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遺骸

    第二天早晨，吃過早飯之后，師冬野、何重邁、何重明和吳碧君就穿好緊身利落的迷彩服，那是她們路上搜集的。一些可能會用到的小物品都放在口袋里，腰帶上掛著武器工具，師冬野三人荷槍實彈，吳碧君腰間也插著匕首和斧子，每個人都手拿鋼釬撬棍，如果可以，對于喪尸她們還是想距離遠一點地搏斗。

    臨走的時候，師冬野悄悄囑咐留守的佟莉絲：“我們回來之前不要離開房車，我們一走，你鎖好網柵的門，回來就緊關車門?！?/br>
    佟莉絲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說：“放心吧，我今天一天都待在車里，我最喜歡我的臥室了?！?/br>
    師冬野笑了一下，轉身和其她人一起走了出去。

    長時間緊閉的圍網大門終于打開了，一直待在安全區域內的四個人走了出來，一個年輕的女孩在她們出去后關好金屬門，用一把大鎖鎖好，然后就轉身走回房車，將房車的門緊緊關上，所有玻璃窗都放了下來，然后網柵區域內就一片安靜，再不見一個人活動，連車里也不見人了。

    林間十分安靜，昨天晚上飛機墜落發出的巨大聲音和煙霧看起來暫時還并沒有吸引太多的行尸過來，雖然偶爾也會遇到一兩只行尸，但是這都是習以為常的，也許大批量的都在路上。

    蟬聲一直在響著，刺耳而又聒噪。

    何重邁穿著短靴的腳踩在一堆枯枝落葉上，凡是有落葉的地方，積水仿佛就被吸收了一樣。

    何重邁說：“剛來南方的時候，聽到蟬聲，還以為是電子噪音，因為我實在想不到有什么聲音是這樣尖利聒噪，而且一直持續不斷，那時我還去物業投訴了?！?/br>
    師冬野和吳碧君都樂了出來。

    吳碧君帶著笑意道：“油炸知了猴味道倒是很不錯的，從前夏天經常吃，可惜現在沒什么心情抓了。對了重邁，可不可以問一下，你今年多大年紀了？我知道年齡是女人的秘密，如果不方便，請原諒冒昧?！?/br>
    “沒什么，我不在意這個，我今年三十二歲?！?/br>
    “這個年紀才生第一胎，是不是稍微晚了點？我從前是打算二十八歲之前結婚生育的，過了三十歲就不好生了。本來就在這兩年的，可惜末世了?！?/br>
    “碧君別信那些，三十幾歲生育對女人是很有利的，這個時候自己的心智已經很成熟，也有一定的經濟條件，只要好好鍛煉身體，三十多歲和二十幾歲沒有太大差別。我之前一直在積累資本，為了生孩子要做很多準備的，尤其是金錢和事業發展方面，鳥兒要繁衍后代就要筑巢，我們就要為孩子準備物質資源，自己的事業也要發展到一個平穩的階段，否則生了孩子之后就難以為繼，只能吃老本。去年我認為自己終于已經做好準備，重明的生意也有了突破口，我家的經濟比較有保障了，所以我才決定生孩子?！?/br>
    師冬野涼涼地說：“為了嚇唬年輕的女孩子快點結婚生孩子，就說二十幾歲人就開始老了，開放二胎后為了催生，又說四十歲也不算高齡產婦，女人的生育黃金年齡段真是個謎，簡直是薛定諤的最佳生育期?！?/br>
    雖然知道對方沒有什么惡意，不過吳碧君還是有些尷尬，因為這與她一貫堅持的信念相差很大，而且她知道，在這個團隊里自己是絕對的少數派，從理念上來講非常孤立，這讓她有時會有隱隱的莫名的惱怒，卻又不知道該責怪誰。

    這時何重明忽然聽了下來，他側著耳朵聽了聽，然后撥開樹枝走進樹叢，吳碧君連忙跟了上去，只見一棵粗壯樹木的樹杈之間卡著一個行尸的頭，它不知怎么卡在那里動彈不得，兩只手還抱著樹干，見到有人來了，就伸著手向前抓去。

    何重明來到它面前，略略端詳了一下行尸那還帶著護目鏡的臉，伸手將那只套在腦袋上的護目鏡扯了下來，然后一刀扎進行尸的眼窩。

    吳碧君來到樹邊，語氣中含著擔憂和微微的責怪：“你為什么突然一個人跑開了？這樣很危險?！?/br>
    “沒事，你們就在附近，而且一旦遇到大群行尸，我們就立刻離開?！?/br>
    這時何重邁和師冬野也趕了過來，師冬野在行尸身上摸索一番，最后找到半包香煙，只不過煙盒已經皺皺巴巴。她數了數里面的卷煙，一共有五根，搖搖頭微微苦笑著說：“正好每人一根。除了香煙就沒別的了，這個人死得倒是不虧，把給養品消耗完了才死，免得人死了東西沒吃完，留下遺憾?！?/br>
    何重邁搖了搖頭，道：“算了吧，我可不想抽那玩意兒，從前有一次抽過，味道真的很嗆。莉絲不能抽，她還未成年呢?！?/br>
    何重明也笑著說：“我的青春叛逆期已經過去了?！?/br>
    師冬野道：“我也不抽，碧君你抽煙嗎？”

    吳碧君搖頭道：“我們部門經理有時候會抽，我不像她壓力那么大?？磥砦覀冎虚g沒人抽煙。重明，你真的不抽煙嗎？或者說，你抽過煙嗎？”

    “抽過，當然抽過，初高中的時候跟同學一起抽過幾根，那個時候覺得挺酷的，不過我真的沒覺得抽煙有什么意思，也沒成癮，過了那段時間就再也沒抽了，有時候壓力大，我寧可出去運動，抽煙讓我感覺到，情緒更壓抑了，雖然能提神?！?/br>
    幾個人轉回到原來的道路上去，師冬野和何重邁在前面走，何重明本來是斷后，現在吳碧君不知不覺也落在后面，兩個人邊走邊聊。

    吳碧君咯咯笑道：“你簡直是一個五好男生，是不是從小到大都是老師眼里的模范學生，特別守紀律？”

    何重明笑著說：“可能是吧，我淘氣的時候老師恰好沒看到?！?/br>
    “我很少看到不抽煙的男人，我男朋友就是個老煙槍，煙癮非常重，每天都要抽差不多一包，還不肯去陽臺抽。我和他說了，備孕的那半年絕對不允許抽煙，為了下一代；他當時倒是哼哼著答應了，不過我很懷疑他到那時能不能做到這一點?！?/br>
    “我討厭說了不算的人?！焙沃孛鲹u搖頭。

    吳碧君聳聳肩，說：“我mama告訴我，男人就是這樣的，無論怎樣都無法改變，只能女人改變?！?/br>
    “我們要和別人在一起，彼此都要做出改變，要為同伴考慮，這樣自己也會變成更好的人?！?/br>
    “你是個好人，總是為人著想，從前一定有許多女孩子喜歡你?！?/br>
    何重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說一句實話，現在是末世了，所以很多事情都亂了，有些事情暫時也只能這樣，但是如果現在一切正常，你會不會覺得有困擾？就是，重邁沒有結婚就有了孩子，這會不會給你很大的壓力？讓你感覺到，初澄今后就是你的責任，自己的安排完全打亂了？對了，你今年多大年紀？”吳碧君側過頭來仔細看著何重明的臉，謹慎地說。

    “二十七歲。初澄本來就是我的責任，我愿意當舅舅，本來的計劃就是這樣，我對結婚沒什么興趣，如果我jiejie突然說要結婚，那才是打亂了我們的全部計劃。我們是血親，是一家人，我們是不會分離的?！焙沃孛魈谷坏卣f。

    吳碧君的臉色微微一變，卻仍是笑著說：“你們姐弟的感情真好，重邁有你這樣一個弟弟，真的是幸運?！?/br>
    何重明笑著說：“我有這樣的jiejie也很幸運，后面又有了冬野、莉絲和你?！?/br>
    何重邁在前面突然停下腳步，說：“嘿，快點跟上，你們在聊什么呢？”

    何重明揚了揚眉毛，說：“我在想如果我們突然遇到一群行尸，被阻隔住了可怎么辦？那樣就回不到家里去了?！?/br>
    何重邁皺起眉頭道：“你可真烏鴉嘴?！?/br>
    又往前走了幾百米，前方出現了一片焦黑的樹木殘跡，葉子都已經燒掉了，許多樹枝也已斷裂，只剩下黑黑的樹干，看上去好像許多根長長的木炭被豎立在林地里。幾個人立刻就知道，她們已經接近墜機地點了。

    繼續走了一段，前面出現了一些東倒西歪的樹木，馬上她們就看到了地面上一攤扭曲燒焦的金屬物，雖然已經摔得有些七零八碎，但是仍能看出那是一架飛機，被火燒的黑黢黢的機身上隱隱還可以看出一個紅五星——那是一架軍機。

    軍機的艙門已經摔在一邊，一個渾身幾乎燒成黑炭的行尸半個身子在機艙里，半個身子趴在泥地上，本來它可能已經被燒暈了，但是當聽到腳步聲，嗅到活人的氣味，它便從地上抬起頭來，抬起手臂想要向這個方向爬。

    吳碧君上前一斧子就砍在行尸腦袋上，只聽“咔嚓”一聲脆響，行尸漆黑的已經沒了頭發的頭顱開裂，然后行尸就不動了。

    師冬野說了一句：“它都快被燒成骨瓷了。讓我們看看飛機里面還剩了什么東西，經過這么一夜的時間，該爆炸的都已經爆炸完了吧？”

    幾個人將軍人的尸體拖出來，仔細檢查了一下機艙內部，確定那里沒有再隱藏著什么危險的東西，這才搜索起來。

    燃料箱已經完全碎裂，里面的航空汽油一滴都不剩了，機艙里也沒發現有什么軍需補給品之類，找了一圈之后，大家基本上可以確認，這就是一個空蕩蕩的裸機。

    何重明自言自語道：“他是出來偵查的嗎？怎么一包物資也沒帶？”

    何重邁道：“可能他是逃難的，他所在的地方一定發生了什么變故，因此他就開著飛機逃了出來，可惜還是死在這里?！?/br>
    “可能是軍事基地淪陷了，昨天吊在飛機上的那個行尸也是軍人?！眳潜叹妓髦?。

    師冬野在場地四周仔細搜尋著，忽然說：“這里，有人從這里過去了，可能是幸存者?！?/br>
    幾個人連忙過去看，果然看到那里燒焦的地面上有一點人類拖拉著東西走過的痕跡，于是她們立刻振奮了起來。

    循著若隱若現的足跡向前搜尋，又走了四五百米，吳碧君忽然指著前方說：“看，那里！”

    其她人一看，只見一根歪斜著伸出的樹枝上掛著一個撐開的降落傘，很顯然是有人特意掛上去的，只不過下端凌亂地堆在那里，沒有用東西把邊緣固定。幾個人互相對視一眼，師冬野三人輕輕地端起槍來，吳碧君也緊握撬棍。

    四個人逐漸靠近了，師冬野盡量友好地說：“里面有人嗎？你是軍人嗎？我們是附近的幸存者，很抱歉今天才出來找你，昨天實在太晚了，雖然擔心你可能受傷……”

    降落傘帳篷里一直沒有人回答，師冬野正擔心會不會里面的人也拿著槍在瞄準外面，隨時準備開槍，這時何重邁已經搶先一步跨到帳篷前，猛地一把拉開降落傘，下一秒只見里面嗬嗬叫著撲出一個齊耳短發的行尸，那行尸一下子就抓住何重邁的腿，何重邁反應非常地快，她飛快地掉過步槍的槍托，沖著行尸的頭部狠狠砸了下去，何重明也跑過去用槍托猛砸行尸，很快，那個剛剛轉化不久的行尸就腦漿迸裂地躺在地上。

    師冬野看了癱在地上的尸體一眼，小心地用撬棍再次挑開帳篷，只見里面靠角落里有一個軍用小挎包，其余便空空蕩蕩一無所有。

    何重邁一邊搜尋尸體身上殘留的物資，一邊說：“它昨天也沒能幸免，受了很重的傷，勉強來到這里，結果沒撐到我們到來。不過我懷疑即使我們及時趕來，恐怕也幫不了她?！?/br>
    何重明默默地站著，片刻之后說：“能夠在其她人的圍繞安慰之下安息，畢竟比一個人孤獨凄涼地死去感覺要好一點，尤其昨天晚上還下了那么大的雨?！?/br>
    這時師冬野弓著腰從帳篷里鉆出來，翻著那個挎包說：“傷得確實不輕，這里面的紗布都用完了。不過好在還有幾包軍用壓縮餅干和一點抗生素，這里還有一個筆記本，天啊她還寫日記呢：‘基地里最近發病的戰友越來越多，讓人有一種防不勝防的感覺，本來戰友是最可信賴的，但是現在我們彼此都嚴密觀察其她人……’”

    何重邁微微搖頭道：“好了冬野，我們拿回去再看吧。其實這算是侵犯她人隱私吧？雖然她已經死了，而且現在末世了?！?/br>
    師冬野將日記本收好，說：“沒辦法，好奇心太強，就當是收集末世資料信息了?！?/br>
    “降落傘我們還要嗎？”

    “不要了吧，我們那里帳篷足夠用，留在這里可能別人還用得到的?！?/br>
    四個人循著原路往回走，大約半個小時后，忽然走在最前邊的師冬野停住了腳步，豎起一根手指向后面“噓”地一聲，后面的三個人探頭一看，只見前方窸窸窣窣走來了一串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