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親吻和吃醋/因為我見著你就想和你親熱
他們早晨吻了一次,晚上睡前,又吻了一次。 是霜遲先主動的。 程久察覺到他的氣息,收劍回鞘,邁步向他走來。大了許多的狗崽邁著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跟在他身后,汪嗚叫著咬他的褲腿。程久并不理會,面不改色地往前走,風拂動他額前的黑發,一雙眼睛在霞光下猶如三月春水,極為清澈地看過來。 那樣專注,又那樣沉靜。 霜遲無法不被這樣一雙眼睛打動,于是等程久走到他跟前時,他向前一湊,吻住了程久的嘴唇。 蜻蜓點水的一個吻,像一縷春風,在年輕男人平靜的眼底驟然激蕩起了層層漣漪。 程久驚訝得雙眸都微微睜大,一時竟沒能反應過來,僵硬地任霜遲在他唇上逗留片刻又離去,好一會才怔怔道: “師尊?” 霜遲也不解釋,從容地提醒他:“收拾一下,該去學塾了?!?/br> 村里的學塾半個月前已經建成,程久做教書的先生。他在外人面前冷淡寡言,卻意外地很有孩子緣,又鎮得住場子,再鬧騰的皮猴兒見著他也要老老實實的,這事便定了下來。 只是今天的小程先生明顯有些心不在焉,抽學生起來背書,好幾次有人給對方提醒也無心點破,就這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讓人糊弄過去了。 好容易熬到了放學,回去見了霜遲卻又不敢造次,一直到了晚上,兩人一如既往地上床歇息。霜遲支起身去解床幔時,他終于忍不住,一把捉住了霜遲的手。 霜遲低眼看他:“要做什么?” 程久為他出乎意料的一個吻魂牽夢縈了一整天,此刻見他居然沒有抗拒的意思,心里躁動更甚,也跟著坐起來,仔細觀察他的表情,把他的手拿下來,從腕骨慢慢摸到手掌,摩挲兩下,握緊,試探著說: “我想親師尊,可以嗎?”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深黑的眼睛在燈下泛著光,盛滿了小心翼翼的期待。霜遲看了一會,沒有故意拿捏他,坦然點頭:“可以?!?/br> 程久就把他壓在床頭板上,低垂著長長的睫毛認真地看了他半晌,湊過去親吻。 微涼柔軟的吻觸,輕輕地落在霜遲的面頰、鼻尖、下巴,一點點地向嘴唇靠近。終于雙唇相貼,也不急著進入。他像是有意延緩了步調,想好好感受這個來之不易的吻,覆壓著霜遲溫暖的嘴唇廝磨了好一會,又探出舌尖,細細描繪霜遲的唇形。 兩人的呼吸都交織在一起,霜遲干燥的嘴唇被一點點濡濕,廝磨間引起細微的酥麻,叫人沉醉。他漸漸地沉浸在這久違的親密里,空余的手攀上了程久的肩,并情不自禁地微微啟唇,去咬程久在他唇縫試探的舌尖。 程久悶哼一聲,順理成章地加深了這個吻。溫熱的軟舌探進他口腔,密密實實地舔過敏感的上腭,后勾住他濕軟的舌頭,纏綿地含吮。 房間里慢慢響起了輕微的水聲。程久很有分寸地沒對他做其他更親密的舉動,只是反復品嘗他的唇舌,輾轉地吻他,并在自己失控之前結束了深吻,慢慢地啄吻男人的嘴角,嗓音微微低?。?/br> “謝謝師尊?!?/br> 霜遲的嘴唇已被他吮吻得嫣紅,呼吸也有些急促,聞言睜開眼看他,目光還是迷離的,與他對視片刻,竟然溫聲說: “我也謝謝你?!?/br> 程久差點忍不住又要親他。 這一晚他們沒有做更多,熄了燈便各自睡去。時隔近半年的親密接觸讓程久不可避免地有點燥,心里卻一片安定,凝視著霜遲黑暗中的輪廓,慢慢合上眼睛。 他不介意等待,恰恰相反,他覺得如釋重負,因為事情終于撥回正軌。 本該如此,他會和這個人由生疏到親密,像無數相愛的普通人那樣,填補以前留下的空缺。 ……本該如此。 然后他開始做夢。 好像被霜遲的親吻喚醒的不只是壓抑在心底的情愫,還有某些陰暗的惡欲。他頻頻夢到在魔宮的那段日子。那些他極力避免回想起的充滿暴虐和冷酷色欲的畫面,一次次地在他腦海里浮現:他想起他怎樣肆意地享用霜遲的身體,想起他的jingye曾經玷污了這個男人的每一寸肌膚,想起他的性器粗暴地在對方的口腔里進出…… 這樣的夢境,出現一次可以說是意外,兩次三次,甚至夜夜如此,就無法再用巧合解釋。有一次午夜夢回,他看到霜遲沉睡的面容,竟忘了今夕何夕,半瞇著眼就想把人壓在身下cao,手都摸到了男人的大腿才猛地驚醒,而后,冷汗涔涔而下。 他的身體里依然涌動著天魔的魔血,理智上他知道他大概是被影響了。但他又忍不住想,那段時間,他真是被天魔的魔性擾亂了心智嗎?還是,他只是被激起了某些潛藏的陰暗的本能? 這樣的猜測讓他簡直是……驚慌失措,尤其是,他發現就算是清醒時,他看著霜遲的臉,依然會有不管不顧地吻上去的沖動。 而這是不被允許的。他比誰都清楚,霜遲不喜歡他“天魔”的那一面。 他喜歡他克制、沉靜、溫柔,如若看到他肆無忌憚的跋扈模樣,必然會皺起眉頭。 他自己更是無法容忍,在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后,他怎么還能起這樣罪惡的心思?! * 霜遲發現,程久在躲著自己。 起因是,程久同他說,有個學生要參加今年的院試,時間緊,想請他放學后額外指導一下。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當天放學后那學生便帶著一只自家養的雞上了門,到了晚上戌時,程久送他回去。 這一晚,霜遲直到入睡時也沒見他回來。 程久跟他解釋,學生家里人過于熱情,非要留他吃個夜宵,盛情難卻,他不好強硬拒絕,便依了。 霜遲相信了。 然而從這一天起,程久再也沒跟他同床共枕過。 他給學生補課的時間越來越晚,學生又住在村子那頭,山村路坎坷,雖有油燈,也難免遇到意外,他便夜夜送他回去,如此一來一回,為免擾到霜遲,他搬出了霜遲的臥房。 霜遲依然沒有多想,雖然,偶爾也會驚覺,程久已經太久沒有跟他親昵。 直到半個月后,王嬸上他家做客,笑瞇瞇地同他說,村南張家有意同他攀個親家,不知他肯不肯。 他模模糊糊想起程久那個學生就姓張,繼續一聽,果然就是那個張家。 王嬸說,知道他倆兄弟感情好,再說也沒有弟弟比哥哥先成家的道理。剛巧,張家也有一雙女兒,是十八鄉里有名的漂亮,性子也嫻靜溫柔,若是能嫁給他們兄弟,定是一樁美談。 霜遲沒太聽進去,只道他不能做主,要過問程久自己的意見才行,如此搪塞過去,再想起程久這段時日的“忙碌”,心里不由得微微發沉。 程久那樣的相貌,會有人對他心生愛慕,霜遲并不意外。他在意的,是程久恰巧對那個張姓后生關照有加,他莫非也有意于此么? 下午,他去了學塾。放學時分,學生陸陸續續地跟程久道別回家。他隔得遠遠地,看到王嬸跟程久說話,不必猜也知道,是在說“結親”之事。 然后王嬸揮著手帕走了,笑容滿面的。這笑落在霜遲眼里,便多了一層含義。他忍不住想,是否他們談得很是順利,才會叫王嬸笑得這般開心。 他開始想他是不是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他理所當然地認為程久是愛他的。程久自己親口說過的話,程久的親吻,程久即便是神志混亂時依然對他表現出的強烈渴求……都是這么說的,程久怎么可能不愛他? 可是,他似乎直到這時才恍然想起,程久親吻他,對他說喜歡,都是在浸泡過魔池之后。 在那之前,對方可是一直恪守師徒的本分,便是迫于無奈跟他上床時,也沒有多余的動作。 萬一,萬一程久只是受了魔氣的影響…… 霜遲沒有再想下去,程久已經看到了他,向他走過來。 兩人站在一棵大樹底下,四周無人經過。霜遲便直言問他:“王嬸方才在跟你說什么?” 程久神色一僵。 說什么?自然是說,有人家看上了他的師尊,他如今名義上的哥哥,想讓他多個“嫂子”。 ——他和霜遲一樣,都沒把跟自己有關的那一部分聽進去。 霜遲誤以為他的僵硬是想回避,又道:“可是結親之事?” 程久沉默片刻:“是?!?/br> 王嬸的話,他其實沒有放在心上,可霜遲如此急切地來找他,就叫他不由得生出幾分在意,暗想,是不是他最近還是露了行跡,惹了霜遲不喜? 他的師尊要反悔么?想和別的姑娘成親? 霜遲壓下心頭焦灼,問他:“你是什么想法?” 程久臉色白了白,低下頭,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下去,言不由衷地答:“師尊想做什么,盡管去做,不必過問我?!?/br> 霜遲覺得他這話古怪,擰眉欲問,忽而聽到什么,轉頭一看,一個身形婀娜的少女正向這邊走來。 他心里一堵,脫口道:“這便是張家那位姑娘吧?” ——竟然還跟他打聽起姑娘的名姓了。 程久自然認出那少女就是張生的妹子,但他心煩意亂,哪里肯跟霜遲介紹,悶聲道:“不知道?!?/br> 話是這么說,那姑娘卻已徑直向他走來。霜遲退到一邊,給他們騰出空間,他只好耐著性子,聽那少女跟他說,她哥哥昨兒夜里發燒了,反反復復的,明天怕是也要缺課了,托她來告個假。 說罷,又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氣說:“我,我聽到我娘和王嬸說話了,先生不要當真,您這樣的人物,該配更好的人,我……我是要和李大哥成親的?!?/br> 一鼓作氣說到此處,臉已通紅,不等程久回應,就捂著臉跑了。 程久愕然,卻聽霜遲問他:“你分明認識她,為何要同我說不知道?” 男人心情很是復雜,倘若程久直接跟他說了,那倒沒什么,反而是這樣遮遮掩掩,愈發讓人多想。 程久很不樂見霜遲對人家這么關注,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道:“師尊,她已有心上人了?!?/br> 霜遲一怔。 已有心上人了。 程久當然不會強求一個心有所屬的女子,可他并未因此就放下心來,他很清楚,事情的關竅不在于此。沒有張家姑娘,也會有李家姑娘、趙家姑娘。 關鍵在于,程久的心是否還在他這里。 他很能忍痛,卻極不善于忍耐這種陌生的、揪心的煎熬,來回踱了幾步,緩緩道: “我問你,你可是反悔了?” 程久微愣,竟不知如何作答。 這話不是該他來問?問他是不是反悔了,是不是已經看出他其實沒有變回那個安靜克制的程久,不想要他了? 霜遲誤把他的沉默當成默認和自責,一時心里翻涌的不知是何滋味,茫然靜立片刻,嘆息一聲,強打起精神寬慰道:“你不必自責,我并不怪你。從長遠計,或許這才是正確的選擇?!?/br> 程久終于明白過來,張口結舌道:“不是,師尊,我……” 霜遲看他:“不是什么?” 程久低聲道:“王嬸她,不是說要給師尊你說媒么?” 霜遲蹙眉,想說怎么會是給我,隱約想起似乎是有這么一回事,便又改口道: “是又如何?”他不欲和程久在這個話題多做糾纏,直視著程久的眼睛,直接道,“我只問你,你近日有意在避著我,是不是?” 他的目光太過明亮凌厲,程久心尖一顫,魂魄都被他懾住,如何能扯謊騙他,閉了閉眼,認了: “……是?!?/br> 霜遲咬了咬舌尖,竭力壓住心口郁氣,又問:“為什么?” “……” 霜遲愈發煩悶,口吻不自覺地變得嚴厲:“程久,說話?!?/br> “因為?!背叹眯闹獰o法再瞞著他,只得錯開他視線,一字一句說得艱澀無比,“因為,我見著師尊,就會…想和師尊親熱?!?/br> 霜遲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哪里料到會從他口中聽到這么一句話,先是一愣,隨即臉倏地一熱,連忙左右看了看,瞪他道:“胡說什么!” 又理智地指出:“倘若真是如此,你更不應該避著我才是?!?/br> “因為我會失控?!背叹寐涯抗廪D回他臉上,聲音很低,重復道,“我會失控,師尊明白嗎?你會不喜歡的?!?/br> 他的眼睛已蒙上一層深暗的色彩,暗潮洶涌地看過來。霜遲明白他的“失控”是指什么,瞬間有些失語:“怎會如此,你不是已經……” “我清醒了,我知道我是誰?!背叹媒舆^他的話,“但我還是會……” 他伸手一扳霜遲的下巴,面孔忽然湊近。霜遲以為他要在這里吻他,忙撇過頭去。程久的唇卻落在了他的耳畔,聲音喑啞含欲,幾乎是兇狠地說,“但我還是想cao死你?!?/br> 直白到下流的話毫無征兆地在耳邊炸開,勾起了一連串不堪的回憶。霜遲一瞬間簡直是汗毛直豎,反手就是一推。 程久順從地被推到一邊,眼睛還直勾勾地看著他,低低地笑了一下:“你看,你根本就受不了?!?/br> 他的嗓音還帶著曖昧的啞,聽得霜遲又是抵觸又是心慌,張口就想讓他不許這樣說話,卻又在看清楚程久的臉時怔住。 他聽到程久這樣說,心里當然是不高興的。他以為程久真是這樣想,以為程久即便是清醒了,對他還是沒有敬重之心。這無疑讓他失望又憤怒。 可是程久的面色卻那樣蒼白,他一時以為自己看錯,認真看了幾眼,然后又看到了程久微微顫抖的眼睫,看到了那雙眼睛氤氳的情欲之下,是掩飾不住的痛苦和煎熬。 ——他竟然比霜遲還要不能接受。霜遲只是抵觸,只是排斥,可他,他卻在害怕。 霜遲想通這點,頓時便如開霧睹天,豁然開朗。他以為程久會真的變成魔主那個模樣,程久自己也這么以為。但是竭盡全力避免這種變化的程久,寧可疏遠他,只因為他會“不喜歡”而唯恐被他看穿的程久,怎么可能會真的冒犯他? 他再沒有哪一刻比此時更確定,程久永遠也不會有再變回“魔主”的那一天。 霜遲知道自己不該笑的,這種時候,他理應安撫程久,勸他解開心結——他的弟子正處困境,他怎么能笑?那簡直太不應該了。 但他卻真真切切地笑了起來。 不僅僅是如釋重負,不僅僅是感動,還帶著點隱秘的得意,因為,因為確信自己被無條件地深愛著。 或許這是所有男人的劣根性,哪怕沉靜如霜遲仙君,也不可避免。 程久不知道他為什么要笑,但這不妨礙他因為這個和以往都不一樣的笑容而心動,而戰栗。不,那何止是心動,他簡直是目眩神迷,心跳狂亂到失速。為了防止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來,他不得不后退了一步,拼命維持著搖搖欲墜的克制: “師尊,你…你別這樣笑?!?/br> “嗯?”霜遲故意挑他的刺,“怎么,我笑不笑,你也要管么?” “不、不是?!背叹煤喼庇悬c語無倫次了,“你這樣,我怕我會傷害你?!?/br> “你不會?!彼t說,無比肯定。 “我會的?!背叹脦缀跏窃谕纯嗟啬剜?,“我會的……你別招我?!?/br> “是嗎?”霜遲湊近他,依然帶著那種對程久來說與引誘無異的微笑,吐字時溫熱的氣息都拂在他臉上。然后他開口,輕輕說了一句火上澆油的話,“那你可以試一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