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梳妝臺前，一襲黑發的女人靜靜的坐在那里，鏡中映照出她的臉，蒼白，陰郁，還有一絲隱匿的極深的瘋狂。她無聲的和鏡中的自己對視了片刻，骨節分明的手指緩慢抬起，再次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機，近乎熟練的撥出了一個號碼，但幾秒后話筒里傳來的，依舊是那道冷冰冰的女聲，提醒著她這個號碼早已變成了空號。

    女人很不甘心，閉上眼睛胸膛用力起伏，最終忍不住起身，纖細手臂橫掃著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揮到了地上。

    “嘩啦！”，重物落地的聲響似乎讓女人憤怒的情緒得到了發泄，但很快，她的表情里又摻雜了一絲焦慮。

    “手機，我的手機呢？”，女人蹲下來不斷翻找，一邊絮絮叨叨著一邊把散落的黑發撥向耳后，那模樣說是個瘋子也不為過，“沒有了手機我怎么聯系小沐……手機，手機……”

    她所有情緒的失控看似都和她口中的小沐有關，不知情的，恐怕會以為女人對這個小沐很是關心。

    被摔落在床邊的手機這時發出刺耳的聲響。

    女人倏地回頭，跌跌撞撞跑過去飛快的把手機抓在手機，跪在地板上接起了電話，“喂，是小沐嗎？”

    然而事實注定要令她失望。唐笑聽到是李韻琴的聲音后心煩的要命，又不愿意錯過任何一個可能會知道唐沐下落的消息，“媽，小沐聯系你沒有？”

    唐笑說著不自覺的攥緊了手心，直到那面傳來一聲蒼老的嘆息，唐笑差點整個崩潰。

    “笑笑，要不然……要不然就算了，你和懷清好好過日子，孩子以后還會……”

    “媽！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唐笑呼吸粗重的打斷了她，嗓音尖銳的可怕，“沒有小沐我哪來的孩子！他答應過我的！答應過我的！現在他說走就走，你讓我怎么辦！”

    李韻琴也不知道是被女兒的歇斯底里嚇到了，還是被堵的啞口無言，好半晌都沒有回應，唐笑等的不耐煩，直接結束了通話。

    她抽出紙巾一點一點的擦去手上的污垢，又撿起梳子，對著鏡子將自己凌亂的發絲打理整齊，做好這一切，她推開了臥室的門，卻在看到沙發上坐著的人時嚇了一跳。

    “懷清，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唐笑勉強勾起嘴角，硬是擠出一絲僵硬的笑意。

    自從三個月前唐沐莫名其妙的消失，夫妻倆并沒有像想象中那樣和好如初，相反，他們兩個見面的次數甚至比以前還要少。唐笑看著呂懷清自不見了唐沐便日益消沉，冷硬，每天總是有大半的時間消耗在外面，回來也常常疲憊不堪，根本不愿細想，自己的丈夫是為了尋找唐沐才變成了現在這幅沉默寡言的樣子。

    事情到底是從什么時候出現了差錯？

    呂懷清抬眸看向唐笑，一雙漆黑的瞳孔里什么都沒有，哪怕是厭煩。唐笑這才覺得害怕，上前一步就要解釋，“懷清，你聽我說，剛剛你聽到的……”

    “唐笑，夠了”，呂懷清看上去根本不在意唐笑說了什么，他嗓音更淡，抽出一份文件放到茶幾上面，手指揉了揉太陽xue，閉上眼睛在睜開時，只說了三個字，便令唐笑如墜冰窟。

    “簽字吧”

    ……

    相比較日子很不好過的唐笑，唐沐對此根本一無所知。他發現自己懷孕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學校辦理了休學手續，離開的那天，亦沒有什么轟轟烈烈，撕心裂肺。

    一包簡單的行李，一些隨身的證件，似乎就是他所要帶走的一切。

    對了，還有孩子。

    關于背著孩子另一個爸爸說走就走這種狗血的事，唐沐自然覺得心虛，同時又覺得自己并不是那么重要，也許他走了，時間一久那兩人必定會漸漸把他忘記，和好，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結局。

    唐沐揣著這個理由心安理得的去了車站，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會在取好票回頭的瞬間撞見了站在他身后的謝書橋。

    “……”

    “……”

    兩個同樣提著行李的年輕人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了片刻，還是謝書橋先反應過來，“唐沐？你怎么在這兒？”，他掃了眼唐沐手里捏緊的車票，語氣更加意味深長，“而且，我們似乎要去的是同一個地方”

    H市，不僅是謝書橋的老家，也是呂懷清的老家，唐沐選擇那里自然有自己的私心。

    他想，既然以后就要在呂懷清的世界里消失了，那么就去看看他生活過的地方也是好的。

    “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沒有回答謝書橋的問題，唐沐艱難開口，臉色慢慢變得蒼白，手指幾乎要把那張單薄的車票抓出折痕。

    謝書橋這個人也是挺有意思的，他見唐沐又局促又可憐，緊張的都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沒有再度逼問，只突地輕笑出聲，一手插在褲兜里懶洋洋的提了提下巴，“行啊，那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

    “等我想到了再說”

    時間不早，謝書橋拽著迷迷糊糊的唐沐上了火車，借著那張好看的臉和唐沐旁邊的妹子換了座位，一路上拉著唐沐打游戲，還抽空應付了好幾個來找他搭訕的路人，搞的唐沐哭笑不得，根本沒有因為離開而感到難過的機會。

    火車到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精力旺盛的謝書橋直到凌晨三點才睡，此時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唐沐系好圍巾后輕輕推了他一把，見人沒醒，又湊近著重復了一句，“謝書橋？我們到了”

    “唔”，謝書橋睡眼惺忪的偏過頭，高挺的鼻梁差點和唐沐撞上。

    唐沐猛然后退，眼神不自在的飄了飄，“醒了的話就起來吧，已經到了”

    謝書橋趴在那里沒動，半張臉懶洋洋的枕在臂彎里，一只露出的琥珀色瞳仁，清晰的映出青年耳垂上淡淡的粉紅。他就這樣盯著唐沐，直到唐沐慌亂起身，才在對方離開的前一秒抓住了那過分纖細的手腕，“你昨天說答應我一件事，還算不算數？”

    唐沐自認識謝書橋以來，見到過他吊兒郎當的一面，看似對什么都不在乎的一面，但還從未見過他如此認真的時候，猶豫幾秒后，唐沐點了點頭，“嗯，算”

    謝書橋緩緩笑開，手指不經意的摩挲了下，像是在感受著那前不久還覆著在上面的觸感和溫度。

    來到了H市的生活一切都還算順利。唐沐用這些年攢下的錢租了一間還不錯的房子，而謝書橋，則三天兩頭的來唐沐這里蹭飯，成為了唐沐新家的?？?。

    對于在這座陌生的城市，有這么一個并且也是唯一的朋友，唐沐自是歡迎，但同時也對謝書橋的行為表現出了好奇，因為看謝書橋的樣子，真的不像是會沒錢吃飯的人。謝書橋嘴里吃著唐沐做的咖喱雞，聽罷后漫不經心的回道，“因為外面的東西不好吃”

    唐沐夾了口謝書橋剛吃過的那道菜，放到嘴里細細品嘗了片刻，更加不解，“我覺得……或許是你的味覺出現了問題”

    “可能吧”，謝書橋吃著吃著放慢了速度，唐沐以為他吃飽了，正準備收拾碗筷，便聽到謝書橋突兀地問了一句，“除了我以外，你還給其他人做過這些嗎？”

    唐沐不好意思的搖搖頭，“沒有”

    唐笑那人心高氣傲，怎么可能會看上他做的東西？至于呂懷清，兩人間除了那么點可憐的回憶外，只怕是以后也沒有機會了吧。唐沐想著神色越發落寞，對著謝書橋恍惚的扯了扯嘴角。

    謝書橋看了他一會兒，面無表情的放下筷子，“不想笑就別笑了”

    唐沐，“？”

    “難看”

    有時候唐沐總覺得謝書橋什么都猜到了的樣子，偏偏謝書橋混不吝的外表下隱藏的又比誰都深，唐沐幾次三番的試圖開口，又硬生生的把話咽了回去。

    直到那天，他因為突如其來的暈?；璧乖诼飞?，路過的行人把他送到最近的醫院，護士無法通知他的家屬，只好叫來了謝書橋。

    唐沐躺在病床上睜開眼的那一刻，就知道，完了。

    然而謝書橋的眼神里沒有想象中的厭惡和不屑，唐沐被他扶著靠在枕頭上，緊接著嘴里又被塞進了一口接一口粥和湯類的東西，吃到最后，他生出了種自己就是只被塞滿的填鴨的錯覺。

    “謝，咳咳，謝書橋，對不起”

    本來一直沒什么反應的謝書橋聽到這句突然停下動作，他直視著唐沐，一字一句的道，“你和我說對不起做什么？”

    唐沐越發難以啟齒，“這個孩子……”

    “我哥的吧”

    輕飄飄的話語如同雷霆砸在了唐沐的心上，青年白著一張臉像是傻住了，杏仁圓睜說不出話，那呆呆愣愣的模樣竟顯出幾分不合時宜的可愛。謝書橋強忍著想親上去的沖動，只伸手探進被子邊緣，找到了唐沐緊緊抓住床單的五指，打開后把它們握到了手心里，一根一根的握住，直到十指緊扣，瞧著這一幕，謝書橋滿意的笑了，“也就你傻，那天吃飯的時候，你看著我哥他們倆都快哭出來似的，我要是在看不出來，傻的不就是我了？”

    其實還有一件事。

    聽說呂懷清已經和唐笑離婚了，對于其中原由呂懷清并沒有多向父母透露，謝書橋多少能猜到一些。但……他并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唐沐。

    謝書橋扣緊唐沐的手，抓著它湊到唇邊，輕笑著貼了上去。

    唐沐感受著從手背上傳遞過來的溫度，這下連震驚都顧不得了，紅著一張臉想要掙開，卻反被謝書橋握的更緊，茫然失措間他抬起眼，剛好撞進對方那guntang又熾熱的視線里，“你還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一件事？那好，我現在就想當你肚子里面孩子的爸爸”

    “干的不行，親的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