只見他肩頭扛著一段木頭,腰間別著一把斧子,原來是砍樹去了。 這人走過去了,商玦聽到遠遠地有人問:“三郎,你哪里買的柴來?” 男子粗聲說:“就宣德樓南邊那條街,不是有的是樹嗎?” 對方咋舌道:“御街的樹你也敢砍!” “不砍又能怎樣?圍了這么多日子,城里的柴禾早就用完了,能砍的樹也都砍光了,連家里的桌椅板凳都燒了,歷任的官家都號稱愛民如子,難道如今他好不管我們的死活,愣是不讓砍他御街的樹?這樣冷的天,莫不是要把我們都凍死么,他要做光桿皇帝?” “三郎,三郎哈……那邊砍樹的人多不多?”那人期期艾艾地問。 三郎冷笑一聲:“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看誰膽子大罷了。你有那泰山崩于頂不變臉色的耐性就盡管拖著,只怕到最后一根小柴枝都不留給你。東京城這么多人呢?!?/br> 那人“唉”了一聲,跺了跺腳,噔噔噔跑開了,過了一會兒,又有人出了巷子,不知是去砍樹還是做什么。 不多時,又有兩個人走了過去,一邊走還一邊抱怨:“就算是砍了柴禾來,用它來炊什么?米缸面箱早就光光的了,一顆米粒都沒有剩下,我又不想吃樹葉,看著那火不是心里癢么?莫不是生了火來只為燒水?咦,誰家還有貓叫?還養得起貓,看來還有一口吃的?!?/br> 商玦心里暗暗吃驚,沒想到情況居然已經嚴重到要吃樹葉的程度了,這種狀況下肯定有人已經吃掉了自己的寵物,幸好自己沒有把大黑牽出來,雖然大黑能幫自己防御萬一可能突然出現的危險,但是如果它高興起來一叫,別人肯定知道這房子里還住了一條狗,就算沒猜到里面一定是躲了一個人,少不得要打開門來看看,如果有流浪狗估計就被她們逮住吃掉了。 “想過去我們過得是多么的好啊,早市夜市上那么多吃食,還好吃不貴,當街的水飯、爊rou、干脯、梅家鹿家鵝鴨雞兔肚肺鱔魚包子、雞皮、腰腎、雞碎、旋煎羊、白腸、鲊脯、黎凍魚頭、姜豉類子、抹臟、紅絲、批切羊頭、辣腳子、姜辣蘿卜……吸溜……” “好了你不要說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不過更餓罷了。人到哪時說哪時,如今這個光景,也只好說得現在吧,看看能不能捉到幾只麻雀烤來吃?!?/br> “麻雀最好是煮湯,呷些rou湯還能更飽一些,如果有面做成湯餅就更好了,雀兒rou蔥花湯餅。啊,從前~~” 商玦聽著那人帶著哭腔回憶著舊日的好時光,心中也不由得發酸,當下也沒有心情繼續觀察,輕輕關嚴窗戶,閂好了插銷,就回到空間中。 今天魚籠里鉆了一條大魚,足有六七斤,商玦將那魚在湖邊收拾干凈,魚鱗魚腸也沒舍得丟,一起拎著回到山洞。 這一天商玦忽然很想吃魚圓,不過山洞里光線昏暗,很怕魚蓉里混了小刺,扎到喉嚨就不好了,于是她便取了魚肋,將大刺剔了下來,然后在砧板上剁剁剁,剁成了魚rou泥,然后又剁了豬肥膘,兩種rou泥攪在一起,再加些鹽和胡椒粉,幸虧桑平那一套碾磨茶葉藥材的工具沒帶走,都留給她碾胡椒粉了。 鍋里的湯煮開了,魚圓在里面隨著沸騰的水上下沉浮,商玦往鍋里灑了一些干的芫荽,芫荽失去水分的葉莖在湯中逐漸飽滿了起來,原本干枯的色彩也變得新鮮了一些,雖然達不到生命態時的翠綠,但是看著也比較賞心悅目。 空間中的米和面已經都吃完了,主食換做了芋頭,不過芋頭也不是很多,春天還要留種,于是這一天晚上,商玦就用這一大碗魚圓湯作了晚飯。 寒夜中的山洞里,篝火熊熊燃燒著,劈柴在火焰中發出嗶嗶剝剝的響聲,上面高高地吊著一口鍋子,里面煮著魚鱗,火苗頂端輕輕舔舐著鍋底,這也算是小火慢煮了吧,明天早上就可以吃魚鱗凍,再用豬油煎魚腸,這一頓早飯就結了。外面還放著幾截粗大的樹干,那是商玦在山上找到的一棵枯木,好容易砍成幾段拖了回來,那個時候商玦真希望自己能有一輛車子,哪怕是獨輪車也好,運送這些東西也省力一些。 熱乎乎的湯汁順著食管進入胃部,她嘴里咬了一個魚圓,這是真正的魚rou丸子啊,與后世那些加了許多淀粉和食用膠的yingying的魚丸味道完全不一樣,尤其又是當天的活魚做的,真的是又鮮又嫩,滋味那個美啊,完全不用放味精,這一碗純天然的魚圓湯就讓人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 商玦咂著嘴喝著魚圓湯,難怪白天那個人想喝面片兒湯,寒冷的天氣里喝一碗湯湯水水最暖人了,不單身體溫熱起來,連心都暖融融的,外面風雪再大,山洞里爐火熊熊,跳躍的火焰忽明忽暗映在石壁上,看起來仿佛一幅不斷變化的圖畫,這時候手捧著一個厚瓷大海碗,碗里面湯汁晃動,香氣四溢,在篝火的熱力烘托下喝下這樣一碗羹湯,那種幸福和滿足的感覺簡直難以言表,只覺得漫天風雪之中,自己卻置身于一個安全溫暖的安樂窩里,哪怕并不華貴,只是一個山洞,卻也足夠安然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湯水里要有料,如果只是一碗清湯,哪怕是加了香油蔥花聞起來香噴噴的,看著也十分凄涼;更重要的是不能吃了上頓沒下頓,人能夠從容不迫,以一種遠比動物高貴的姿態存在,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在于有食品儲備,并且能夠源源不斷地補充這種儲備,否則那種驚惶也并不比動物好到哪里去。 商玦不由得想起初一那天調和店老板和自己說起的東京舊時繁盛景況:“過去東京城的日子是多么的美啊,酒樓里盤盞都用銀的,憑你要十幾二十味羹湯下飯,不會錯了一樣,還有歌姬唱曲兒。宋五嫂的魚羹多么的出名,多么的鮮甜,冬天喝她家一碗魚羹是極好的,夏天街上有冰雪涼水……唉,這個不說了,說著讓我覺得這一顆心好像埋在冰雪里一樣。酒為谷之精,東京的美酒何其多:薔薇露啊,流香啊,鳳泉啊,玉練槌,銀光啊,雪醅啊,唉,怎么又說到雪上去了……” 吃過晚飯,商玦摟著大黑,手指插進大黑濃厚的皮毛里慢慢梳理著,這條壯健的大狗身上的熱氣傳到她身上,仿佛一個火暖爐一樣,大黑不時還動兩下,哼哼兩聲,山洞里有除了自己以外的另一個活物,讓商玦感到氣氛活潑了許多,尤其是哺乳動物相對智商較高,犬類更是很容易接近人,和人類互動,難怪狗狗是人的好朋友啊,雖然這句話是以人為中心說的。 商玦百無聊賴,又將那本拿過來看,古代的書比較厚,然而內容又不是特別多,原因在于字印得比較大,可能是印刷術還不是非常精湛的緣故吧,字印小了容易模糊不清。 商玦走馬觀花翻了一遍,然而卻沒有找到關于“國運”的文字,想來是這個話題太敏感也太嚴重,因此作者不敢多說吧。不過里面倒是有這樣一段話:“如原局無喜神,有忌神,或暗伏或出現,或與用神緊貼,或爭或妒,或用神不當令,或歲運引出忌神、助起忌神,譬之國家有jian臣,私通外寇,兩來夾攻,其兇立見?!?/br> 內外夾攻,看來局勢不妙啊,喜神躲得不見影子,兇神倒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