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潛雷爆發

    何洋不但二十四號沒有來，二十五號也仍然是沒有到公司，周二下午主管通知大家：“何洋已經云辭職了，發了一封郵件到人事那邊，如今電話已經打不通，你們是不是有人借了錢給他？”

    顧沐蓉立刻就望向秦小鳳，秦小鳳是坐在另一排座位，而且背對自己，雖然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但顧沐蓉可以看到秦小鳳的脊背挺直到幾乎僵硬的程度。

    顧沐蓉馬上便問道：“那么他六月的工資還在的吧？”

    主管看了看她，道：“是還在財務，但是他這個月有的時候就會請假，工作也沒有交接，而且現在已知的，借給他錢的就不下四五個人，你們自己算一算能拿到多少補償？”

    辦公室里登時一片議論紛紛，這時另一位主管說道：“不要吵不要吵了哈，這畢竟是你們個人的事情，不要影響到工作，有什么話下班之后再說，以后不要隨便向外借錢，尤其是這樣大筆數額的?！?/br>
    幾天之后，財務將何洋的工資特別提前核算了出來，七扣八扣幾乎全部扣完，其余的分給各位債權人，一共七個人，每個人得了兩百塊的傷心費。

    別人倒還罷了，秦小鳳幾乎要氣到暈死，差一點哭了出來：“平時看他也是個很好的人啊，為什么忽然竟做出這樣的事來？”

    本來十一節的時候想去桂林旅游，這一下全泡湯了，而且人與人的信任啊，初出校門的秦小鳳，見識到了社會的莫測與無情。

    顧沐蓉道：“大概是在外面欠了債，所以就把手伸到同事這里來了，古往今來慣常的是殺熟?！?/br>
    “我們在學校里，哪里見到過這樣的事情，當時有人和我們講，社會很復雜，不像校園這么單純，如今我是真的看到了，太可怕了?！?/br>
    顧沐蓉：終于淋到了社會的冷雨，不過這其實還不算嚴重，甚至可以說是小事。

    “哦如果這樣說，那么我們的學校沒有那么象牙塔，有個人畢業的時候，別人還給他錢，他當面點數了，鈔票張數是對的，但是從那個人的宿舍回來，轉過來另一邊再點一遍，就發現少了一張，原來對方把一張百元鈔票折疊起來夾在中間，在那一邊數來就是兩張?！彼闶橇眍惖陌?，自己最近有空也看科幻。

    秦小鳳雖然傷痛自己的錢，還有那逝去的對人的信任，但聽到這里也覺得很有些離奇，便問道：“那么后來怎么樣了？”

    顧沐蓉道：“他自然是去質問人家啊，然而對方說自己歸還的錢數沒有問題，當時還有舍友也在現場，可以作證，是他在抹黑訛詐，所以那個男生給我說了之后，我的想法就是：以后錢款當面點清，一定要兩頭點數，不能只數一頭?！?/br>
    “他是你的朋友嗎？”

    “算是吧?！?/br>
    自己大學時代的追求者，湖北人，個子小小的，一口方言，讓人很難聽懂，不過人倒是很有趣，總是笑盈盈的，擅長察言觀色，而且也非常精明，雖然與他交往不多，但是顧沐蓉也可以看出，這個人的一顆心全是眼。

    這種事自然瞞不過同宿舍的人，當時自己的舍友便評論道：“從外貌不是很合適?！?/br>
    顧沐蓉相貌清秀，至于那個男生，說是“其貌不揚”已經是相當客氣了。

    那時自己說：“相貌倒也罷了，我只是覺得，不是很感興趣?！?/br>
    這么多年出來社會，也聽了一些新聞，才知道這種一張變兩張已經算是小兒科，還有用色彩漸退的筆來寫借據的，如果將來萬一自己向外借出資金，立字為證的簽字筆一定要自己攜帶。

    周六七月六號下午，秦小鳳去市區，當晚說是不回來了，顧沐蓉便反鎖了門，進入空間，這一次她沒有急于立刻寫文，而是召喚出橘姬，查詢自己的水晶石，真的是太開心了，居然已經有了一千零六十二枚，于是顧沐蓉立刻便兌換了一平米的上海青田地，按下確認鍵之后，只聽“叮鈴”一聲脆響，寬大的書桌面一分為二，左邊是用爪子搔癢的橘姬，右邊是一個界面，空蕩蕩的窗口之中有一個飯碗口大的圖標：油菜田一平米。

    顧沐蓉點開圖標來看，只見里面是一片光禿禿的土壤，一棵小油菜也沒有，“既然種子還在萌芽，為什么圖標是欣欣向榮的青菜？”

    橘姬：“那個是前景預期?！辈皇菍崟r狀態。

    顧沐蓉扳著手指計算：“這樣說來，到八月五號的時候，我就可以吃小青菜了？”

    “你要提前幾天也可以，就是菜棵太小，嫩倒是非常嫩了?！?/br>
    顧沐蓉：“那還是不必了，我也沒有這樣急?！?/br>
    激動了一會兒，顧沐蓉便平靜下來，打開電腦繼續寫文，晚飯的時候，她回到外面宿舍中吃了一個面包，然后重新進入空間繼續碼字，鍵盤敲一會兒停一會兒，中間就看看視頻、找找資料，自己比不得那些才女，文思如泉涌，自己是寫一小段就要卡殼，所以寫得斷斷續續。

    到了八點多的時候，忽然間屏幕下方任務欄里的微信圖標閃了一閃，她點開微信一看，是秦小鳳發來的鼻音濃重的語音消息：“沐蓉，你睡了嗎？我在門口?！?/br>
    顧沐蓉腦子里登時“嗡”地一聲，連忙說道：“我馬上就出去，你稍等一下?！?/br>
    顧沐蓉快手快腳收拾起桌面的電腦和手機，風一樣回到宿舍中，收起空間門，然后趕快打開宿舍的門鎖，滿含歉意不住地解釋：“不好意思啊，剛才戴著耳機在洗手間……小鳳，你怎么了？”

    顧沐蓉素乏捷才，很少能夠做到隨機應變，這樣的臺詞是她之前已經設想好的，她曾經考慮過種種意外情況，預設好了解說理由，或者說是帶著耳機睡著，或者是帶著耳機在洗手間，要么就說戴著耳機看片子，具體選擇視自己離開宿舍的時間長短而定，因為六點多的時候剛剛從外面回來，那個時候外面還是風平浪靜，想來秦小鳳也不至于敲了兩個小時的門，于是顧沐蓉就選擇了“蹲馬桶”這一條。

    不過顧沐蓉很快便明白，此時秦小鳳是顧不得分辨自己解釋的真偽，因為她滿面淚痕，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進門后便一頭撲倒在床上，放聲大哭。

    顧沐蓉關上了門，免得有蚊蟲進入，然后便來到小鳳身邊，問道：“怎么了？怎么了？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小鳳哭到抬不起頭來，一直又過了半個多鐘頭，這才哽哽咽咽地說：“我男朋友……和我……分手了?！?/br>
    顧沐蓉：（ΩДΩ）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本來說不在意巧克力囊腫的？況且你又不是真的有那種問題?！?/br>
    “就是……就是他……知道我在騙他……所以……就分手……”

    “你不是準備和他說是誤診嗎？”

    “給他……猜出來了……”

    顧沐蓉：究竟是你演技不熟練，還是你男朋友太聰明？這都能猜出來？

    “小鳳，你要不要先洗個臉，喝點水之后慢慢再說？”

    秦小鳳點了點頭，抽泣著說：“沐蓉……你能幫我……打開一下空調嗎？”

    顧沐蓉：“啊，是我疏忽了，現在開空調?！?/br>
    顧沐蓉找出遙控器，啟動了空調，一陣冷風從送風口吹出，房間里開始降溫。

    秦小鳳去洗手間洗了臉，回來之后仍然是抽抽噎噎，這種情況顧沐蓉也不知該怎樣勸說，只能說：“你們雙方暫時都先冷靜一下，過一段時間再重新談，剛剛得知這樣的事情，他可能也是有些受不了吧?！?/br>
    秦小鳳點著頭：“我也知道忽然之間是難以接受的，而且這件事真的是我有錯，他和我說，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很難的，他也不認為我應該無條件信任他，但是這樣的測試方法，讓他難以接受，如果有什么疑問，我可以直接問他?！?/br>
    顧沐蓉：倒是一個很坦蕩的人呢，起碼從言論來看，很是通情達理。

    秦小鳳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我現在后悔都來不及了……為什么我會信了這個主意？”

    顧沐蓉只能勸說：“你先不要想這么多，過兩天再聯系他一下，你們是從大學就開始戀愛的，也未必就弄到這樣決絕啊?！蹦莻€男子是秦小鳳的學長，提早畢業一年，兩個人相戀到現在已經三年了，確實是有比較深的感情。

    到了十點多的時候，顧沐蓉終于不能再陪，小鳳也已經哭得累了，于是便熄燈休息，不過這大半個晚上，顧沐蓉也沒有睡好，耳邊總是隱隱約約聽到小鳳的啜泣聲。

    秦小鳳的事情很快便在辦公室內傳開，雖然大家都不會公開議論，但是背地里竊竊私語總是難免，這一天幾個女同事一起吃飯，秦小鳳默默地坐在那里，用筷子戳著碗里的米飯，眼看都要戳成米糊。

    莉莉問道：“小鳳，你和男友怎么樣了？”

    小鳳沒有說話，低垂著頭搖了搖頭。

    這時祝美娟嘆了一口氣說道：“還是太年輕了，為什么要求這樣高呢？何必一定要追求純粹的愛情？愛情再純粹，又有什么用？還是要生孩子做家務，為了錢而煩惱，還有丈夫家里的那些關系?！?/br>
    美娟姐悲劇了，不曉得是杜彩紋出謀劃策。

    果然旁邊的杜彩紋頓時便感到自己受到指責，冷笑一聲，說：“美娟姐，為什么一定要這樣悲觀消極呢？‘法乎其上，得乎其中；法乎其中，得乎其下’，如果在還沒有結婚的時候便認同了這種平庸灰暗的前途，對男人毫不做要求，真的結婚之后又要怎么樣呢？起碼要知道這個男人是不是真的愛自己，如果是真愛，婚后才更有保障?！?/br>
    顧沐蓉：如今的情節發展是相當有戲劇性，半點都不落俗套的，如果是直接分手就沒意思了，就好像賈寶玉如果是五十歲出家就索然無味，二十歲棄絕紅塵則很凄艷，然而總覺得前者才更加現實，雖然失去了許多美感。

    于是顧沐蓉便打圓場道：“后面再和他談談吧，不過這種事以后不要再做了，算是引以為戒，如果你不想生孩子就和他明說?！?/br>
    小鳳：“其實我是想生的……”

    杜彩紋挑起眉毛，道：“男人對這種事有的是辦法，你說不想生孩子，他當時可以滿口答應，什么‘尊重你’之類，就是要把女人先哄到手，結了婚之后有的是方法逼生，要離婚不是那么容易，所以直接用巧克力囊腫測試一下是否繁殖癌?！?/br>
    顧沐蓉搖頭道：“婚姻本來就有各種坑的，想要避免被坑，那就不要結婚，說巧克力囊腫，這個病也可以治啊，我是覺得有什么話就明白說出來，沒必要這樣做?！?/br>
    杜彩紋面上如同嚴霜一般：“都和你說了男人有各種方法套路女人，直接說不生孩子他們可以假裝開明，先答應下來，后面再逼生，所以婚前就要驗明人品，這個很重要。你怎么這么心疼男人？平時還說什么不結婚，我看你不過是借著不婚跟男人討價還價，像我們這樣，才是真的不在意婚姻?！?/br>
    顧沐蓉：……不婚現在如此政治正確，如此流行了嗎？自己偶爾刷微博，是能看到有人在說反婚，不過只是網絡上的意見而已，現實之中還真的幾乎沒有聽到有人這樣講。

    顧沐蓉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懶懶地吃過了午飯，便回到辦公室繼續上班。

    到了四點多的時候，顧沐蓉正在處理單據，忽然手機響了起來，雖然是一個陌生號碼，不過她仍然接起電話，只聽里面一個男子的聲音：“喂，請問是顧小姐嗎？”

    “是的，您是？”

    “顧小姐，你認得何洋是吧？”

    顧沐蓉不知怎么，幾乎本能地就知道了對方是誰：“我和他只是同事關系，他現在網易云辭職，已經人間蒸發了?！?/br>
    “是這樣的，何洋欠了我們一筆錢，現在已經逾期一個月，我們也是找不到他，所以只好聯系他的親人朋友，看看有誰知道他的下落，我們只是希望他能夠將錢還回來，您一定可以理解的，像我們這樣的小型借貸平臺，壓力也是非常大的?！?/br>
    “嗯我明白，不過他現在已經將所有聯系方式都拉黑，我想問一下，他到底欠了你們多少錢？”

    “欠了十五萬元?！?/br>
    “唔那真的是不少啊，其實不僅僅是你們，他將要離開的時候，在公司里也向其她人借了錢，現在這些老同事也是找不到人還錢?！?/br>
    “也真的是為這些老同事難過?！?/br>
    雖然是借貸公司的電話，但是對方說話卻是很客氣禮貌的，并不是兇狠蠻橫，因此顧沐蓉居然和他聊了起來，不過也不好聊多，畢竟經理和主管就在前面盯著，自己也不能聊太久，因此過不多時，顧沐蓉就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