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破壞副本，其實是一種兩敗俱傷的選擇。

    秦厲的數據體已經不再像最開始那樣凝實，就算他不斷的在進行自我修復，那雙反復探入小世界副本的手也已經始終都是白骨的模樣。對比之下，他胸口的那一團屬于沈經年的數據流卻絲毫未變，一直在散發著淡淡的白光。

    至于主腦……

    不斷的異常數據反饋讓主腦開始頻繁的出現卡頓。

    它最常出現的就是藍色，有的時候還會出現一些斷斷續續的機械音，讓秦厲越發確認整個X空間不過是一個運行著的游戲。這里沒有真正的自我意識，有的只是按部就班的規則和游戲。沈經年雖然無法窺探這個屬于數據的世界，但他依舊能夠察覺秦厲的不對。這讓他格外的憂心，總是忍不住的要多看一看對方——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了嗎？”少年輕輕的摟著男人的腦袋，“秦厲，你不要瞞著我，好不好？”

    秦厲怎么可能告訴他。

    他的阿年是人，永遠都不會是一團數據。

    “沒事，阿年，不喜歡我做的蛋糕嗎？”他帶著一點微笑，舀起那一勺nongnong的生巧，喂到對方的唇邊，“乖，吃掉這一塊，我帶你去甲板上曬太陽?！?/br>
    沈經年眸中的憂慮還是一樣。

    但他只能張口抿下了那勺甜蜜的巧克力，然后主動湊上去，用親吻安慰可能遇到了麻煩的愛人。

    主腦和秦厲之間，已經進入了最后的爭斗階段。

    一個不知疼痛的修復運行著最原本的程序，但因為內部的框架都開始被一一扯碎，每一次發出的數據都越發異常，甚至連X空間原本明媚的陽光都變成了藍色。另一個則憑借著信念死死咬著不肯放手，一點一點的扯碎那些曾經禁錮著他的阿年的所謂規則。秦厲探及了很多，不再僅僅是游戲的運行，甚至還觸摸到了那些劇本的所在處。他第一個觸摸到的就是自己和阿年曾經所在的那個世界，而在主腦的劇本里，不過是一個不超過兩百字的簡單故事……

    秦厲親手扯碎了它。

    一個字一個字，數據破碎到徹底無法復原。

    沈經年再遲鈍，也知道X空間出了問題。

    他坐在藍色的陽光下，原本豪華涉密的油輪開始落漆斑駁，一些陳設的物品會突然從面前消失，或者小時一半只露出內部的鋼鐵骨架。那些滾動的海水也停頓下來，油輪仿佛停滯在了海面中央，整個世界都成了靜態的畫面。他去過X空間的其他樓層，那里已經看不見任何玩家，原本的侍者NPC都變成了卡頓著的二維形態。他接一杯水，里面的水會突然變成點點藍色的光芒，然后就那樣消失不見。

    他再一次詢問了秦厲，可秦厲只告訴他，就快能離開X空間了。

    少年坐在男人的懷里，依偎在這個唯一還沒有斑駁剝脫的地方，卻有些不敢相信能夠離開了。

    “秦厲，其實我們只要在一起就好了?！?/br>
    “X空間也好，其他地方也好，都是一樣的?！?/br>
    “怎么會一樣呢？”男人頓了頓，嗓音低沉的回答著，“我說過，一定會帶著阿年離開的?！?/br>
    “去一個沒有游戲，沒有副本，沒有X空間的地方，一個……真實的世界?！?/br>
    沈經年沉默下去。

    哪里是真實的世界呢？

    一切的黑暗來的突然又預料之中。

    他知道X空間肯定被秦厲弄得出了什么問題，只是沒有想到最后被喚醒的居然是自己。他置身于一個點點藍光的漂浮世界，不遠處有一團奇形怪狀的藍色光球，正卡頓著發出聲音。

    “怎么……回事……我的電腦整個卡住了……”

    “這個游戲還能啟動嗎？是不是自主性太高太燒CPU了……”

    少年怔住了。

    四周的藍色光芒還在漂浮，他隨手抓住了一點，就讀取到了內部一些殘破的副本信息。這一切本應該是令人震驚的，但在此刻，沈經年卻又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恍然感。他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那正發出聲音的藍色光球前，將手搭了上去。

    “喂？你是運行這個游戲的人嗎？”

    五維空間，正試圖修電腦的女孩震驚的看著電腦屏幕上跳出來的txt文檔框。

    她驚愕的說不出話來，因為這臺電腦之前已經直接燒到黑屏了，現在也是卡頓在游戲的初始頁面，怎么點鼠標都沒有用。她幾乎以為是被黑客攻擊了電腦，但很快txt文本框里又跳出一行字——

    “我想我應該是你運行游戲里的一個角色。我叫沈經年?！?/br>
    “角色？”女孩試探性的詢問著，“你聽得到我說話？”

    “嗯。請問現在是游戲程序卡住了嗎？我原本所在的空間也不見了?！?/br>
    女孩傻了。

    她結結巴巴的說了一下自己電腦的情況，有些覺得太過離奇，但又忍不住的和這個還算禮貌的電腦自主角色說著話，打算過一會兒打個電話去問問生產這款游戲的公司這是不是什么意外彩蛋：“是的，我電腦卡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運行了一個下午而已……”

    “很抱歉，我想應該是我的愛人做了什么才讓這一切變成這樣?！鄙蚪浤晟陨灶D了頓，還是選擇將整個故事告訴那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但我的愛人也不是故意的。我們曾是一個新手副本里的NPC，直到被玩家告知這一切……”

    txt里出現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它敘述了一個NPC是如何發現自己只是副本角色，逃脫死亡結局來到X空間，但在X空間里又發覺所處世界的詭異，最終抵達她的面前。就算這一切只是游戲程序內置的一個彩蛋，女孩此刻也不得不驚愕到了認真的程度，甚至已經被故事里真摯的感情弄得眼淚汪汪。

    “居然是這樣，太抱歉了，我才購買了這個游戲光盤，今天中午剛開機運行著就去上輔導班了，根本不知道一個下午的自動運行會發生這么多事……我有什么辦法可以幫到你和你愛人嗎？可是我電腦現在還卡著，我也不知道怎么cao作才能把你們解救出來……”

    少年獨自站在數據的世界里。

    他輕聲回應著：“我知道，我想對于你的世界來說，我和我的愛人只是一個低維度的存在而已。但你剛才說，所有的副本其實只是運行了你那邊的一個下午，對嗎？”

    “我只想麻煩你再運行一次新手副本，沒有玩家，運行到結束，然后再也不開啟就可以了?！?/br>
    “應該不會占用很多時間?！?/br>
    女孩用力點頭：“嗯，我一定，你放心，我這就把電腦帶去維修店……”

    她剛想說把自己卡住的電腦好好修一修，然后給這一對NPC角色幸福結局，而接下來面前的txt文檔就消失不見，游戲界面也恢復了正常。初始界面上寫著“X空間”這三個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小的“驚悚樂園”。發行公司是國內知名的一家游戲制作團隊，以發布高自主性能單機游戲而出名。

    鼠標也可以自由移動了。

    女孩小心的握住了鼠標，點擊了一下存檔，在等待片刻過后獲得了儲存成功的提示才松了口氣。盡管不敢去想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本能的不希望那個名叫沈經年的NPC消失不見。隨后，她又按照游戲主界面引導點開了副本選擇，果然在默認新手副本的劇情介紹里看到了“沈經年”這三個字。點開后，在選擇投放游戲玩家數量的選項框里，她將默認的50修改為0，然后點擊運行——

    “希望你們幸福啊?！?/br>
    女孩坐在電腦前，開始觀看這一場自動運行的劇情轉場。

    沈經年則在溫暖的春風里睜開了眼睛。

    他回到了沈宅的陽臺，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場午睡。而他身邊正躺著一個年輕的秦厲，面孔上還蓋著一本掀開的英語書。秦厲也是同時醒來的，立刻就甩掉了英語書，擰著眉看向四周，最終把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瞳孔微微放大。他想要說什么，但卻被沈經年輕輕用手指抵住了嘴唇，然后湊上來給了一個吻。

    “你瞞著我的事，我都知道了?！?/br>
    “阿年，我們怎么回到這個地方……”

    “這里才是屬于我們的地方啊?！鄙蚪浤晡⑽⑿α似饋?，心情終于徹底明媚，“你不要擔心，這一次沒有玩家，我們可以在這里一起過到我們都老了的時候?！?/br>
    “怎么會？可是X空間的規則……”

    “我和她說好了的?！鄙倌曛鲃拥膿肀ё×嗣媲暗那貐?，貼在他的臉頰上輕輕磨蹭，“阿厲，明天就是我的成年禮?！?/br>
    秦厲的呼吸還有些急促，但在這樣的擁抱里也還是逐漸平靜了下來。年輕的身體讓他無法像之前一樣完全擁住自己的阿年，但又有別樣的愉悅。畢竟過去，在成年禮的日子過后，他就再也沒有用自己年輕的身體去這樣緊貼過少年了。

    “等到一起過了成年禮，我就把事情都告訴你好不好？你不要著急?！?/br>
    “……好?！鼻貐柹钗艘豢跉?，還是答應了，“反正……我們還在一起?！?/br>
    只要他們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