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小崽子都很沉默，兩條細小的胳膊圈住沈墨的脖頸，將腦袋埋在對方的頸窩處，一聲不吭。

    沈墨一手攬在小崽子的背上，另一手托住他的小屁股，抱著他回到了小崽子的房間。

    他本來想把小家伙抱到床上，但見對方一身臟兮兮的，灰頭土臉，想必是和喬治在泥地里滾了好幾圈，白色的上衣被渾濁的泥水和血液的混合物沾染，實在臟得要命。

    他微微蹙了眉，低聲道：“你把衣服脫了?！?/br>
    說著也不等對方的反應便上手開始給對方解上衣的扣子。

    小崽子的臉微微紅了紅，像是有些害羞，但也沒有做多余的反抗，任由沈墨將他的上衣脫了下來。

    小崽子身形瘦弱，一身皮rou細膩柔嫩，白皙光潔的肌膚上布著大大小小的青紫淤痕。而肩膀上還有一塊咬傷，此時還在不斷流著血，血液匯成溪流滴滴嗒嗒地往下淌。

    滿身的傷痕看起來便觸目驚心，令人心生不忍。

    沈墨眉心微擰，本來還想把對方的褲子也脫了，看看下半身的傷勢。

    但見小崽子紅著一張臉，雙手死死護著自己的褲頭，緊咬著牙，一副十分害羞又倔強的模樣，便暫時放棄這個打算。

    他伸手指了指白身上的那些烏青，低聲道：“這些都是你剛才和那家伙打架弄出來的嗎？”

    白抿了抿唇，輕輕搖了下頭，然后又點了下頭。

    沈墨眉頭蹙得更深，“什么意思？不是剛才打的，但都是和他打架弄的，是嗎？”

    白輕輕點了下頭。

    沈墨的眼神冷了下來，他忍不住攥起了手指，指尖泛白，掌心深陷。

    他深吸了口氣，強捺住現在就沖去把那個混蛋揪出來揍一頓的沖動。

    他施展治愈魔法替對方療傷，輕聲道：“你們兩個有什么過節嗎？為什么頻繁打架？”

    小崽子輕搖了下頭，又垂下了腦袋，手指輕輕地抓著膝上的褲子布料。

    半晌之后他才低聲道：“我去年來這里的時候，第一次見面他好像就不太喜歡我，還笑我長得像個女孩子，讓別人不要和我一起玩，經常帶頭和別人一起欺負我。

    那時候我們還會在一起上課，他就坐在我的后桌，知道我連魔力元素都凝聚不起來之后就罵我是個‘小廢物’?！?/br>
    沈墨微微睜大了眼，“他怎么能這樣！那你有和mama說別人欺負你的事嗎？”

    白輕輕點了下頭，腦袋垂得更低了，身子微微地發著抖，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褲子。

    他停頓了半晌，嗓音微微有些沙啞，“我，我和mama說他們欺負我，我不想和他們待在一塊兒。mama不相信我，還說為什么他們不欺負別人就只會欺負我，肯定是因為我哪里做錯了，還讓我去向他們道歉?！?/br>
    沈墨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他深吸了口氣，沉聲問：“那之后呢？”

    “mama買了一堆他們喜歡的東西讓我去送給他們，讓我和他們打好關系。

    那時候他們收下了，還說以后再也不欺負我了，但是他們還是不愿意和我一起玩。

    后來有一天，我聽到喬治和羅賓在聊天，他們說我是個傻子，竟然這么輕易就相信他們了?！?/br>
    白說到后面，聲音已經十分沙啞低弱了，甚至帶著些細細的哭腔。

    沈墨也不忍小崽子再回憶下去，連忙心疼地把對方攬進懷里，傾身吻了吻對方的眉心。

    他輕聲安撫道：“做錯事情的一直都是他們，白沒有錯。下次哥哥找機會幫你教訓回去，白不要傷心了好不好？”

    他用指腹輕輕擦去對方臉上的淚痕，“乖，不哭了?！?/br>
    “嗯！”白在他懷中乖巧地點了點頭，輕聲道，“謝謝哥哥?！?/br>
    沈墨揉了揉對方的腦袋，“你把褲子脫了，我看看還有沒有哪里受傷?！?/br>
    白又紅了臉，但見哥哥一臉堅決，又不敢當著人的面脫下褲子，只好背過身去。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在哥哥面前赤身裸體會這么害羞，明明他和哥哥都是男的。

    沈墨的目光從對方的脊背逡巡著往下，像是審視一般一寸一寸地掠過對方的肌膚。

    他的視線凝在對方蝶骨上一小塊與別處顏色不太相同的肌膚上，一面施展治愈魔法替對方療傷，一面隨口問道：“你后背上面原來就有一塊胎記的是嗎？”

    白疑惑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mama從來沒有跟我說起過這件事?！?/br>
    “你自己洗澡的時候，或者照鏡子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它嗎？”

    沈墨伸出指尖輕輕點在那一處肌膚上，指腹在上頭輕輕摩挲了一下。

    那處肌膚只比其他地方的顏色稍稍暗了一些，看起來也很光滑，但是摸上去的觸感卻很奇怪，像是有花紋一般有些凹凸不平。

    他微微蹙了眉，“你這里摸上去怎么這么奇怪?！?/br>
    白聞言更驚訝了，扭過頭來看他。

    “哥哥你摸上去了嗎？我怎么沒有感覺到?！?/br>
    沈墨一怔，隨即又進入真視的狀態。

    只見他觸碰的那一處肌膚上頭隱隱約約地冒出了一兩縷微微透明的黑氣，而待黑氣散去，竟顯現出了一個紋路繁復的圖案。

    他退出真視狀態，只覺手腳都微微冰涼起來。

    這一世的白不知惹到了誰，竟是被下了一個咒印。

    但該死的是，他根本不知道這個咒印是什么，也不知道這個咒印具體有什么作用，更不知道這個咒印是誰下的，又該怎么解除它。

    他無法想象，若是他沒有早些遇見白，不知未來這崽子會變成什么樣子。

    沈墨施了個清潔術，沉默地幫著小崽子將衣服穿好。

    默了片刻，他以一種商量的口吻跟崽子道：“白，我可能要回去幾天——”

    “哥哥你要去哪里？”

    沈墨話還沒說完立即便被對方打斷，小崽子伸出雙臂圈住沈墨的腰肢，在對方懷中仰起臉來。

    他撅著唇委委屈屈地輕聲開口，“哥哥你是不是嫌我太笨，不想教我了？”

    “不是，怎么會？我的白很聰明的?！?/br>
    沈墨輕笑一聲，伸手揉了揉小崽子的頭發。

    “我只是忽然想起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辦，辦好這件事情之后就會回來的?！?/br>
    白抿了抿唇，希冀地看著他，小聲開口。

    “這件事很重要嗎？哥哥非去不可嗎？”

    沈墨忽略小崽子期盼的眼神，只正色點了點頭。

    “是的，非去不可?！?/br>
    白立時將腦袋埋進他的胸腹之中，雙手更緊地圈住對方的腰肢。

    半晌才悶聲悶氣地道：“那哥哥什么時候會回來？”

    “很快，最多一個禮拜?！?/br>
    沈墨柔聲安撫，隨即伸手將小崽子微微推開些許，手掌一翻，像是變戲法似的多出了一本書卷。

    他將書遞給崽子，正色道：“你如果真想學劍可以好好看看這一本書，看不懂的地方可以先做記號。平時要多多鍛煉，不準偷懶，回來我要查你功課?！?/br>
    他頓了一頓，忽而掐了掐對方的臉蛋，“還有，不準挑食！”

    小崽子將書籍抱在懷里，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知道了?！?/br>
    沈墨不太放心，又反復叮囑了幾句，見小崽子都乖巧地應下來這才放心地走了。

    ·

    沈墨回了自己的神殿，把棉花喊了出來幫他翻箱倒柜地找出所有記載咒印的書籍出來，不分晝夜地一一仔細翻看。

    他不愛待在神域，在自己的神殿沒落之后幾乎就住在這里，平常會四處搜集書籍來看。

    畢竟神明若無意外近乎是永生的，在這漫長的時光里若不找些事來做實在寂寥又無趣。

    如今幾百年過去，他收集來的書籍數目簡直要趕上神明之中公認最博學的“智慧”了。

    在他的神殿里沒有晝夜之分，晝夜的交替全憑他的心念cao控，而為了方便閱覽書籍更是從未有過黑夜。

    然而直到他將所有的書籍都翻查完仍然沒有任何一點的頭緒，他決定去神域里拜訪一下智慧。

    但他去一趟神域再回來不知道要花上多長時間，所以他還是決定先回去一趟看看崽子的情況。

    等到他將自己拾掇清楚，從書房里出來的時候，這才知道原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

    然而他上回跟崽子約定好的時間是一個禮拜。

    而棉花還在這時告訴他，小崽子用信物召喚了他不下十來次，但是他沒有應答任何一次。

    沈墨聽完更是心慌意亂，也不管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十萬火急地就去了克萊因公爵家。

    崽子像是剛洗完澡，坐在桌前拿著一條布巾擦著頭發，桌上還攤開著一本書，看起來像是一本筆記本，而上面放著沈墨給他的信物。

    他見到沈墨忽然在自己房中出現時還十分驚訝，碧藍的雙眸一瞬間亮起了光，表情也變得興奮起來，又像是刻意克制一般很快平靜下來。

    他放下布巾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沈墨身前，平靜地低聲開口。

    “哥哥這么晚還過來，是有什么事情嗎？”

    沈墨見對方反應這般冷淡，不由更加心慌——以前一見面，這崽子都是直接撲進他懷里的！

    他抬了手想揉揉崽子的腦袋，可伸到半空卻被對方避過去了。

    他又尷尬地把手收了回來，輕聲解釋道：“白，對不起！我沒有聽到你召喚我，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白的表情沒什么變化，默了一會兒后微微低下了腦袋。

    他輕聲道：“我沒有生氣。沒關系的，哥哥的事情比較重要。哥哥是偉大的神明，我只是您的一個信徒罷了。之前是白太不懂事了，請哥哥原諒我?！?/br>
    沈墨微微睜大了眼，不由半跪下身，伸出手臂將小崽子攬進懷里。

    對方沒有反抗但也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乖巧地任由他抱在懷中。

    沈墨抬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輕聲安撫道。

    “你是我唯一的信徒，沒有什么事情比你還重要。哥哥這次實在是沒有注意到時間，是我的錯。哥哥跟你道歉，對不起，白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白看著他，表情沒什么變化，眼圈卻一點一點變紅。

    半晌之后他終于忍不住撲進對方懷中，抬手圈住對方的脖頸，將臉埋進對方的頸窩處，微微哽咽著道：“我還以為哥哥不要我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br>
    沈墨感覺到頸邊的肌膚微微濕潤，不由心疼地抬手輕輕在對方的后背來回輕撫。

    “白這么乖巧聽話，哥哥怎么舍得不要你？”

    小崽子默默地趴了一會兒，忽然收緊了圈住對方脖頸的力道。

    “那哥哥這次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沈墨沉默了一下，無奈地輕聲開口。

    “抱歉，白。這一次我可能要離開得更久一些，但是我向你保證，會盡量快些回來好不好？”

    白抿了下唇，沉默地松開了圈住沈墨的手臂。

    他后退了幾步，隨即垂下腦袋，輕聲道：“哥哥，明天是周一，我要睡覺了?！?/br>
    沈墨一怔，見對方徑直躺到了床上，一句話都不愿再跟自己說，只好先回去了。

    他也不敢在對方情緒還不太穩定的這幾日就去神域，只好耐心地哄著，等了好幾天。

    白雖然還是跟以前一樣乖巧聽話，讓往東絕不往西。

    但他的話變得很少，明顯沒有像之前那樣同自己親近。

    沈墨不由覺得很無奈，他該怎么辦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