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人洗好澡，高陽把蘇辰抱到臥室塞進被子里，自己又坐回到了電腦前。蘇辰從被窩里露出一雙眼睛悄悄看他，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輕聲說：“陽陽，別忙了，休息會兒吧?！?/br>
    高陽笑了笑，回頭看他：“我剛轉出來一筆錢，得盯著點防御系統，你先歇著吧?！?/br>
    “唔，好吧……”

    蘇辰只好閉上眼，剛準備睡下，忽然覺得氣氛不太對勁，便又睜開眼睛朝高陽看過去。果然，少年剛剛還微笑的表情突然凝固住，眉頭緊緊皺著，目光竟有些驚怔。

    蘇辰立刻走下床，匆匆走到高陽身側說，“你怎么了？”

    可少年沒回答，仍是愣愣盯著屏幕，蘇辰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身子猛地一震，也呆住了——

    屏幕右下角彈出的熱點新聞，上面明晃晃地寫著：【御凌集團董事凌巍昨夜意外身亡，有目擊者稱犯罪嫌疑人系高氏集團董事長高軒！詳情點擊……】

    ＊＊＊＊＊

    十五天后。

    “高軒！你打算這么硬撐到什么時候？！”

    審訊室內，檢察官劉宇煩躁地瞪著對面坦然與他對視的男人：“目擊證人指名道姓說就是你指使的，你還有什么可抵賴的！”

    高軒氣定神閑地換了個坐姿，微微笑道，“這年頭張嘴就可以給人潑臟水嗎？我還說是我親眼看見劉檢察官您殺了凌巍呢，您要不要也被抓起來審問一下??？”

    “你！”劉宇憤然道，“那是凌巍的貼身保鏢！八個保鏢死了七個，唯一活下來的咬定了你就是兇手！我們也查出來高氏前段時間一直在打壓御凌，高家和凌家早就是水火不容，你的動機……”

    “就說呢，死了七個，怎么就獨獨他活下來了？說不定是那家伙弒主，栽贓到我頭上呢？”

    “高軒！你別在這兒狡辯，你的作案動機清清楚楚！還有證人說你就是因為你的秘書蘇辰被凌巍他們凌辱，你才……”

    “劉檢察官，”高軒臉上仍是笑著，目光卻暗沉下來，像是裹了兩層冰似的，冷得刺人，“請你有一點專業素質，想給我定罪，拿出證據來，沒有證據，就少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你沒有這個資格，懂么？”

    劉宇氣得耳根通紅，他們已經調查了足足半個月，所有線索都指向了高軒就是兇手，可這個男人軟硬不吃，油鹽不進，警覺性極高，又十分狡猾，他們下了好幾個套都被他一眼看穿，怎么試探敲打都沒有用，到今天劉宇也已經忍無可忍了，氣得要原地爆炸也拿他半點辦法都沒有。

    這個人就是兇手，可他們抓不到一丁點的把柄，根本奈何不了他。

    “你們繼續慢慢查好了，”高軒抱起胸，干脆把眼睛閉上，閉目養神，“不過我不在公司的這段時間造成的經濟損失，等出去后我會申請國家賠償金的，還請劉檢察官到時候一定要秉公執法啊?！?/br>
    劉宇氣得狠狠在桌上拍了一掌，咬牙切齒道，“高軒，你以為我永遠都抓不了你是嗎？”

    高軒眼皮都沒抬，興趣缺缺地把頭靠在了椅背上。

    “你手上，加上凌巍，已經有三條人命了，我沒說錯吧？”

    高軒仍是沒動，只是周身的氣壓低了一層，神色也更陰冷了一分。

    “當年你親手殺死了你的妻子和你的孿生兄弟，你以為，過了這么多年，沒有人再記得了是嗎？”

    高軒慢慢睜開眼，仍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緩緩說道，“哦？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劉宇緊緊盯著他，一字字道，“殺人償命，我不會再給你脫罪的機會！別忘了，這一次你得罪的也是一個財閥，你說如果我把當年的線索都告訴給凌家，他們會不會幫我把那樁懸案給破了？”

    高軒一轉不轉地看了他許久，然后低低一笑，再次合上眼，吐出兩個字來：“請便?！?/br>
    “高軒！你以為我是在嚇唬你？！”

    高軒沒理會他的歇斯底里，只忽然說了一句，“我兒子高寧，他還好嗎？”

    劉宇冷笑，“你這種人渣也會關心兒子？”

    高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悠悠說道，“當然，我在家不止關心他，還很‘疼愛’他呢?！?/br>
    劉宇皺皺眉，自然沒聽懂他什么意思，只又逼問了他半天，仍是沒有結果，便氣沖沖地走了。

    等審問室里再次安靜下來，高軒臉上的冷笑也慢慢散了。他垂下眼睛，目光落在自己的雙手上，停頓了很久，然后緩緩搓了搓左手的指腹。

    仿佛一剎那又感受到了這只手狠狠掐在那女人脖頸上的冰冷感覺。

    掌心下掙扎的，痛苦的，扭曲的皮rou……骨頭被活活掐斷的撕裂感，這只手體會過，體會得徹徹底底。

    【哈哈哈哈??！高軒！我知道我逃不掉了，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br>
    女人掙扎著掐緊了他的手腕，用最后的一絲力氣，嘲弄而扭曲地望著他血紅的眼睛，尖聲叫囂著。

    【不過，我最后送你一個大禮啊?！?/br>
    十根尖銳的手指狠狠嵌進他的皮rou，摳出十條血線來，那人惡毒地大笑著。

    【懷高陽的那段時間，我不僅和你上床，還和你弟弟上過。你猜啊，高軒，你猜猜看，那孩子是你的，還是你弟弟的??！】

    【你們是孿生兄弟呢！連鑒定都分不出來呢！哈哈哈哈！你猜猜看呀！他到底是你的孩子，還是你弟弟的孩子??？！你去殺了他呀！你連你弟弟都能殺，連我都能殺！去殺了高陽??！去殺了你的親生兒子啊哈哈哈哈哈??！】

    那個發了瘋的女人，臨到死，都在他心臟上狠狠剜了一個血洞。

    他知道那是她故意留給自己的一個詛咒，她太知道他的軟肋了，就在他最疼愛的東西上劃下一道入骨的血痕。他即便報了仇，親手殺死了她，終究還是無法自控地跌進了那女人臨死前編織的惡毒陷阱里。

    爸爸……

    爸爸……

    他身陷囹圄的時候，那兩個孩子的呼喚聲是他最大的支柱，那時的他絕不會知道，在刻骨的仇恨終于被了結的那一刻，有一根支柱居然會突然斷裂，卻又搖搖欲墜地支撐著，他從此看著那個男孩兒的臉，看著那張與自己如此相似的臉，就仿佛看到了另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那張臉的主人，他從小疼愛到大的孿生弟弟，因為都是私生子，他們曾那么地相依為命，自己那么全心全意愛護的弟弟，居然……為了財產，為了權力，為了高家的繼承資格，背叛他，誣陷他，勾引他的女人，然后親手把他推入地獄。

    他在獄中的三年日夜煎熬，從痛苦到麻木，從麻木到憤怒，從憤怒到仇恨，恨到了骨髓里，整顆心都被污染得沒了半點光明。

    【爸，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對我，為什么這么對我……】

    【爸，不要恨我，求你不要恨我……】

    高軒慢慢握緊了手指，任那孩子哭求哀傷的聲音回蕩在耳畔，許久后，自嘲地笑了一聲，終于閉上眼，不愿再多想了。

    ＊＊＊＊＊

    “劉哥，真的要這么做？”

    審問室外，助手阿金猶豫地說，“這……以暴制暴嗎？”

    劉宇嘆了口氣，又下定了決心，“對待這種死不悔改的渣滓，只能用非常手段了，高家和凌家都不是好東西，讓他們狗咬狗，最好都露出破綻來，正好一網打盡?！?/br>
    “可是……”阿金撓撓頭，小聲說，“好像當年那個案子，說是那兩個死者有錯在先，又找不到有力的證據，才把高軒無罪釋放了的?！?/br>
    “誰對誰錯不是我們該管的，我們只管讓兇手伏法，這高軒手上都三條人命了，誰知道他以后喪心病狂了還會對誰下手？你對罪犯心軟還當什么警察！”

    “好好好，我知道了，那……哎，就這樣吧?！?/br>
    接下來的三個月，鬧得沸沸揚揚的豪門恩怨謀殺案簡直一路都在神轉折。

    先是警方怎么都找不到明確的證據說是高軒指使人殺了凌巍，以至于高軒過了拘留時間被安然無恙地放了出來，可過了沒幾天，忽然又有媒體大范圍地爆料說七年前被報導離奇失蹤的高軒妻子和胞弟，其實是被他謀殺了。這下全國嘩然，一半為高軒爭辯，一半又潑他黑水，當年的案件線索也被曝光得越來越多，再加上檢察院的劉檢察官全力帶人破案，那樁舊案居然被慢慢理清了線索，就差幾個關鍵證物就能確認兇手就是高軒了。

    兩條命案，一旦確認，再加上凌家的推波助瀾，高軒基本就是必死無疑了。

    而這一切輿論的背后推手，正是死者凌巍的哥哥，御凌集團董事長凌霄。

    他甚至公開懸賞了一個億，用來獎勵但凡能夠提供關鍵證物的證人，就在全國人民都在等著看戲的時候，三個月后的某一天，卻突兀地爆出了一件令人震驚的大新聞——【御凌集團董事長凌霄，于昨夜遭遇車禍，當場身亡，經初步調查是剎車失靈導致，車上還有一名司機和同行少年，司機當場死亡，那少年全身重度燒傷，面容燒毀，暫時無法確認身份，此刻正在醫院被全力搶救，生命垂?！?/br>
    高軒看到這則報道的時候，愣了好半天。

    與凌霄周旋了這么長時間，陰謀陽謀用盡，卻沒想到這人居然死了？

    凌家沒了凌霄，群龍無首，再不是他的對手，那個劉檢察官單靠一己之力根本蹦不起來，所以說……自己在這場賭上性命的較量中，居然就這么莫名其妙地贏了？

    他正有些難以置信的時候，阿力推門進來，匯報說，“大哥，確切消息，凌霄真的死了，而且我打聽了一下，那車里的另一個人據說是要提供證物的證人，他們是在去拿證據的路上出車禍死的?！?/br>
    高軒哈地一笑，簡直覺得荒唐，“真是連老天都幫著我，死得好，你去醫院看看那個小崽子死透了沒，沒死就補上一刀?！?/br>
    “是?！?/br>
    阿力剛要走，高軒忽然又叫住他，皺眉問道，“蘇辰他們，還沒消息么？”

    阿力搖搖頭，“二少……哦不，高陽他太厲害了，我們一點痕跡都找不到?！?/br>
    “我真是養了個小狼崽子，”高軒吸了口氣，煩躁道，“正好這堆破事兒了結了，你們全力去查蘇辰他們兩個，有一點消息立刻通知我?！?/br>
    “好的，大哥放心?！?/br>
    阿力剛要離開，大門忽然被人匆匆推開，一小弟匆忙跑進門，急聲道，“高總！蘇、蘇、蘇秘書……”

    高軒猛地一震，立刻走過去，“他怎么了？有消息了？”

    小弟慌忙搖頭，手指哆哆嗦嗦地往后指，高軒下意識抬頭看過去，卻是狠狠一顫，愣住了。

    闊別了足足十個月，那個人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竟是像極了記憶中的模樣，長身玉立，俊美得令人目眩。

    “蘇……蘇辰？”

    男人像是被人照顧得極好，面色十分光潤，可此刻卻突然跑過來急急抓住他的手，眼中一片血紅。

    “軒哥……”

    高軒猛地回過神來，慌忙也攬住他的腰身，蘇辰似乎因為這個擁抱驚愣了一下，可也來不及多想什么，便哽咽著說道，“你弄死我也好，殺了我也好，怎么折磨我都沒關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

    高軒皺了皺眉，本能地因為這句哀求而不悅，“他？什么他？”

    蘇辰終于忍不住，啞著聲流下一行淚來，“軒哥，陽陽他……陽陽他為了你，和凌霄同歸于盡了……你救救他，我求求你，他快不行了，你找人救救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