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四人寢室，越來越像二人間。

    進而，似乎又有點像一人間。

    蘇子抬手敲了敲衣柜門，又喊了兩聲，“周桐？周桐？！”

    旁邊一動不動的周桐跟剛回神一樣驚了一下，一腳踢在鞋架上，“嗯？??！你喊我啦？”

    “我問你去不去吃飯，你聾了還是坐著睡著了？”

    “……沒，沒?！?/br>
    蘇子把飯卡從書架上抽出來，看又低頭盯著手機的周桐，“你看什么看這么認真？”

    周桐條件反射一樣迅速收了手機，“……沒，沒！”

    欲蓋彌彰。

    習慣了周桐不怎么正常的腦回路，蘇子懶得多問，坐回去換鞋。

    但過了幾秒，突然聽周桐說，“……我有罪?！?/br>
    蘇子扭過頭，見他放下手機，雙手合十，面色扭曲地糾結了一會兒，隨即神色虔誠地又重復了一遍，“我有罪?！?/br>
    蘇子：“……你丫有病?！?/br>
    “艸，不是！”似乎經歷了非常強烈的思想掙扎，周桐終于開口，“蘇子，你記不記得，上回蘇婕要告白那事兒?！?/br>
    “這才過去多久，我記憶力沒問題。說這個干什么？”

    “我是想說，雖然當時晏哥沒出面，只是跟人打電話拒絕了，算是處理的夠低調吧，但是當時畢竟有人在現場，也有人猜到了是晏哥電話里頭給人拒絕了，然后吧……咱們論壇里就開新盤了?！?/br>
    蘇子疑惑，“開新盤？”

    “對啊，我不是跟你說過，當時不少人投蘇婕能成功，后來看她沒戲了，就……有人開了新貼，討論咱們晏哥到底跟誰最配?！?/br>
    “都是閑的?！?/br>
    “……不是，蘇子……你都不好奇排名在前頭的都是誰嗎？”

    “不好奇?！?/br>
    無非是哪些優秀漂亮的小姑娘們。

    “不是，你肯定想不到的！尤其現在熱度最高的，我跟你說你絕對猜不出來！”只等著蘇子追著自己往下問，周桐激情引誘，“能嚇掉你大牙！”

    蘇子偏偏不慣他，“我牙口好著，掉不了?！?/br>
    “艸！”周桐服了，也憋住不住了，“是小棠！小棠?。?！”

    “哦。是小……小棠？”

    把手機按亮了湊到蘇子臉前，周桐指著屏幕，“沒想到吧！你看看，都有人單獨開貼了，什么相戀小故事編了無數個版本了，還配了一堆他倆合照，還真是有模有樣……”

    “你看看啊，有小棠看晏哥打球給拿衣服遞水的，晏哥雨夜打著傘去美院樓下接人的，他們兩個球場1v1的，圖書館一起自習的，在食堂吃飯的，居然還有一起逛商場的……尤其最后這張啊，剛剛更新的。這個發照片的人說她是校隊一球員的女朋友，昨天校隊一起出去聚餐，喝醉了胡亂拍了一堆照片，回來她跟男朋友一起翻著看，突然看見這一張……”

    黑夜下的鏡頭，前面是幾個七扭八歪的男生，而在照片的上半段，是被落在人群后頭的兩個身影。

    “說實話啊，蘇子，你……你別覺得我有病啊，我真的有罪……這帖子我看下來，有那么一瞬間我都信了……要不是一個宿舍，我真就以為是真的了……你看最后這張錯位圖拍的，是真他媽像真的在親??！”

    “……”

    蘇子停下翻看的動作，面色詭異地看了周桐一眼。

    “哎你！我不是說了，別覺得我有病??！我……”

    “沒覺得你有病?！碧K子把手機塞回他手里，“就想建議你換個腦子吧?！?/br>
    周桐“呸”了一聲，張嘴就想罵回去，蘇子點著他的手機屏幕，把他到嘴邊的臟話懟了回去，“瞪大你的眼看看，這像錯位嗎？”

    周桐還真仔細又看了好幾秒，才愣愣地說，“是吧，你是不是也覺得……嗯？你什么意思？你怎么一點兒不……”

    好像完全不驚訝。

    “談戀愛過程中親一下，有什么好奇怪的？”

    “怎么不奇……談，談戀……艸？？！”

    周桐瞪大了眼，開始懷疑自己的語言接收能力，“……你說的話，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蘇子靜靜白他一眼，“野營那回，我覺得他們有些不對勁。后來看小棠出去找晏哥，又被晏哥背回來的時候，基本就確定了。至于他們確認關系，應該是在野營回來沒多久。你沒覺得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突然變多了嗎？昨天晚上，他倆也都沒歸宿吧？”

    而且直到現在也沒回來。

    “……”

    周桐沒回話，周桐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過了大半天。

    “蘇子?！?/br>
    “換個腦袋多少錢？”

    ·

    寢室里討論“器官買賣”的功夫，沈弋棠跟著徐晏出了門。下車的時候，沈弋棠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地方。

    熟悉的小青石巷，巷子的中段，就是他曾經幫忙打理的那家小書店。

    小書店的旁邊，是一家花店。

    “這家花店以前是趙姨開的，會進些不常見的品種，家里人很喜歡，有時候我會來這里買花回家?！?/br>
    “那天是陰天，眼看要下雨了，我買花出來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你?！?/br>
    “你就蹲在這里，喂一只流浪貓?！?/br>
    第一眼見到的時候，會多停留視線的原因，只是覺得很漂亮。

    男生抱著腿蹲在石板路邊，蜷成極富安全感的一團，伸出去的纖細指骨干凈白皙。

    一張線條過分精致的臉，微長的黑發垂落下來，看起來，似乎比渾身炸毛的貓咪更柔軟。

    可惜那只流浪貓并不這樣認為。似乎是吃過很多苦頭的，不肯輕易相信人類，雖然看起來有些骨瘦嶙峋，鋒利的爪尖卻攻擊得很快。食物掉落在地上，冷白的手背上出現幾道劃痕，隔著些距離也能看見泛出的血紅。

    讓徐晏微微皺了眉。

    但又很快注意到，被撓傷的人只是低頭看著傷口，面色冷靜地眨了一下眼，又動作自然地撿起地上的小塊面包，蹭了蹭上頭的灰塵，重新遞過去。

    安安靜靜，卻意外地固執。

    天際烏云低沉，眼看著雨就要落下來。四周行人匆匆，除了他，似乎沒有人注意到角落里小小的僵持。

    直到許久后，流浪貓叼起面包，快速消失在小巷里。

    蹲著的男生揉了揉發酸的腿，站起來，轉身進了小書店。

    把花先放在花店的柜臺，徐晏跟著走進了那家小書店。

    那個傍晚，他呆在書店里，花了百分之二十的時間挑書，其余的時間，都在無意識地關注坐在收銀臺的男生。

    后來，有意無意地，家里的花更換的頻率增多了一些。偶爾要到商場去的時候，也會從那條小巷繞路過去。

    隔著落地窗，總能看到里頭的人。

    結算價格的，整理書架的，抬著頭發呆的，俯身查閱書籍信息的。

    慢慢地，就有些好奇。

    看起來跟自己年齡差不多的人，叫什么名字，有怎樣的經歷，偶爾發呆的時候，又會在想些什么。

    隨后，一直到開學前，發現店里的人不一樣了，換回了之前的店老板。

    像是安安靜靜出現的人，又安安靜靜地消失了。

    那個時候，其實也沒有非常特別的感覺。

    只是覺得好像突然缺少了些什么，來不及辨認，來不及抓住。

    徐晏并不認為自己會喜歡上某個同性。

    規規矩矩的優等生，從不讓家人費心的乖小孩，所有與“逾越”、“出格”相關的事件，理應都是同他不相關的。

    直到在寢室樓旁的綠茵路上，一眼辨認出熟悉的人。

    以為不重要的，會忘掉的東西，原來在記憶里是這么深刻。

    包括難以抑制的，瞬間浮現而出的喜悅情緒。

    是陌生的。

    也是徹底心動的。

    ·

    從小巷的中段走到盡頭，不算太遠的距離，剛好用來講完不太復雜的故事。

    站在巷口，眼前是倏然寬闊的街道。恰是一條彎曲坎坷的窄路，突然迎見豁然開朗的前景。

    沈弋棠拉了拉交織著的手指，“徐晏?！?/br>
    停住腳步，徐晏低頭看他，“嗯？”

    沈弋棠反復想了幾句話，最后挑選不出來，只剩下最“膚淺”的沖動，咽了咽嗓子，干脆就講出來，“我想親你一下?！?/br>
    “好?！?/br>
    被攥緊的領口，扣在后頸的手，清淺的親吻，象征一往無前的勇氣。

    川流不息，人潮洶涌。

    有人面露驚訝，也有人微笑路過。

    這也是個傍晚，但沒有壓落的烏云，沒有突然遭受的傷痕。唯有穿裳而過的風，粉與橘交織的霞光。

    以及。

    永遠熱戀的我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