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 一些過往
冬日里的云陰沉沉地壓下來,似乎過不了多久便會有一場雨雪, “去死吧,對不起……”一位穿著圓領袍衫的少年嘴唇凍的有幾分發白,牙齒死死咬著下唇微微有些發抖。 面露兇性眼睛通紅,眼底卻有幾分恐懼和害怕。 他的雙手從背后掐著一位宮女的脖頸,手上的青筋綻出,看出來是用盡了力氣,宮女的眼睛已經有幾分發白,一雙手試圖掰開那雙鉗制住她的手卻無濟于事。 少年的語調有幾分語無倫次,直到宮女逐漸沒了聲響斷了呼吸,他還是保持了這個動作許久,等到反應過來他殺死了一個人四肢幾乎已經僵了,下唇被咬出了血,像是松了一口氣跌坐在了地上,腳邊躺著的就是一具尸體。 他的腿腳至今都是軟的,雙手微微有幾分顫抖,這是他第一次殺人,時間卻等不及他緩過來,他將尸體抱進了雜草和灌木叢生的角落里。 “對不起,如果我放了你,或許來日死的就是我了?!鄙倌甏罂诘拇鴼?,明明是數九寒冬,臉上卻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如果她不是偶然聽見自己同后宮主子的密謀,或許也不會死,但聽見了,而且被自己察覺了,那就必須死。 如今該想的是怎么處理這具尸體,進出一些地方并不能帶利器,也因著這次以后,他便隨身藏著一把匕首。 此刻的他,找了一柄小刀,將這具尸體分成一塊一塊包好拋進了皇宮內河順著水流流出了宮,這樣便是失蹤,而不是被謀殺。 也不會為了一個失蹤的宮女大動干戈。 分尸的地方包括少年的手上身上都沾染了血色,他將現場處理干凈,脫了外袍順著水流沖走順帶的還有那柄刀。 少年覺得肚子里翻涌,四肢發軟怎么也站不住扶著城墻干嘔,微微緩過神咬牙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算是清醒了幾分。 他得活下去,他得站到這些人之上,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總有一日,無人再敢欺辱他,他得報仇,他得復仇。 少年說服著自己心狠下來,進了宮后,不止一次地想要哭出來,他怨上天的不公,恨人世的無奈,縱使這樣,他也想改變這一切。 他的聲音漸漸地變得尖細,他的身體在逐漸地發生一些變化,少年痛恨這樣的變化,卻也無可奈何,在之前,他也是個男人。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那個不陰不陽的老太監。 少年扇了自己一巴掌,半邊臉頰迅速地紅了起來,只深吸了幾口氣,算是恢復了幾分,才一步步地朝他深惡痛絕的地方走去。 天色漸暗, “怎么回來得這樣晚?”老太監穿著一身華貴的衣袍坐在梨木的椅子上,腿上墊著一塊毯子,說話的語調尖細,左手翹著蘭花指把玩著右手握著的鞭子,見人回來了只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萬分不屑又輕視的眼神。 少年撲通一聲地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頭:“義父恕罪,今日是孫夫人留兒子留的晚了些?!?/br> “哦?是嗎?”老太監看著腳下的人說了句。 “是?!鄙倌晏ь^,眼下一顆淚痣熠熠生輝,露出了一個諂媚的笑來。 老太監笑了幾聲,彎腰用他那雙干枯的手抬起少年的下巴:“乖孩子,你說,該怎么罰你好呢?” “只要義父能夠消氣,怎么都好?!鄙倌暌琅f是笑著的模樣。 啪地一聲,是長鞭劃破空氣打到皮rou上的聲音,少年跪不住直接趴在了地上,身上本就單薄的布料劃破了一道口子,直接破了皮rou,滲出了點點血珠。 少年只能被迫承受著這一切,指甲嵌進了指甲里,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會死。 少年試圖將這樣的想法從他腦海里揮去,老東西還沒死,他怎么能死?后背只覺得火辣辣的疼,想必又是一片慘狀,不知是什么時候停下來的揮鞭。 一雙腳停在了他的面前蹲了下來,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的拇指劃過人的臉頰:“嘖,瞧瞧這張臉多漂亮啊,你怎么不哭呢? 哭起來一定更惹人憐愛極了,不過咱家就喜歡你副倔樣?!?/br> 少年覺得臉上一陣疼痛,是老太監的指甲嵌進了他的皮rou里,而后松開了他起身坐了回去。 放下鞭子端起桌上的那盞茶喝了一口:“出去跪著吧?!?/br> “是?!鄙倌昀仟N著掙扎起身,踉踉蹌蹌地出了門,跪在了屋外。 這寒冬冷得很,北風吹過少年的臉頰如刀割一般,只覺得刺痛,少年不自覺地撫摸上了自己這張臉,剛剛被人摸過的地方只覺得惡心,是了,這老東西這樣喜歡自己的這張臉怎么舍得毀了? 不止一次的,他厭惡起自己的樣貌來。 他在這深宮中,逐漸變得和他們一樣,變得殘暴不仁,自私自利,他既享受又害怕這樣的變化。 如果不是別人死,死的就是他自己,他暗中等待培養著關于自己的勢力,等待著機會,哪怕只開一道縫隙,他就能抓住。 他漂泊了這樣久,最會讀懂人心,也這樣, 慢慢地他爬到了御前的位置,獲得了一定的圣心,直至那次西南暴亂,他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你這個雜種,瘋子……”老太監被束縛在刑架上破口大罵,粗糙的麻繩勒進了手腕腳踝里動彈不得。 “謝謝義父的夸贊,沒有義父哪有孩兒的今日,我不過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罷了?!鄙倌贻p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用他那把匕首從人的身上剜下一塊rou來。 少年將rou擱在了青花的盤中,看人凄厲地痛呼出聲的模樣,莫名地覺得快意:“要不要嘗一嘗?” 他將盤子端到了老太監的面前,挑了挑眉,用最無辜的言語說出了如墜深淵的話:“記得,義父的家在金陵?” 少年像是恍然大悟的模樣,歪了一下頭有幾分可愛:“哈,煙雨江南,倒是個好地方,孩兒一直想去沒能去成。 聽說,義父在家中排行第六?家里是沒辦法了,才將您送進宮的?” “您猜?!鄙倌隃惤死咸O,放低了聲音問他,“您家中如今還活著幾個人?” “你敢!” 老太監目眥欲裂恨不得殺了自己的模樣真是有趣,少年后退了幾步,嘴角彎起一個弧度溫聲細語地告訴他:“孩兒怎么敢呢?” 老太監愣了一瞬,怒極反笑:“哈哈哈,終究是我瞎了眼,你不是人,你是惡鬼?!?/br> 想他聰明一世,卻栽在了這里,只是他的家人何其無辜。 “哦,對了,孩兒還有事要忙,明天再來看您,我們的日子,還長著呢?!鄙倌昊腥粺o覺,只邁著步子出了這間屋子。 屋外的日光有幾分刺眼,少年下意識地瞇了瞇眼,用手去遮擋這光。 或許從他下決心殺第一個人開始,他這雙手就已經洗不干凈了,這人間本身就是個煉獄,誰又不是個劊子手。 “我們家是經商的,爹卻希望你能夠念書,我的孩兒這樣聰明,一定可以濟世安民?!?/br> “爹再有錢,那也只能濟一方百姓,等你他日高中,才是濟天下百姓?!?/br>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br> “娘也心疼你要學這樣多東西,看孩兒瘦得喲,多吃點啊?!?/br> “不是爹逼著你學武,若逢亂世,也能安身立命?!?/br> “孩子是為娘身上的一塊rou啊,學這樣多作什么?我的孩子就算是山野庸才,脊梁骨直就夠了?!?/br> “你這是婦人之見?!?/br> …… 這樣的言語恍如隔世,朦朧淺淡已經不大記得請了。 天意弄人,或許他早就迷了路,終究是做不到所期望的那樣。 “賀卿?!?/br> “嗯?” “你這孩子,怎么穿的這樣少,還不快回去?!?/br> 少年張了張口,啞著聲音說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