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日益縮減

    工作了一天之后，蘇霓晚上回到社區，剛走到自己公寓的單元門附近，就聽到一陣嗚哩哇啦的聲音，她抬起頭一看，原來是上方高處陽臺上有幾個和尚敲木魚念經正在做法事，聲音遠遠地飄了下來，還聽到有人在哭。她默默在心里數了一下樓層，是八樓，距離自己所住的地方有四層樓的差距。

    蘇霓進入電梯間回到公寓，這一次她沒有直接進入空間，而是打開客廳小小的落地門來到陽臺探頭出去看，距離縮短了一半后，那間公寓的聲音聽得更清楚了，只聽有人哭訴道：“爺爺啊，爺爺！”“叔叔，你怎么就這么走了？”

    蘇霓一聽就明白了，去世的是一個老人家，現代大都市鄰里之間都很注重隱私，蘇霓平日早出晚歸，也不太喜歡和人聊天，因此對他家并不熟悉，但是能達到“爺爺”這個輩分，看來年紀是不小了，因此也算是喜喪吧，不是很悲哀。

    她回到客廳，關上門拉好窗簾就進了空間。

    吃過晚飯后，蘇霓看了一會兒片子，喝了兩杯水，就想上廁所，她出了空間來到客廳，只聽外面大聲唱念經文的聲音還沒有停止，人的哭聲也沒停，蘇霓皺了皺眉，進了洗手間。

    回到空間后，蘇霓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不知道那一家這哭靈要搞多久，如果今天一整個兒晚上都不睡，伴靈守夜，那可有的熱鬧了。

    云夢澤中安安靜靜的，蘇霓坐在那里望了一會兒窗外，黑漆漆的夜空中灑下淡淡的月光，樹枝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在空間中沒有任何人來打擾自己，公寓樓里面時常會聽到的外界的車聲和電視聲沒有一絲一毫傳到這里，在這個地方，除了自己制造出的聲音，就只有自然界本身產生的聲音。剛從洗手間回來，蘇霓耳邊仿佛還縈繞著外面辦喪事的鐃鈸聲和哭聲，但是在空間中坐了一會兒，她的心便安靜下來，終于回歸了只有自己的世界。

    蘇霓輕輕舒了一口氣，擁有一個不受外界干擾的獨立世界真的太幸福了，她還記得從前自己也聽到過附近鄰居休息日唱卡啦OK的歌聲還有北方男人喝酒時“好是好啊，六六六啊”的猜拳聲，前者倒還罷了，后者讓她怎么聽怎么覺得粗俗，好像到了民國時期的草莽鄉村小酒館一樣，有一種土匪風情，偶爾她瞄兩眼當代大陸拍攝的表現舊時代的電視劇，里面就會有這樣的鏡頭，情節背景總是與兵匪相聯。

    尤其是當這些聲音是在夜里響起的時候，就讓她格外厭煩，在最應該放松的時候卻要受到別人的干擾，怎么看都是一件最能破壞心情的事情，讓她幾乎有一種怨恨了，不過好在她現在有了空間，這些事再也不會困擾到她了，這種一定程度上與外界的隔離讓她倍感愉悅。

    蘇霓點開電腦上的暫停鍵，方才因為去洗手間而中斷的片子重新開播，房間中響起了外文說話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蘇霓走出公寓去上班，社區院子里有人在遛狗，牽著狗的那人和一個年青女人在說話：“你爺爺就這么去了??？”

    女子的手一拍大腿，怨憤不甘地說：“可不是嘛，就在昨天下午過世的。其實醫生說本來不會這么快就走的，但是沒有卡氮芥啊，就是治不了，這種藥對于這種病是必須的，但是如今各個醫院全都斷貨，說是利潤非常低，沒有藥廠肯生產了，到處都在找貨。我們在網上發布了消息，跪求卡氮芥，多少錢都買，哪怕是走私的，沒有這種藥，病人只能等死，但是最后還是沒有找到?！?/br>
    “你們家里也想開點，你爺爺七十歲了，也不算短壽了，還有很多年輕人因為這個病那個病也都死了呢。我聽說現在很多救命的藥都緊缺，很多都是廉價的必需藥物，而且還都比較另類，用的人少，藥廠也就不生產，要說這些藥廠也真的是不顧人家死活啊，因為賺不到錢就不做藥了，真的是資本家啊，市場經濟夠殘酷的?！?/br>
    “唉，這又能怪誰呢？我們自己家里說話，雖然是我爺爺死了，但是也不能怪藥廠啊，人家是要賺錢的，又不是來做慈善的，國家不肯補貼，怎么能讓藥廠當紅十字會呢？人家資本主義也沒這么做啊，聽說有些藥還是靠臺灣支援呢，有人從臺灣印度走私了藥物過來，風險很大的。當時那個求藥網上很多人都在找各種藥，什么求告的話都說出來了，不惜代價啊，但是據我看能夠拿到藥的很少……”

    蘇霓沒有繼續聽下去，腳步重新邁開來往門店走去。

    來到門店，照例是她第一個到，她清理了一下雜物，過了一會兒其她人也就都來了。

    慧琳和施施一腳前一腳后地進了門，看到施施提著的塑料袋，慧琳就笑嘻嘻地問：“今天又帶了什么午飯？”

    施施重重地“噫”了一聲，道：“可別提了，本來想吃魚的，但是這兩天不知道為什么，菜場超市的活魚都下市了，我家婆說一條小黃鱔都找不到，很多人都提著籃子在菜場的魚檔那里來回溜，但是除了海魚之外就是看不到淡水活魚，我家婆只好買了兩條帶魚回來?！?/br>
    慧琳微微帶了一點鼻塞的音，說道：“能有帶魚也很好啊，紅燒帶魚最好吃了，阿嚏！”

    蘇霓回頭道：“慧琳，你是不是感冒了？”

    “不是啊，我是鼻炎啊，一到廣州就這個樣子，從前在珠海不會這樣的，尤其我們這里又是家具店，這么多樣板家具，味道大了一點，我又坐在最里面，就更難受了?！?/br>
    蘇霓聽了不由得感嘆幸好自己不是這樣容易過敏的體質，在廣州這么多年從來沒有因為空氣質量而這樣煩惱，她覺得或許對于慧琳來說，最好的生活環境應該是海瀛洲空間中，那里面的空氣絕對純凈，完全沒有現代工業污染，當然避秦津那邊每次施肥的時候味道也比較大，每日里禽畜圈舍的味道也有一些，不過這可以算作是天然有機肥料吧，估計過敏性沒那么大。

    這時雅萍也來了，打掃完衛生，蘇霓坐在那里做報表，兩個人就聊起天來。

    “昨天晚上我家那里吵死了，有兩個人在外面打架，就聽他們一直互相罵，聲音又粗又亮，我家又是住二樓，聽得一清二楚，都傳到屋子里來了?！?/br>
    “我家那里昨天也是呢，樓下一個老人死了，他家就念經哭靈，好在是沒有像過去那樣請人來唱戲，否則更熱鬧了?！?/br>
    雅萍同情地看了一眼蘇霓，說：“他家不會是搞了一個晚上吧？”

    蘇霓腦子里飛快回想了一下，今天早上還聽到有人放經文，便說：“看來是搞了一夜?！?/br>
    “你這一夜都沒睡好吧？真的是沒有公德心啊，自己家里有了不幸的事情，也不應該吵到別人啊?！?/br>
    “還行吧，無論如何我睡覺是不會受影響的?！?/br>
    “你這樣挺好的，不管怎么樣都不會耽誤休息，我就不行，要是有人在旁邊吵，我就睡不了覺。你留神啊，他家很可能不會只昨天一個晚上就算完的，伴靈守夜的還不知要折騰幾天?！?/br>
    “嗯，放心，沒關系，大不了耳朵里塞耳塞好了，就像冬敏那樣?！?/br>
    雅萍一想到冬敏在店面作圖的時候為了不分散精力，有時候就會戴一副耳機，不由得便笑了，說：“好主意，下次我也這么做?！?/br>
    忙碌了一天之后，蘇霓回到家里，在客廳里好在沒有再聽到八樓的念經聲，她本以為這件事或許就這樣結束了，哪知晚飯后上了一會兒網后出來上洗手間的時候，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人聲和稀里嘩啦的聲音。蘇霓翻了個白眼，走到陽臺巴著欄桿伸長脖子往下一看，只見樓下的陽臺上有幾個人正在那里亮著燈開著風扇正打麻將。八月中旬的晚上仍然是很熱的，所以那幾個男人就都光著膀子，蘇霓一看那一身rou，就覺得眼睛里有刺，連忙收回身子返回客廳。

    拉好窗簾回到空間中，蘇霓抹了一下頭上的汗，除了特殊情況，空間中一般都會比外面的溫度要低一些，因此到了這里，即使單純從溫度上來說她也覺得舒服多了。

    蘇霓坐下來刷網頁搜書，這段時間她的搜書癖又發作了，坐在電腦前就想下載文件，總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后面追著她一樣，雖然移動硬盤里已經有了上千本書，但是她總是覺得不夠，就像是一個饑餓的人想擁有無限多的食物一樣。

    按著這段時間積累整理的書單正在查找資料，忽然網頁刷新慢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就出現“網頁跑丟了”的字樣，蘇霓楞了一下，皺眉查看無線路由器，WIFI網絡有時候是這樣的，會有短暫的中斷，或許是路由器過熱，這時關掉一會兒再打開就會好了。哪知當她拿過路由器的時候，竟然發現上面的指示燈全都熄滅了，難道是自己的路由器被燒壞了？但是自己平時很少上網??！

    蘇霓按了幾下上面的按鈕，路由器沒有任何反應，她心頭便微微煩躁了起來，難道要更換路由器嗎？雖然不是很貴，但是物品的毀壞總讓她有一種受挫的感覺，那種“凡事都有盡頭”的破滅感讓她心情受損，這就不是錢的問題了。

    煩惱了一會兒，她忽然靈機一動，站起來進入公寓按了一下墻上的電燈開關，蘇霓仰著頭，果然頭頂的燈沒有亮。蘇霓頓時就有一種輕松的感覺，她還有些不放心，關掉這盞燈之后又進入臥室按下電燈開關，也是沒有亮，真的是停電了??！

    蘇霓進入空間，將手機拿進公寓里啟用了流量，發現物業客服剛剛發來一條消息：“各位業主，因供電局突發故障，社區臨時停電，現在供電局正在緊急搶修中，一旦故障排除將立刻恢復供電。請各位業主體諒?！?/br>
    蘇霓拉開臥室窗簾，外面果然一片黑漆漆的，她打開那扇很久沒有開啟因此已經有些發澀的窗子，外面的熱浪一下子撲了進來，雖然已經與外界相當程度上隔絕很久了，但是蘇霓還是能夠發現外面沒有了空調主機運轉的聲音，從前每當這個時候，外邊總是一陣嗡嗡嗡的空調聲，現在卻全都沒有了。

    然而此時社區里也不安靜，雖然很多房間為了保留停電前空調制冷的冷氣而并沒有開窗，但蘇霓還是能夠聽到從窗子里傳來的抱怨聲：

    “三十七八度的天氣居然停電，這是要把人熱死嗎？冬天春天停電也就罷了，這樣大夏天的也斷電，就算是摸黑不看電視不看書直接睡覺，這么熱的天怎么睡？后半夜還不把人熱死？這房間里就好像蒸rou包子一樣??！”

    “啊啊啊好煩啊，資料正做到一半啊，都沒有保存啊，明天要交的??！這可怎么辦啊啊啊??？”

    “mama我要看動畫片！動畫片！……不嘛不嘛，嗚哇哇哇……”

    不過漸漸地就有微弱的光亮出現，看來真的有人很有憂患意識，家里儲備了蠟燭，這個時候便可以用來照明，雖然亮度不是很夠，而且房間里本來就悶熱，如今點了明火怎么看怎么有一種火上澆油的味道，但是蘇霓明白比起增加的那一點點熱度，在非睡眠時間，黑暗是更加讓人難以忍受的，如果是她，她也愿意這么做。

    蘇霓關上窗戶拉嚴窗簾，退到遠離窗戶的地方進入空間，當她站在云夢澤的白石地面上，一股涼爽的氣息撲面而來，外面刷刷的竹葉聲聽起來有點類似下雨的聲音，為這里增添了一絲涼意，夏季聽著這樣的聲音是別有滋味的，能夠讓人想到雨絲從空中落下來，清洗了暑氣，只是如果換成冬天，尤其是下過雪之后，破敗的竹葉在風中顫抖，發出的聲音就不是這樣詩意，而是有一種衰頹了，如果不是房間里明亮溫暖，冰冷的房屋里聽著這種聲音簡直就是凄涼了。

    其實此時正當盛夏時節，這里的氣溫也并不是很低，只是與外面那悶熱無風的環境比起來，就是很舒服的了。

    蘇霓赤了腳走在石頭地板上，一股沁涼的清爽從腳底傳來，即使在這樣的季節，竹林院落中也是不需要開空調的，或許需要風扇，但堅持一下也就好了。她不由得想到，如果這時候住在梨雪巖，石頭房屋松風明月應該更有一種涼意吧，簡直有一種離棄塵世的孤絕了，整個海瀛洲只有云夢澤與梨雪巖的地面是用這種瑩白的石塊鋪成的，但是兩處地方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她重新坐回電腦前，雖然沒有了無線網絡，但是房間中燈光明亮，電腦也可以正常運轉，她從文件夾里調出一部片子點開來，既然暫時不能搜書，那就看片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