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驚悸

    回程通關的時候，蘇霓也十分順利，因為她的背包里什么都沒有，連水瓶都是空的，工作人員有些好奇地看著她，這可不符合一般從香港歸來的人的特征，那些人從港島回來都是大包小包的買東西，各種生活用品一袋一袋往回提，但是這個女人的背包中為什么空空如也呢？

    長期的職業生涯培養了他靈敏的嗅覺，他本能地感覺到——有情況！這個女人絕對有問題，不是從香港走私到大陸，就是從大陸轉移資產到香港準備跑路，于是他瞪大了獵犬一般的眼睛，警覺地拿著儀器對準蘇霓上上下下仔細掃了幾遍，巴不得自己手里的是一架X光機，連她的骨骼都照出來，然而顯示器上卻連一點點異常反應都沒有。

    工作人員撓了撓頭，看著一臉坦然的蘇霓，只能沮喪地在通行證上蓋了章，把手一揮放她過去了。

    蘇霓收拾好背包背在后面，轉身就走了過去，這時她后面有個女人叫了起來：“怎么一條金項鏈也要收稅？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因為斷掉了怕弄丟，所以才放在這里的，這也要收稅？”

    “阿姨你的進港記錄上沒有寫你戴著金項鏈，所以我們只能按規定按照新購買金飾的條款征稅，而且你的背包有隱秘夾層，這一條本來已經可以按照走私條款來處理了，我這次不這么做，算是很寬宏大量了?！辛?，您別和我辯解說您沒想隱藏，最近這種秘密夾層的皮包我們見得多了，市面上的新產品，很受歡迎的，尤其是在口岸城市，估計政府很快就要出臺法規規范這種商品了?！?/br>
    蘇霓走出了一段距離，隱約聽到后面又有人在爭吵美金結匯的事情，她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己有一個隱形的巨大儲物空間，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放在那里面了。話說剛剛那個人用儀器對著她上上下下掃描的時候，她還真有些忐忑，畢竟她沒有做過實驗，不知道在這種高科技探測設備之下吊墜中的隨身空間的鑰匙會不會被發現有異常，她很怕儀器上會忽然滴滴滴報警，屏幕上顯示出一副圖像，就是在自己身后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好像一個隱形的翅膀，里面模模糊糊都是房屋樹木，那可真的是見鬼了。

    因此現在蘇霓的心徹底安穩了，以現在的科學技術還無法檢測出自己的空間，自己可以放心地帶著空間到各個地方去了。得出這個結論后，頓時蘇霓的腳步都輕快了三分，嗖嗖嗖地就往巴士總站走去。

    當天下午四點多，蘇霓終于回到家里，她進入空間，第一件事就是整理那些自己帶回來的東西，此時寬大的花梨木大理石桌面上堆了一片東西：中間一疊綠綠的鈔票，上面是外國人的頭像，那是昨天剛剛兌換的美金現鈔；旁邊是兩摞圖書，是今天在香港書店書癮發作之下買的；另外還有一大包藥物，里面大部分都是抗生素，其她還有一些止痛片、消毒藥水，甚至連心臟病的藥物她也準備了一點，雖然蘇霓覺得自己在空間里沒有那么大的壓力，幾乎不太可能得心臟病，但是她還是備了幾盒。

    蘇霓將所有東西分門別類收納起來，書放在書架上，和那些線裝書放在一起，美金和藥品就放在床邊的抽屜和柜子里，當她把藥一包一包放進小柜子的時候，蘇霓的手突然頓了一下，此時手里拿著的這樣藥品讓她覺得微微有些尷尬，當時在藥店里她也有些猶豫，但是最后還是買了。

    然后便是清潔問題，這兩天積累下來的盤碗和內衣都應該洗了，蘇霓手里端著碗，胳膊上搭著內衣來到公寓中，碗被她放在洗碗池中，內衣則丟進盆里用清水加內衣清潔劑浸泡著。一邊刷鍋洗碗，蘇霓一邊感嘆，出門旅行一次真的不容易啊，回來了就要做這些事情。

    晚飯之后，蘇霓洗了澡，雖然在外面跑了兩天，這時已經感到疲倦，但是她還是坐在書桌旁打開了電腦。蘇霓來到一個自己時常就會來逛的論壇，過去她一般都是在這里下載網絡，但是現在她想要下載的卻不是網文。蘇霓打開外國文學這一欄，打開一個文檔幾乎連內容都不看就點“下載”圖標，她不挪窩兒地坐在那里一連三個多小時，直到十點多的時候才去了一次廁所，回來后又是繼續瘋狂下載。

    一直又過了一個多鐘頭，蘇霓覺得真的很累了，她看了一下電腦右下角的時鐘，這才驚覺居然已經到了半夜?？臻g中與外面不同，一直是非常安靜的，不會有外面那種到了午夜車聲人聲都趨于消失的環境變化，因此讓她對夜晚時間的流逝就不太敏感，此時由于從骨子里透出一種疲乏，她才在下載文檔的興奮之中注意了一下時間，原來竟然已經到了午夜。

    蘇霓坐在椅子上舉起兩條胳膊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然后便關閉了電腦，也順手關了燈，就回到床上睡覺去了，論壇里還有山一樣的文檔，明天再繼續下載吧。

    躺在床上之后，蘇霓開始感受到熬夜的后果了，她一向是個生活很有規律的人，打亂作息時間不單是生物鐘紊亂，而且對情緒也有影響，讓她感到自己似乎有一種脫離常軌的趨勢，因此蘇霓的心便不安起來，剛剛下載電子書殘留的興奮和此時的愧疚感糾結在一起，讓她躺在床上翻了幾個身都沒有睡著。蘇霓深深吸了一口氣，想到明天早上還有農事要忙，一股使命感一般的壓力襲來，她的大腦終于迷迷糊糊了。

    到了這個時候，春耕基本上已經結束了，因此第二天早上蘇霓雖然仍然有些疲倦，但只是喂雞喂豬的話卻不是很累。她撿了雞蛋鴨蛋回來后簡單地吃過早飯，就又坐在電腦前繼續昨天的工作。外國文學已經下載完畢，哲學類書籍也差不多了，現在要下載的是政治經濟和歷史軍事，蘇霓的軀干一動不動坐在電腦前，只有兩只手在動，準確地說主要是右手在cao作鼠標下載，左手偶爾參與打字搜書，一直到了中午十二點，蘇霓看著時間突然有一種想笑的感覺，從昨晚睡覺到現在正好一個對時。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去洗菜做飯。

    竹林邊的泉水旁，蘇霓正清洗著一棵剛剛挖出來的竹筍，住在這里有一個好處，就是隨時都可以吃到新鮮的竹筍，冬天唯一的新鮮蔬菜就是筍，雖然冬筍的味道比春筍差了一些，但畢竟是剛剛從地里挖出來的，比之儲存的土豆白菜之類別有一番清新味道。

    蘇霓洗著洗著，忽然有一種感覺，就是自己這兩天瘋狂下載電子書的勁頭兒到底是哪兒來的？為什么突然之間如此緊迫？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網絡全都要斷掉一樣，那簡直是精神沙漠，只有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才會像與死神賽跑一樣拼命利用現在還在運轉的網絡來拼命下載資料。

    蘇霓瞬間腦補了一幅行尸末日的背景，女主在末世被害死，她借助空間重生后發現時間是在末世之前一個月，于是這一個月里她拼命為末世做準備，低價快速賣掉房子還辭了職，把錢都用來搜集農作物種子和禽畜種苗，還買了一套簡易活動房，在屋頂上安裝了太陽能發電機?？臻g中的物質準備都做好之后，她就坐在臨時租住的公寓里，對著電腦拼命下載書籍片子，末世開始之后她就待在空間里，每天種種菜養養雞，沒事的時候就看書看片子，只是偶爾才出去透透氣，經歷過一次死亡，這一次重生后她已經把自保的本能發揮到極限。

    蘇霓噗嗤笑了一下，輕輕搖頭道：“這是在急什么呢？”然后便將洗好的筍猛甩了幾下，甩脫了上面附著的許多水珠，轉身回房間里去了。

    午飯是油燜春筍和蘿卜干煎蛋，既美味又不占用太多的烹調時間，蘇霓香港行的餐食對付了兩天，現在實在是很想改善一下伙食吃點好的，但是她心里又像是長了草，想到論壇里那海一樣的資料便覺得仿佛有一團火苗在自己心臟下面燃燒，因此便舍不得花費太多時間在做飯上面，于是腦子一轉便想到了這兩樣菜，果然既吃得開心又不耗費時間。

    下午和晚上，蘇霓除了去喂養動物，其她時間都是定定地坐在電腦前，一直到晚上十點多，她覺得實在是有些累了，今天真的無法再像昨天一樣熬到十二點，便關了電腦坐在床上，打算刷一下微博就睡覺。

    刷過了幾條微博，忽然一個被幾個博主接連轉發的新聞跳入她的眼睛：“從**日開始，中國銀聯全面停暫停以銀聯為支付渠道，繳納香港投資性保險保費?！?/br>
    停止日期正是今天，自己從香港回來的第二天。

    第一個轉發者黃金神棍說：“香港保險可以提供以美元計價的保單，繞過換匯額度的監管，用美元保單來保值自己的財產。但是現在天朝將這條路咔嚓斬斷了，豬們的財產徹底爛在豬圈里。昨天廣州深圳好多人跑去香港刷單辦保險，那個壯觀哦，星期一正式上班的日子也攔不住他們刷保單的熱情，如此不愛國，該凈化?！?/br>
    蘇霓的大腦頓時仿佛被水洗過一樣的清醒，腦中的迷霧逐漸散去，她陡然間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現在所面臨的局勢，原來自己之前的緊張不是神經過敏，而是動物對即將到來的大災難的一種本能的直覺，自己因為本能地感到了不安全，所以才下意識地在藥行交易中拿了一部分美金，又如同有鬼在催著一樣死命下載文檔，原來都不是自己神經衰弱之下的幻覺，而是真實的危險已經在發生。

    她點開評論想要多獲得一些信息，只見有人在下面說：“好好好，先搞豬民，企業也別偷著樂，你們也跑不了，無論是海外投資還是債務啥的都通通咔嚓了，休想借著這些來轉移趙家老爺們的外匯，綠票子是給你們用的？”

    蘇霓越看心頭越沉重，雖然有空間做保障，但是一旦外界經濟蕭條，對她的影響也是很大的，生活質量一定會下降，畢竟很多東西都是要從外面購買的，空間不是她的全部世界。

    略過了兩條辦移民、賣壓縮餅干軍用罐頭的廣告，蘇霓的眼神定格在這樣一條評論上：“偶爾來地球：斷網之后怎么過？精心收藏600T外劇、BBC科普片、公開課、紀錄片海量資源?！?/br>
    喵喵喵，危機經濟搞得不錯啊，她翻上去把前面的兩條廣告也看了，嗯，快速辦理移民；德國軍用rou罐頭和壓縮餅干，可保存三十年，而且壓縮餅干的味道還不錯，如果覺得太干也可以在水里泡軟了再吃，買幾箱放在床底可以撐幾個月的。果真有人在下面咨詢售價之類，看來有一些人真的很有危機意識??！

    食物之類對于蘇霓并不是很重要，因此她的焦點就在那條出售影片資源的廣告上面，想了一會兒，蘇霓就私信了那位售賣視頻資源的博主，這位“偶爾來地球”真的很敬業，很快就回復了蘇霓，說全部資源是打包成電子文件包傳輸過來，可以先付一部分定金，看過資源后再付清尾款，總價格是四千塊錢。對方提醒蘇霓，由于文件過大，她恐怕要買幾十個大容量的移動硬盤。

    蘇霓馬上付了定金，然后就在網上下了單買了三十個硬盤。

    這一切都做完之后，蘇霓躺在床上，默默地祈愿這一次的交易能夠順利完成，這兩天下載文檔已經讓她感覺有點累了，雖然興奮，但也疲憊，所以如果有人能夠一次性把視頻資源打包給自己，那可太好了，頂多自己再收集一下印度片泰國片這一類比較冷門的片子。

    沉睡之中，蘇霓做了一個夢，夢到外面一片大亂，自己緊閉房門坐在空間里，空間中十分安靜，只有樹上的鳥叫聲和草叢中的蟲鳴聲透過綠紗窗傳了進來，桌案前坐著一個女子，她長發披肩，身上穿著一條粉紫色的古裝長裙，然而她面前擺放著的則是——電腦，而且電腦里正在激烈播放的是——行尸走rou，一部美國片子。

    緊張刺激的電視劇連續放了兩集，時間到了中午，那女子伸了個懶腰從椅子上站起來，換了一件現代款式的簡單家居服，來到隔壁一個小房間，打開炊具的電源開關就開始做飯。

    剖開洗凈的魚被放進電蒸鍋，女子站在窗前，古雅的雕花窗欞外是青青的竹林，儼然是一座中式園林別墅。

    這場景真的有些光怪陸離，現代化的用品搭配上古色古香的園林建筑，看上去好像仿古酒店一樣，然而整片地方靜悄悄的，當片子里面的說話聲和槍聲都停止之后，此時就只剩下外面的鳥鳴和房間里擺弄碗筷的聲音，似乎除了畫面中的女子便再無其她人，不但沒有別的住客，連服務人員都沒有，這是真正的獨自完全擁有。

    蘇霓睡夢中翻了個身，此時她感到很安全，有一種特別的溫暖感，就好像一個一直在冰天雪地里行走的流浪者終于找到了一個燃著爐火的房間，便關好門坐在爐前烤火，那是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與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