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接近時不被識破，青青還決定做一番偽裝。

    “我特意買了女裝，還買了假發，其實我有一個優點，我很會化妝的?！彼麄兣鲱^的地點是霍宥城的房子里。這套房子原本是霍宥城跟葉知的婚房，不過因為最開始這樁婚姻根本不是霍宥城期盼的，所以之前壓根兒沒有帶葉知來過，屋子里的一切都是他裝修的，基本上都是他個人的物品。后來他住院了，葉知為了方便搬了過來，東西也很少。

    整個房子的裝修透著濃重的色彩，后現代主義的風格令這里看起來特別壓抑，其中的金屬元素讓人會誤以為是哪個搖滾歌手住的地方，而且客廳還擺了一整套的架子鼓。

    葉知搬來后，只收拾了一個臥室住在里面，現在他們就在他的臥室里交談。

    青青笑起來有些羞澀，“雖然我接觸化妝品的時間很晚，離開家鄉之前都不知道口紅有那么多種類，也不知道眉毛居然還需要畫的，不過我上手很快，手藝特別好，有鬼斧神工的技巧哦！”

    他夸得再厲害，葉知的內心還是拒絕的，“我、我還是穿我自己的衣服吧？我戴帽子，戴口罩，不會被認出來的?！?/br>
    青青連忙道：“在餐廳里怎么可以一直戴帽子和口罩呢？他們相親的地方很高端，這樣是很失禮的，要是真這么做，我們到時候會被請出去哦?！?/br>
    他帶來的女裝有兩套，葉知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買的，假發也有兩頂。葉知知道要換成女裝出去的時候，說不后悔是假的，可他根本不擅長拒絕人，青青又是懇請又是哀求，最后葉知不得不換上了其中一套女裝。

    是很學院風的短裙，呢料摸起來很舒適，垂感也很好，深灰的顏色，搭配黑色的打底褲，腳上穿的是女款圓頭小皮鞋。

    青青穿的也是同款，只是顏色略微有些差別。

    明明都是衣服，身上也沒有半點裸露的地方，但葉知穿起來就是覺得很奇怪很難受，他甚至不敢朝鏡子中的自己看，覺得有點像變態，被強制著坐下化妝的時候，他就干脆閉上了眼睛。

    他的臉大概從沒受到過這樣細致的對待，各種型號的刷子在他臉上刷來刷去，青青還夸他：“知知，你的皮膚好好哦，連毛孔都看不到，又白，遮瑕霜都不用厚涂的?！?/br>
    葉知被夸得臉紅，說話都沒有底氣，“還沒好嗎？”

    “還要再等一會，我得把你的輪廓修飾好，女性的輪廓會更柔和一點?！?/br>
    僵坐了快一個小時，青青終于道：“好了，你睜開眼睛看看?！?/br>
    葉知吸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鏡子中的人的時候，他愣了愣。

    這真的是他嗎？

    黑長直的假發，臉部被修飾得都好像小了一圈，眼睛被化大了一些，眉毛修得比平常要細，看起來真的就像是女孩子一樣。

    “好漂亮，不過眼睛還要再化一下，你剛剛都閉著眼的?！?/br>
    畫眼線的感覺十分難受，葉知眼圈都紅了，青青才說化好了。

    鏡子里的人十分漂亮，五官既漂亮又精致，看得葉知一點都不習慣，他只看了兩眼就別開了頭，盯著青青給自己化妝。

    青青長得比他漂亮得多，再加上比他矮一些，穿上女裝沒有絲毫違和感，看起來又清純又可愛，是很容易讓男人心動的長相。

    因為里面是襯衫，又系了領帶，喉結就徹底被遮掩起來了，兩個人便出了門。

    坐上環城線，半路的時候下起了雨，兩個人沒有帶傘，下了車淋了一段雨才到達那家餐廳門口。

    “早知道應該提前看看天氣預報?！鼻嗲嗄贸黾埥韥斫o兩個人簡單擦拭了一下，“幸好我買的化妝品都是防水的，妝面沒有花?！?/br>
    葉知笑了笑，抬頭看著面前的餐廳。

    肯定很貴。

    這是他心中第一個想法。

    任何能開到五星級酒店旁邊的餐廳都會很貴，而且這條街還是中心市最有名的品牌街道，葉知即使沒有來過，大概也知道在里面用餐可能是需要預約的。他正想詢問一下，青青已經挽起他的手臂，小聲道：“你放心吧，我已經提前預約了座位了，離他們的位置不遠?！?/br>
    葉知好奇，“你連他們坐哪里都知道嗎？”

    青青點點頭，表情有些苦澀，“他又不避著我，我能隨時看他的光屏，在上面看到了座位信息?！?/br>
    他們來的比正常用餐的時間要稍早一點，店里還沒有什么人。踩在一塵不染的地面上，葉知心里多少有些緊張，青青比他更緊張，不過因為大概經常來這種店，所以點單什么的看起來很熟練。

    “喝點酒吧？”青青問他，不等葉知回答，眼睛里已經泛著請求，“陪我喝一點，好不好？”

    葉知本來要搖頭的，這時候就變成了點頭。

    餐廳里沒有卡座，桌子跟桌子的距離離得很寬，只要輕聲說話，能形成互不打擾的圈子。葉知因為穿著女裝所以整個人比平常還要緊張，侍者過來的時候總擔心對方看出自己的異樣來。倒是青青的話便少了，點好單之后就開始盯著門口的方向看，看到進來的一個女性就問葉知，“你覺得會不會是那個呀？”

    對方大概穿著高跟鞋，葉知即使沒有回頭也能聽到鞋跟踩在地板上發出的“咚咚”響聲。他沒好意思明目張膽地觀看，等對方快靠近的時候才側過頭看了一眼。

    很漂亮，整個人非常有氣質，穿著一襲紅衣，愈發襯得她膚色雪白，妝容跟衣服很相配，顯得氣場非常強大。

    她被侍者領到了他們右側前方的位置坐下，青青松了口氣，小聲道：“不是她?！?/br>
    他們的餐點慢慢送了上來，紅酒、牛排，分量很少但擺盤精致的黑松露煎蛋，甜羹的底料是燕窩，總之看起來就很昂貴。

    “總覺得我們今天的打扮錯了，該買禮服才對?！鼻嗲嘤行┛鄲?，“不過禮服要搭配高跟鞋才好看，我覺得我們穿不來。而且穿禮服坐環城線什么的，太違和了?！?/br>
    葉知不知道答些什么，對面的青青眼睛突然瞪圓了，整個人也僵硬了好一會兒，才拉著葉知的衣袖低聲道：“是霍市長誒！”

    聽到這三個字，葉知只覺得腦海中響起一陣轟鳴聲，整個人也像是被凍住了一樣。

    “這里是知名的約會餐廳，難道他是來約會的嗎？”青青壓低了聲音，眼睛里卻有一種發現八卦的興奮感。

    葉知無法說話，喉嚨像被哽住了，也無法移動，哪怕脖子動一下都做不到。他的心跳好像靜止了，又好像快得數不清頻率，在聽到青青后面那句話的時候，心里突然期盼對方是看錯了。

    然而隨著侍者“這邊請”的聲音響起，葉知沒有看到人，鼻腔卻先聞到了熟悉的木葉香氣。

    這股味道第一次是經由鼻子捕捉到的，后面慢慢沉淀于心中，他們最親密的時候，甚至沾滿了他的全身。

    所以他即使還沒有看到對方的臉，也能確認霍宥橋真的來了。

    男人還經過了他的身邊，離他最近的時候彼此的距離都不超過一米，然而對方沒有發現他，沒有低頭，沒有停留，繼續往里面走，直到坐在那個紅衣美女的面前。

    青青對葉知的態度一無所覺，只沉浸在發現八卦的興奮中，一時之間連自己的苦惱都忘了。他小心翼翼地偷看著，發現事情真的如自己猜測那樣的時候，又抓了抓葉知的袖子，“居然真的是約會誒！霍市長今天打扮得好帥??！比電視上還要帥！看起來跟那個紅衣美女好相配哦！”

    他獨自興奮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得到葉知的回應，回頭看他，才發現他在倒酒。

    “你怎么一點也不奇怪??？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青青問他，但沒有等到回答，注意力就被進來的兩個人吸引住了。

    他要等的人終于來了。

    程巖舟也穿著挺括的西裝，他長相本就英俊，特意打扮過之后看起來更是豐神俊朗，而他身邊的女性則是嬌小可愛，膚白貌美，兩個人站在一起顯得極為登對。

    就跟霍宥橋和那個紅衣美女坐在一起一樣。

    看到他們落座，青青的眼圈頓時紅了，抓起葉知倒好的酒便往嘴巴里倒。

    葉知并沒有阻止他，自己也喝了一整杯的紅酒。

    很昂貴的牛排和其他的菜色慢慢冷了，但誰都沒有動，只有一瓶酒被喝得精光。兩個人一直沒有說話，喝完最后一滴酒，青青才小聲道：“知知，我們走吧？”

    葉知點點頭。

    他喝酒的次數非常非常少，酒量卻并沒有想象中的差，至少比青青要好一些。青青走起來已經有些踉蹌了，要葉知扶著他才能走出去。付賬單的時候，青青看起來已經有些迷糊了，葉知便掏出自己的錢包將賬付了。

    “你的錢包好舊?！弊叱鐾饷?，青青還知道吐槽，又道：“我明天把錢給你?！?/br>
    葉知笑了笑，“不用給，沒關系?！?/br>
    外面還在下雨，原本下得悱惻的雨絲現在已經變成了雨滴，不算很大，但也不小，天空還陰沉沉的，襯得街邊的路燈都昏暗了不少。葉知問道：“你要怎么回去？我們一起打車回去嗎？你可以上我那里睡?！?/br>
    “不行，他會查崗……”青青突然笑起來，“他都來相親了，說不定今年就結婚，可居然還每天查崗，他不回去天經地義，我要是不在家就會被他兇巴巴的質問，他怎么可以對我這么壞……就因為他出了錢么？”

    他哭了出來，淚水在臉頰上沖出兩條白色痕跡，“可我不想被當成商品啊……”

    葉知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事實上，他的心情并不比青青要好多少。

    “霍宥橋在相親”這件事給他的打擊比他想象中要大一點，他從小不敢奢求什么，無論失去什么都會隱忍下來暗自療傷，然后真正放棄那樣東西，這是他對自我的保護機制。

    因為奢求也得不到，擁有也不代表不會失去，所以他總是勸自己看開一點。

    唯有這樣，才能還算心理健全的活到現在。

    只有霍宥橋，他想要擁有，哪怕付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最終仍舊不可能如愿。

    然而這樣瘋狂的念頭一冒出來，丈夫的存在又將它生生壓制了下去。

    “我、我要進去找他！”青青突然握緊了拳頭，然后立即轉身往里面走。葉知一愣，連忙去抓他，“這樣……不合適吧？”

    青青紅著眼睛看著他，“可我現在就想這么做，我知道結果不會好，可如果現在不這么做，我會后悔一輩子的?！?/br>
    葉知最終松開了手。但他也沒有走遠，在餐廳的轉角處等著，雨聲掩蓋了一切，他沒聽到吵鬧或者爭執聲，但看到了程巖舟攬著青青走出來然后鉆進車里的畫面。

    看到好友似乎沒有受到傷害的樣子，葉知松了口氣。他抬頭看著雨幕，看夜幕沉沉，看潮濕的地面，最終抬腳踏進雨中。

    看起來不算太大的雨，澆落在身上的時候就泛著陰冷。假發很快被打濕了，離站臺卻還有一段距離，葉知沒能加快腳步，喝下去的酒精終于發酵，侵蝕著他的身體，讓他的神智都變得恍惚。

    葉知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喝多了，要不然的話，怎么會看到霍宥橋的車停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