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這天出門，出乎意料的下雨了，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云朵也都是黑灰色。

    像是什么不好的預兆。

    邵俊生來的時候人已經很多了，他人際圈很廣，以至于看到的基本都是熟面孔，可他卻第一時間環視一圈，結果發現霍衍不在。

    還沒來嗎？

    “生哥來了?！背添n臉色紅潤，拿著一罐啤酒朝他走。

    邵俊生支住他，打趣，“喔，少喝點，別腦子糊涂做什么不該做的事啊?！?/br>
    這話又有點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屋里一圈人笑的好不快樂。

    程韓家算是K市較為有錢的家戶，在家舉行過生日，邵俊生本以為是去外頭。

    客廳很大，頭頂是碩大的吊式水晶燈，綻放出耀眼的光，滿滿的都是華麗尊貴的氣質，通體晶瑩的串串垂飾，如若層層疊疊的晶瑩果實，垂飾大小體形不一，裝飾著寬闊的大廳，用燈光營造出十分有錢的氛圍。

    超大的圓桌上擺的都是酒，也不知道他爸怎么同意他們喝酒的。

    “韓哥，今是你，成年，生日對吧？”

    “唉？是啊，以后找對象都不是早戀了?！背添n笑嘻嘻的。

    “?；ㄟ€沒追到啊，快兩年了吧？”

    “我他媽還不信高中追不到手了！”程韓摔了下杯子，又仰頭悶了一杯酒。

    “韓哥我沒發現你家這么有錢呢！”陳旭突然冒出來掛在他身上，摟了兩下玩笑似的，又像詢問又像陳述。

    “還行吧，咱班家里都挺有錢的?！?/br>
    這話說的到不假，他們班就是成績不好的一堆，有錢的也正好是他們，各大關系戶。

    這可叫人氣的吧。

    今程韓是主角，什么都圍繞著他。

    又過了一小時，四點了。

    霍衍還沒來。

    雖然他跟霍衍提起這事是時候，他并沒有同意，但他能看出來霍衍是同意的，只是沒說而已。

    現在沒來是什么情況？路上出事了？什么事耽誤了？突然不想來了？

    ……

    想了半天，還是準備出去看一下。

    昨天他和霍衍因為要發位置，加了微信。剛他給人發消息，人沒回復。

    他又拿出來看了看，剛準備出去，霍衍開門而入。

    原本吵鬧的客廳一下子安靜下來，目光全都往這看。

    “霍衍？”陳旭和另一個人就在門旁邊，顯然是震驚的模樣問他，“你怎么來了？”

    他記得并沒有邀請這個人來給程韓過生日。

    “找人?！彼暰€很低，很啞，垂著頭，全身都有些濕了，燈光沒照到他的臉上，看不見臉，晦暗不明。

    “找誰？”他問。

    “邵俊生?！彼?。

    陳旭一愣，朝最里面喊了一聲，“生哥，霍衍來這找你?！?/br>
    他還是來找他了。

    ＊

    出了程韓家。

    外頭雨已經下的看不見遠處了，像大盆大盆的水從天空往下倒似的。

    嘩啦啦……

    他和霍衍一同站在一家小賣部的屋檐下。

    “怎么才來？”邵俊生看他，他從程韓家和霍衍跑到這，他自己也全身都濕了，簡直就像個傻逼。

    可問的語氣卻不惱。反而……有種擔心的意味？

    “出了點事，耽……”他還沒說完。

    “你手怎么流血了??？”邵俊生忽然抓住他的右手，眸子微張盯著他看，而后又忍不住低頭看他流血的手。

    他五個關節處都在冒血，和雨水混在一塊，順著手指往下滴。

    一滴一滴……

    都流在地上，直到被雨水沖淡。

    他來的時候其實已經洗干凈了，現在估計傷口又崩開了……

    “我……”

    “去醫院包一下啊，你去打架了？”

    他這么問，因為這個可能性是最大的。

    校霸這號人物，也就能打打殺殺的了。

    霍衍看他著急的眼神，緊皺的眉頭，鬼使神差的應了一聲。

    早知道就不來了。

    “嘖?！彼砷_自己的一只手，打開手機搜索附近的醫院，他對附近這一片并不是非常熟，也不常來。

    另一只手還在握住他。

    霍衍看他的舉動，說道，“不用了，不用去醫院……沒事的?！?/br>
    “不去醫院你想干嘛！”邵俊生語畢，半晌嘖了一聲，又看了兩眼他的手，妥協的打來個車去附近的一家藥店。

    到地方的時候。

    “你這把我車都弄濕了，我怎么拉人??！”司機是個大叔，見他兩不聞不問的，一下子氣就上來了。

    邵俊生用手機爽快的又給他轉了一百塊錢，拉著霍衍下車，“不好意思啊，實在有急事?！?/br>
    霍衍看他把錢怎么這么容易就付了，看司機盯著一百塊錢開心的樣子，實在一言難盡。

    邵俊生熟練的拿藥拿繃帶。他喜歡攀登，而且受傷是習以為常的事，自己處理傷口也是習以為常的事。

    霍衍右手傷的最嚴重，清洗后他能清楚的看見嫩rou炸開的可怖和疼痛的切身體會。

    明明有時候傷的比這嚴重多了，邵俊生卻覺得這格外的疼。

    “你怎么打架了？”邵俊生拿棉簽給他涂藥水，挑眉看著他問。

    霍衍并不說話，手上傳來的疼痛使他嘴巴抿成一條線，垂著頭不看他。他并不想把邵俊生牽進來，外面的黑暗社會不是打一兩次架就結束的。

    這就是一個弱rou強食的世界，你狠，我就聽你的，你沒我狠，你他媽就是垃圾。

    就像永遠不會結束的撕殺，這次撕殺又再次開始，看不見的黑暗中長刃揮動，迸射出奪目的兇光，每一次刺眼的利刃的光芒一閃，隨著血珠四濺帶著血花，四下飛濺。

    這樣的黑暗的，骯臟的，見不得光的世界，不堪入目。

    邵俊生一手握在他的手心下，見他半晌不說話，又問，“你這是太使勁砸人，弄爛的？”

    他簡直不要太熟悉這樣的傷口。

    “嗯?！?/br>
    “沒必要，你又不能把人打死，”邵俊生把棉簽扔進垃圾桶，把藥水瓶擰上，拿起繃帶給他包扎，“嘖，你這還自己受傷了……虧不虧?！?/br>
    聲線不高，又隱隱像對自己說的一般。

    “……”對方難得的沒罵人。

    或許是看在他幫自己包扎的份上……

    他跟人打架，從來不會讓江曼知道。他沒朋友，沒別的親人，這些事輕度的他就不管了，嚴重的也是自己處理。

    這樣有人給他包扎，算是他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人在乎，被人照顧。

    世界里某些黑暗的角落，總有那些人像惡心的黏蟲一樣扒著你不放，他們明明什么都不如，卻覺得高高在上?；粞苁ё闾みM來，怎么也出不去了。

    異樣的情緒亂竄，擋也擋不住。像久旱的小溪，開始有水落進去，一滴一滴，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最后怎么都攔不住，兇猛澎湃，擊垮了所有，包括他們。

    “下次叫上我?！鄙劭∩f。

    他沒有勸霍衍忍受，沒有勸他收手，沒有罵那些人，沒有怪霍衍，卻說下次帶上他。

    他聲線似乎都變了。

    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低沉，沙啞，暗淡，各種情緒摻雜在一塊，野蠻，嚴肅，狠勁。

    霍衍以為他自己幻聽了。

    “我兩一塊打?！鄙劭∩阉沂值目噹Ы壓?，笑著看他，

    “打到他們服，為止?！?/br>
    他愿意為了霍衍，再一次，踏入這樣的，骯臟的，黑暗的社會。

    并且不后悔，再去經歷，去了解，曾經他狂傲的人盡皆知的“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