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蛇變

    “冬野，你之前是網絡作家嗎？我能看看你寫的嗎？”

    “稱不上作家，只不過是個寫手罷了，寫的不好，你要是想看，我拷給你??！”

    師冬野拿過吳碧君的電紙書，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將里面的幾份文件拷了出來。

    吳碧君點擊了一下文檔屬性，驚嘆道：“哇，都是長篇??！一共十幾部，你是怎么寫出這么多東西來的？我喜歡看，但是不喜歡寫書，有時候我很難想象為什么那些作家腦子里有那么多東西要寫?！?/br>
    師冬野笑道：“這也沒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東西，對于自己感興趣的，自然就有很多靈感。我就是喜歡寫故事，那個時候就覺得自己腦子里憋了許多東西，好像地下泉一樣要噴薄而出，一定要寫出來才覺得舒服，于是就整天在家里碼字，不過我得說，再感興趣的事干久了也會覺得疲勞?！?/br>
    “整天打字？你不要去上班嗎？”吳碧君驚訝地問。

    “有一段時間，大概兩年多吧，我辭了職專門在家里寫稿子，幾乎每天都要在電腦前坐上十幾個小時，那段時光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尤其是看讀者評論的時候?！睅煻皾M懷回味地說。

    “一直這樣寫稿，你都有東西可以寫嗎？人的腦子里怎么可以裝這么多構思！而且完全靠著稿費能生活嗎？冬野，我不是想傷你的心，不過我也是看網文看得比較久的了，但是你這幾篇文似乎不是太火?！眳潜叹行n慮地說。

    師冬野聳聳肩，道：“讓你說中了。確實每個月稿費不多，勉強維持生活，好在那個時候我宅得很，因此也很少花錢，只要能維持基本需求就可以。最開始我辭了職回家寫文的時候是很激動的，覺得自己終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起初幾天碼稿子非常帶勁兒，腦子里的內容終于能夠像噴泉一樣自由噴發了，可是從前的靈感畢竟只是大致構思，往里面填充內容的時候還是很費腦力，而且還有很多細節要完善，就開始感到有些累了。到了災變前，我簡直感到腦漿都好像要熬干一樣，那個時候覺得，出門工作可能還是一種放松，起碼能夠轉換一下腦筋，因此就想著過年之后走出去找份工作?！?/br>
    吳碧君哈哈笑道：“你是把寫作當工作，所以覺得外面公司里的工作是轉換心情的辦法，我那個時候整天上班沖業績，這個月沖完了下個月繼續沖，永遠沒有可以稍稍放松的時候，所以每天回到家里最渴望的就是‘枯藤老樹昏鴉，空調WIFI西瓜，葛優同款沙發，夕陽西下，我就往上一趴’，什么都不想干了，當然，還要看看。謝謝啊，我去看看?！?/br>
    吳碧君拍了拍電紙書，走到茶幾邊坐了下來開始看書。

    看了一陣，她抬起頭來，看到佟莉絲抱著初澄走了過來，站在花田邊看花，吳碧君站起來把書放下走了過去，笑著說：“我來抱一下吧，你總抱著她也很累。這孩子真可愛，真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嬰兒能夠生存下來?！?/br>
    “不用了，謝謝，初澄很認人的?！辟±蚪z客氣地說。

    吳碧君看著初澄那蘋果一般粉紅的圓圓的小臉，又勾起了回憶，輕輕偏過頭來，聲音輕飄飄地說：“我們的隊伍里本來也有一個孩子，我朋友災變時剛生了孩子，當時那嬰兒只有六個多月，她本來產假剛剛結束，開始重新上班，整天和婆婆吵著帶孩子的事情，結果突然之間社會開始亂了，我們還打趣她說現在可以再休一個產假了，而且部門經理也不會臭著一張臉，好像她生孩子休產假欠了所有人的錢一樣?！?/br>
    佟莉絲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問道：“那孩子后來怎么樣了？”

    “在山上的時候還算好，她家帶了許多奶粉來，那孩子也能開始喝米粉糊了，我們帶了那種多功能榨汁機來，把大米磨成粉，熬糊糊給他喝，后面還打野菜汁和野果汁。后來山上待不住了，我們四處流浪，一路上都沒有找到軍方的幸存者基地，結果有一天，孩子哭鬧引來了大群行尸?！?/br>
    吳碧君沒有再說下去，但佟莉絲馬上明白了，那一次她們一定損失慘重，那孩子很可能就是死在那次的喪尸潮中。

    想到那個凄慘死去的嬰兒，佟莉絲看看自己臂彎里懷抱著的初澄，不由得便把兩個孩子聯系在一起，同時也覺得自己與吳碧君之間也仿佛有了那么一絲若有若無的聯系。

    過了幾天，這天吳碧君正在看書的時候，她發現師冬野剛剛從網柵外回來，還采了一束野花，看來是準備插在花瓶里的。

    吳碧君搖著手招呼她，師冬野繞到她這里，笑著說：“好像要下雨了，這兩天悶得很，不過這林子里的花倒是長得不錯，也沒人給它澆水，也不見萎蔫?！?/br>
    吳碧君眨了眨眼睛，道：“我正在看你的書呢，冬野，你似乎比較排斥結婚這件事，對于婚姻，有很多負面評價在里面，是不是經歷過什么？”

    師冬野道：“沒吃過豬rou也看過豬跑，別人家的男人不是那么好聯合的，你并不知道他之前的生活經歷是怎么樣的，而且生了孩子該隨誰的姓？這就要斗起來了，在婚姻的小圈子里練拳擊，女人很難練得過男人，肢體暴力是最后手段，到了這一步，女人就吃虧?！?/br>
    “額，我覺得你把事情想得太糟糕了吧？雖然有些男人的確不怎么樣，但是可以找好男人啊，有一些男人的確是有責任心有擔當的，并且也尊重女性，找到這樣的男人結盟，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結兩姓之好一致對外，也是很不錯的??！畢竟人還是需要結盟的?！?/br>
    “你怎么去判斷男人呢？出現了嚴重的事情怎樣應對？能掌握主動權嗎？隨你吧，我是沒什么興趣，我寧愿和母系親族聯盟，或者是其她聊得來的女人，即使與男人結盟，也不是用婚姻這種方式?！?/br>
    “冬野，你不要誤會，我不是那種很天真的小姑娘，我知道婚姻是很有風險的，只不過，現在沒有更好的聯盟方式，你在文章里說的新母系，太遙遠了，好像共產主義一樣，簡直就像一個夢，即使真的能夠實現，我覺得后面幾代人恐怕也都看不到?！?/br>
    “不遙遠，眼前就有一個，何重邁和她弟弟，人總是要盡量做自己能做的?！?/br>
    雖然在偏僻的山嶺深處，但是最近周圍的行尸也漸漸多起來了，這一天中午，陸陸續續竟然走來了十幾個行尸，都巴在網柵上對著里面叫吼。

    庭院里只有佟莉絲和吳碧君，早上師冬野、何重邁和何重明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佟莉絲正在果樹下照看著嬰兒車里的初澄，吳碧君和她聊著天：“你們還帶著花種出來的嗎？”

    “之前搜索過一家精品店，在那里面找到的，還有一些陽臺果蔬的種子?！?/br>
    “我們也進去過精品店，當時想的是每個可能的地方都不能放過，不過我們沒這么好運，那家店里只有一些發夾耳環，還有筆記本圓珠筆之類。哦，那是什么？”吳碧君的臉色有些發僵。

    佟莉絲轉頭一看，只見十幾只行尸正從林子里鉆出來，向圍欄的方向走來。

    她皺了皺眉，說：“我們不能讓它們一直這么叫喊下去，會引來更多行尸的，而且一會兒冬野姐她們也要回來了，她們在外面毫無阻隔地打僵尸不是那么安全。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初澄?！?/br>
    佟莉絲跑進房車飛快拿了一支撬棍出來，飛奔到網柵前，將撬棍尖端逐一捅進行尸的眼眶，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外面叫號著的所有行尸就都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佟莉絲擦了一下汗，正想著為什么突然會有這么多行尸來到這里，忽然間身后吳碧君聲線繃緊地叫道：“莉絲，快過來，有條蛇！”

    佟莉絲的眼皮頓時一跳，她抄著撬棍飛跑回來，遠遠地看到吳碧君正站在那里一條腿前伸，那姿勢是正用力踩著什么。趕到近前一看，只見一條灰綠色一尺多長的蛇正在吳碧君腳下不住扭動，吳碧君踩住的正是它靠近脖頸的部分，蛇頭拼命轉動著，狹長凸出的嘴也大大地張開，露出里面細密的倒鉤牙齒，在夏日的陽光下發出森森的光。

    佟莉絲調轉了撬棍，用另一端比較粗鈍的帶有分叉的金屬頭狠狠向蛇頭砸去，她也不知自己砸了多少下，只知道原本有力地掙扎著的蛇頭逐漸委頓下來，軟趴趴地癱在草地上，這時吳碧君說了一句“差不多了，頭都爛了?！辟±蚪z這才喘著粗氣停下來，再一看那蛇頭，果然已經破裂稀爛了。她再看向嬰兒車，只見初澄正安穩地躺在那里，睜大了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從上面飛過去的一只蝴蝶，這條蛇距離嬰兒車只有兩米多的距離。

    這時，何重邁三人也回來了，她們在外面拍著圍欄，佟莉絲擦了一下額頭的汗，過去把網柵的門打開。

    何重邁問：“上午沒什么事吧？”

    “挺熱鬧的，來了十幾只行尸，還打死一條蛇?！?/br>
    “天啊。你們受傷了沒？那蛇有沒有咬到人？”

    “沒有，當時我在清理行尸，吳碧君看護著初澄，她發現了蛇，用腳踩住了，我過來把蛇打死，沒有人受傷?！?/br>
    何重明聞言看了jiejie一眼，何重邁沒有與他對視，將頭偏開了。

    幾個人快步走到嬰兒車旁邊，看了一下軟癱在地上的那條死蛇，真的已經死得不能再死，蛇頭完全看不出樣子來了，身體就像一條麻繩，只不過比麻繩多了一些花紋。

    何重明蹲在那里，用刀尖輕輕撥拉著那條蛇，說：“這是什么蛇，有毒嗎？”

    師冬野道：“蛇類很難分辨，不過無論有毒沒毒，現在它都死了。蛇的毒液都在毒牙那里，現在蛇頭爛成這個樣子，毒不到我們了，中午正好做烤蛇rou來吃?！?/br>
    戶外燒烤爐上滋滋地燒著幾塊蛇rou，這條蛇可惜是不大，蛇rou也只有那么幾小塊，因此烤爐上還放了幾個馬鈴薯、兩條茄子。

    佟莉絲一邊用金屬食品夾翻著蛇rou塊，一邊說：“今天真的很奇怪，從來沒有一次涌過來這么多行尸，從前頂多是三五個闖到這里來，一下子十幾個活死人，我還以為它們是組團來觀光呢?！?/br>
    師冬野將椒鹽粉灑在蛇rou上，道：“附近有一個小營地覆滅了?！?/br>
    “什么？”佟莉絲的手一頓。

    何重邁把米飯端出來，放在桌子上，接口道：“我們今天在林地里發現了一個幸存者的營地，距離我們大概一公里吧，她們如果再往里面走一走，就能發現我們，不過這里林木太密，有時候即使相隔不遠，雙方也對彼此毫無知覺。那里有六頂帳篷，和來到這里的行尸數目大概能對上，那個營地很新，看來是剛到這里不久，不知她們那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所有人都死了?！?/br>
    吳碧君在一旁盛菜湯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顫。

    “啊，蛇排烤好了，這種野味還從沒吃過，不知道味道怎么樣，讓我先嘗一下！”佟莉絲夾起一塊蛇排吹了吹，就放進嘴里。

    師冬野笑道：“手冊上說烤蛇rou吃起來像是牛排，怎么樣，好吃嗎？”

    “嗯嗯，真的很不錯啊，很鮮嫩，牛排中的小牛排！以后再看到蛇就捉來吃，正好改換口味啊，可惜我們沒辦法養蛇?！?/br>
    何重明搖著頭笑道：“養蛇還是算了吧，想一想就頭皮發麻?！?/br>
    吳碧君不是第一次吃蛇rou，從前在山林里流浪的時候，她們曾經逮到過蛇，不過當時烤蛇的滋味與現在有很大的不同，不僅僅是那時她們身上幾乎只有食鹽這一種調味料，也是因為那時她們居無定所，周圍沒有防護，即使在吃飯睡覺的時候也要隨時警惕周圍可能突然出現的行尸，所以那時無論什么食物，都很少能吃出滋味來。

    如今這樣的場景讓她恍然間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忽然之間她覺得眼前的人影都晃動起來，輪廓線上出現了虛影，好像一部表現休閑生活的錄像片突然間晃動了起來：陽光、花園、燒烤、飲料，多么的寧靜祥和歡樂，這種場景與現實的嚴酷格格不入，仿佛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界。

    晚上，何重明將自己的東西從臥室里搬了出來，笑著對吳碧君說：“你住客廳不是很方便，從今天開始，我睡在客廳，你住在那間臥室吧?！?/br>
    吳碧君連忙推拒說不需要，這時何重邁提著一個背包過來遞給她，道：“今天在那個營地里搜羅的，有一些還能用得上，快把房間重新布置一下吧?！?/br>
    簡單的臥室里，吳碧君坐在床上，房間里其實也不是很局促，畢竟停車之后車廂外展，擴開了一些距離，當然也不是豪華套房，看起來就像從前的公司宿舍類似。

    面前的地上有三個背包，一個是原本自己的，一個是羅青的，還有一個是何重邁剛剛拿給自己的。

    她拿起羅青的背包，兩個人之間并沒有太深的感情，只是此時看到羅青的遺物有一些感慨。拉開背包鏈，里面是幾件衣服，兩瓶抗生素，一包餅干，一個打火機，還有一個飯盒一雙筷子，這就是羅青的全部家當，當然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她將羅青的東西收在柜子里，衣服雖然不合身，但也是可以穿的，自己找時間再將它們修改一下。所有的剩余物資都是可以被利用的，人死了，活下來的人雖然哀悼她們，但是物資不能浪費。

    吳碧君一樣樣收拾著東西，她感覺自己的根系已經開始在土壤里扎下來，她要讓自己的根越扎越深，不可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