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溪悠悠轉醒的時候，就發現柳奕之還是保持著昨晚的那個姿態，親密地摟著他，腦袋依偎在他的肩窩，平和的呼吸聲陣陣傳來。

    姜溪揉了下惺忪的睡眼，稍微動了下枕在柳奕之脖頸下的手臂，耳邊的呼吸聲便陡然加重了些，柳奕之似乎不滿被驚動，模糊地哼唧了聲，蹙著眉，稍微抬起腦袋瞇著茫然的眼呆呆地看了幾秒眼前的人。

    四目相對，兩人一時無言。柳奕之似乎還在思考，片刻過后又低下頭在姜溪的頸窩依戀地蹭了一下，用沙啞干涸的聲音悶悶道，“……老婆，我頭好痛?！?/br>
    姜溪：……

    他剛想糾正這個稱呼，又看到柳奕之困倦地半撐起身軀釋放出被他枕在脖頸下的手臂，他雙眼迷離，仿佛無法對任何事物聚焦，卻依然準備地摸到姜溪的手牽在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又窩回姜溪懷里，將那戴著戒指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腦袋上，用模糊的聲音有點苦悶的道，“……好痛，老婆揉揉?！?/br>
    姜溪對他熟稔自然的撒嬌一時弄得五味雜陳，可目光落在手指上的戒指時心里不由得沉了下，手指也順應地插在了柳奕之濃密的發間，輕輕地給他揉腦袋，過了半晌才又壓低聲線，像在說悄悄話那般小聲的問他，“…不要叫我老婆…你還記不記得昨晚的事?！?/br>
    柳奕之“唔”了一聲，模糊地回答，“記得?！逼毯笥钟幂d著些微頹意的聲音問他，“……你要反悔嗎？”

    姜溪疑惑了下，他都沒答應過什么，反什么悔？

    又感覺柳奕之動了下，昂著腦袋，那雙充斥著霧氣的眼眸里帶著幾分孱弱的傷心，“說是我對象，收我送的……”

    姜溪昨晚就想到這一出，此時更像好不容易在試卷上看到會做的題一樣，連忙答道，“不是，這個戒指，需要我還——”

    ……還給你嗎？

    他原本只是詢問，可話語說到一半又頓住了，發現自己的問題好似太過傷人，才又慌忙止住了話頭。

    空氣一時沉寂了下來，柳奕之也怔楞了一下，好像整個人呆滯在那里，原本高昂的情緒瞬間蔫了下去，他微微抿了下唇，卻也不再對此做任何回應，只是艱難地清了下干澀的嗓子，撐起身子道，“……去洗澡了?！?/br>
    聲音悶悶不樂，好像是在鬧脾氣，卻又似乎多了點什么。

    姜溪有些時候也會挺討厭自己的笨嘴拙舌，他感覺心臟微微滯了一下，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從事實來看，明明是柳奕之不講理，明明是柳奕之逼著他收的戒指，又騙著他說出的那些話，好像從來只按照自己的想法隨意的揉搓他一樣。

    可即使如此，姜溪卻感到了一種自責的情緒，他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腦袋里的想法只是單純的不想讓柳奕之不開心，因此只是稍微的遲疑過后便抓住了柳奕之將要掀開被子的手臂，有點試探地問，“…你…生氣了嗎？”

    柳奕之一時沒有動作，攥著被子的指微微發緊，幾息過后，他稍微側了下腦袋，看向姜溪的余光里帶著疲憊，可大部分都是平時的冷靜，像大霧散開后幽深的竹林。

    那樣的視線幾乎是瞬間就讓姜溪心里難受的梗了一下，仿佛連流通的血液都漸漸滯澀。昨日的那些甜言蜜語與親昵好像在瞬間變得煙消云散，他看見柳奕之又緩慢地將腦袋轉了過去，只留給他一個烏黑的后腦勺，傳來的語音甚至都變得低沉理智，“不生氣，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這樣叫了?！?/br>
    柳奕之的行為輕便隨意地撥亂了他心中的琴弦，好似那人是如此的任性又來去自如。姜溪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感受，他說不出來，只是心臟緊縮，抓在柳奕之手臂上的指忍不住收緊，又忍不住放軟語音，“……柳…奕之，別這樣好不好？”

    柳奕之理應是那樣理智冷靜的人啊，所有人眼中的柳奕之都是這個樣子的，可唯獨在姜溪眼中不是，于是事到如今，他已經難以接受柳奕之用這副神情對待他。姜溪生性溫和，很少有過激烈的情緒，可此刻迸發的所有情緒都淤積在他胸口，一時滿漲得他分外難受。

    他有點難過地講，“我們…就像之前那樣……你同意嗎？”

    柳奕之終于不再是一副隨時要起身的模樣了，他回過頭來將手掌撐在姜溪的身側，“哪樣？”又身體前傾，吻了下姜溪的臉頰，繼而后退些用一雙黑眸凝視著姜溪，“這樣嗎？”

    他小聲的問道，語音輕微的像是在問自己，“可這樣是什么樣??？床伴關系？溪溪只喜歡滿意我在床上的表現嗎？”

    姜溪心亂如麻，柳奕之驟然的緊逼讓他啞口無言?？砂肷沃?，柳奕之卻驀然笑了，像平時一樣溫柔的吻他的額頭，“沒事，溪溪喜歡就好?！?/br>
    明明是挺柔和的語氣，姜溪卻還是感受到了柳奕之身上的頹靡，心臟好似被人狠狠錘了一下，酸酸痛痛，他不想聽見柳奕之說這種好似卑微的話語，他手足無措，捂著被柳奕之吻過的額頭，猛然間有種想哭的沖動，他覺得分外難受，又想問柳奕之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這樣高明的撥動他的心弦，可他又找不到任何痕跡。

    姜溪眼眶都紅了，猛然拉著柳奕之的胳膊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下，咬著唇說，“是不是一直戴著戒指，是不是給你做老婆，你就、你就…開心?！?/br>
    姜溪的樣子看起來難受極了，柳奕之沉默了一下，還是湊上前去將人摟在懷里溫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用下巴抵著他的發頂，坦誠的哄道，“溪溪，別難受別難受，是我好喜歡溪溪，是我著急想和你在一起…是我總逼你…”

    姜溪聽著他的答復，腦袋靠在柳奕之懷里，哽了一下道，“你、你總是這樣……”

    好像只要能達到他的目的，他能想出好幾種辦法逼著姜溪同意?？删退阒?，他還是默認著答應了柳奕之。

    柳奕之也不推卸，輕輕“嗯”了聲，又分開些用唇去蹭姜溪的微紅的眼瞼，“對不起，溪溪老婆，可我舍不得……”

    他是真的舍不得。該如何去形容這種感受呢，昨晚姜溪收下的戒指和所承認兩人關系的話語，對于柳奕之來講，更像是一種生日限定，在酒醉不清的時候可以擁有，清醒時便又會被收回?？伤呀浵硎艿搅诉@張體驗卡帶來的安心與幸福，便再也忍受不了還回去的痛苦，再也舍不得放手。

    ＊

    回去的路上，姜溪仔細地回想著發生的一切，可記憶卻始終停留在他想要摘戒指時，柳奕之那一秒的怔楞。

    他并非討厭柳奕之，卻總是迷茫又害怕地看不清這個人。柳奕之與他從來不在一個維度，他下意識地害怕柳奕之的進攻，可結果依然還是節節敗退，他在無法防范的攻勢中步步淪陷，卻又無法真的抽身離開。

    但不管如何，他始終為自己傷害柳奕之的那一秒感到自責。不過柳奕之仿佛并未介意，他此刻心情甚好，握著姜溪的手就塞在溫暖的口袋里往宿舍樓里走。

    姜溪躊躇了一刻，又忍不住問他，“……腦袋還痛不痛??？”

    柳奕之揣在口袋里的手捻動姜溪的指，聽到他的關心也開心得笑了下，“不痛了啊，老婆?！?/br>
    “嗯……”

    姜溪早就沒法反抗了，這會兒只能應聲答著。

    宿舍樓就在前面，柳奕之膩歪地牽著他往臺階上走去，可到了所屬的樓層時，姜溪卻發現似乎有個長得挺可愛的男孩正守在柳奕之宿舍的門口。

    “小柳哥哥?！彼祜慕辛寺?，姜溪對這聲音還算熟悉，知道是昨晚打電話的人，轉頭去看柳奕之的面色，發現他的神色已經完全冷了下來，眉宇間是數不盡的厭煩。

    兩人都還未講話，倒是那男孩掃了眼柳奕之同姜溪揣在口袋里的手，神色微變了下，旋即又掩蓋住所有情緒，他不先和柳奕之說話，反而溫和地沖著姜溪笑了下，像是以主人問客的身份笑問道，“請問您是……？”

    柳奕之一句“讓開”正要出口，一旁的姜溪卻突然有點怕生的笑了下，猶豫著，還是禮貌的朝著男孩伸出手去，“……我叫姜溪?！?/br>
    男孩聽出了姜溪的聲音，他想到姜溪那時似乎有些緊張的聲音，只當他是假裝的，便也意味不明笑了下，“昨晚的對象？”

    姜溪給人突然點出來時還有點尷尬，剛想說是，又想到已經答應了柳奕之的事，只能吶吶地糾正道，“是老婆?！?/br>
    對面的笑容僵住了。

    與此同時，姜溪感覺到柳奕之抽了手出來，又伸著長臂將他整個人都往懷里摟了一下，呈現出一種保護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