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大哥，嫂嫂，對不起，我想娶晨晨

    吳助理再次來到病房的時候，發現好容易關系緩和的叔侄二人又開始冷戰。

    傅淵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單從臉上看不出來太多，但傅晨小祖宗真是跟生吃了兩斤炮仗一樣，躺在床上氣呼呼的，喘口氣兒都外呲火星子。

    看這架勢八成倆人又吵架了，吳助理也心累啊，沒想到這對叔侄住著院都能置氣，偏偏這倆人還都是脾氣大不聽勸的，哄誰都不好使。

    吳正輝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傅晨下唇上那處新結的痂，紫黑一片，怪嚇人的，吳助理趕緊詢問道：“小晨，你的嘴角怎么了？”

    “上火?！?/br>
    吳助理疑惑了：“不是昨天我看著還沒事呢?！?/br>
    “突然上火?！?/br>
    傅晨心里憋屈把手機往桌子上一拍摔得震天響，他還能怎么說？說自己嘴上是旁邊那個王八蛋咬的？！

    看見小少爺生氣，吳助理不敢再問了，把目光轉向了傅淵霆，他今天來就是有幾份公司的重要文件要給傅總親自過目。

    雖然昨天鬧那一場下腹刀口微微有些開裂，但傅淵霆的恢復速度很快，左手現在已經可以動了。

    拿著那幾份文件審視一番，傅淵霆目光如炬，一眼掃過去就看出了合同的漏洞，讓吳正輝傳話說不清楚，傅淵霆直接把電話打給了項目負責人，他雖然人不在公司，但仍然可以遠程指揮運籌帷幄。

    傅淵霆住院這些日子，公司上下大小事務都是副總楊斌拿主意，一些楊總也不好做決斷的事務就先暫時積壓，如今傅淵霆這一個電話打過去算是開了頭了，大大小小的事情處理起來沒完沒了，眼看打了半個多小時的電話了，也不見傅淵霆有停下的意思。

    醫生再三強調過一定要讓傅淵霆好好休息，切不可過度cao勞費心，同時也要嚴格限制他的手機使用時間。

    眼看著這電話一打都大半個小時了，吳正輝趕緊上去好聲好氣地勸道：“傅總，要不今天就先到這兒吧，您該休息了，事情那么多，也不能一下子處理完啊?！?/br>
    傅淵霆不理吳正輝，只做了個手勢讓他安靜，仍是在對電話那頭交代事務。

    對比吳正輝的好言好語溫聲勸告，傅晨可就簡單粗暴得多了，他直接沖上去一把搶走了傅淵霆的手機，也不管那邊還在嘰里咕嚕地說著什么，傅晨抬手就把電話掛了。

    把手機扔到狗男人夠不到的地方，傅晨伸手一指傅淵霆的鼻子道：“該歇著了你?！?/br>
    傅淵霆不說話了，合上眼睛閉目養神，但他的手機仍然響個不停，傅晨受不了了，拿起手機點了接通。

    “喂，請問是傅董嗎？”手機那邊急急地道，“上次那個報表我還想請您……”

    沒等那邊說完傅晨就張嘴打斷了他：“傅淵霆今兒不上班，有事兒回聊?！?/br>
    傅晨說完就掛了，那邊又打，傅晨再掛，那邊還打，來來去去折騰好幾輪，陰魂不散一般！

    傅小少爺當場來氣了，接了電話就對著那邊吼：“我說傅淵霆沒空兒，你聽不懂人話是吧？！”吼完又氣狠狠地掛斷了！

    看著傅晨那個不講理的樣兒，吳正輝和傅淵霆都有點兒憋不住笑。

    唉，得了，吳正輝想，這倆人冷戰就冷戰吧，說到底心里都是關心對方的，他也不急著勸，畢竟過幾天就是傅晨父母的忌日，他們一定會一起去墓園祭拜的，就像之前幾年一樣。

    果然，哪怕醫生非常不建議傅淵霆在沒有完全康復的時候下床走動，到了自己大哥大嫂的忌日，傅淵霆仍然堅持要親自前去。

    去墓園之前的夜里，傅晨心情明顯的低落，即使已經過了四年，父母去世在他心里留下的巨大創口仍然不能痊愈。

    吃過晚飯之后，傅晨不說話，也不玩手機，他早早地關了燈上了床，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臉，獨自消化承受著埋在心底的傷痛。

    病房里沒有光亮，也沒有聲音，安靜得很，一時只能聽見兩個人輕淺的呼吸聲。

    傅晨默默地數著傅淵霆的吐息，知道那個人就躺在自己旁邊給了他巨大的安全感，父母剛去世的那段時光里，那種巨大的被全世界拋棄的孤獨感幾乎讓他窒息，幸好還有傅淵霆，幸好還有叔叔在。

    翻來覆去反正是睡不著的，失眠已經成了注定，一直到夜里兩點多傅晨都沒有睡意，他有點渴了，從床上爬下去悄悄給自己倒水喝。

    傅晨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凌晨兩點十七分，已經是新的一天了。

    傅晨蜷在床頭抱著杯子喝水，用眼睛默默地打量旁邊床上熟睡的傅淵霆，其實他應該感謝叔叔的，每年的這一天都會陪著他一起，不讓他獨自面對傷痛與別離。

    傅晨默默地想著，卻見熟睡中的傅淵霆突然有了動靜，開始在床上無意識地掙動。

    他這是做噩夢了嗎？傅晨放下杯子，悄悄下床走到了傅淵霆旁邊。

    傅淵霆確實陷在了深深的夢魘中，眉頭皺起，額角全是冷汗，傅晨走近了才聽到傅淵霆好像在說夢話，一直在說什么對不起。

    傅晨彎下腰去想仔細聽聽傅淵霆在說什么，但后半句總是模糊的。

    “……大哥……對不起……”

    再往后傅晨就聽不出來了。

    第二天一早吳助理把車開到了醫院樓下，但這次卻不用他當司機，只有傅淵霆和傅晨兩個人去。

    吳正輝幫著傅晨扶著傅淵霆往外走，走到車子近旁，傅淵霆上去就想拉副駕的車門，傅晨攔住了他。

    “病號坐后排，好吧？”傅晨說著把傅淵霆推向了后座。

    傅淵霆笑笑，沒反對，小心地躬身坐了進去，傅晨彎下腰仔細地幫他扣安全帶。

    依舊是兩個人在一起，只不過這次開車的變成了傅晨。

    之前是傅淵霆開車去接傅晨放學，如今是傅晨開車帶著傅淵霆去墓園看望自己的父母，時移世易，造化弄人，這些年的時光又豈是一句物是人非可以說得完的。

    到了墓園，叔侄兩個這些年一直都有一種共同的默契，他們雖然一同來，卻并不一起祭拜，各自給對方留出單獨的空間。

    照例是傅晨先去，傅淵霆在車上等他。

    昨天夜里下了一場雨，天上還是霧蒙蒙的，地上也有著深深淺淺的積水，傅晨左手抱著一束白菊，右手抱著一捧母親最喜歡的白色洋桔梗，他緩緩地，一步步地走到了父母的墓碑前。

    傅偉東和藍惠是合葬在一處的，墓碑上有兩個人的照片，兩人的樣子還很年輕，容貌就永遠地定格在了他們逝世的那一年。

    “爸，媽，我又來看你們了?！钡搅烁改该媲?，傅晨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一句話說完就開始哽咽。

    “我一切都好，你們不用擔心我，今年六月份我就大學畢業了，真是過得太快了，你們都沒看見我考上大學，一轉眼我學都上完了?！?/br>
    “你們在那邊也一切都好吧，爸，媽，我一直覺得你們在天上看著我，能看見我干的所有混蛋事兒，也能看見我心里想的是什么?！?/br>
    傅晨說著說著眼淚就一行行往下淌，他彎下腰把臉貼上藍惠的照片，就像小時候窩進母親懷里。

    臉上的眼淚擦也擦不完，傅晨卻在笑著跟母親撒嬌。

    “媽，我知道你最疼我了，從小到大無論我想干什么你都支持我，我心里藏著一件事兒藏了好幾年了，我不想再瞞著你了?！?/br>
    “媽，”傅晨哽咽到幾乎說不出話，“我一直喜歡傅淵霆，喜歡我叔叔，我想永遠跟他在一起，我知道我錯了，可是我改不了，媽，你不要生我的氣，這個秘密我也只敢告訴你一個人，得麻煩你再轉告給我爸，你勸勸他，也別讓他生我的氣好不好？”

    強撐著說完這些話，傅晨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他終于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把自己畸形的愛情親手剖白撕開。

    藏了那么久的秘密終于說了出來，悲痛過后傅晨心里升騰起一種久違的輕松，像是再也沒有了任何顧忌。

    又緩了很久很久傅晨才收起了自己的悲痛，但他臉上淚痕未干，眼睛紅腫未消，一看就是已經狠狠地哭過了一場。

    傅晨去扶傅淵霆下車，扶著叔叔走到父母墓碑前他便轉身回去，退回到車邊。

    車停得挺遠的，傅晨只能看見傅淵霆的動作，卻聽不見他說的是什么，但傅淵霆一走到地方就直直地朝著那墓碑跪了下去。

    傅晨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第一反應就是擔心傅淵霆還未全好的傷口，緊接著又想起剛剛下的那場雨，看傅淵霆跪在泥水里，傅晨心里猛的一疼，幾乎立刻就想沖上去拉起他，但思慮再三，傅晨還是忍住了。

    傅淵霆身材高大，即使跪在地上也比那墓碑高出一大截，他注視著墓碑上的照片，耳畔浮現的全都是大哥大嫂的音容笑貌。

    “大哥，嫂嫂，我又來看你們了，”傅淵霆語氣沉痛，“這次也是我專門來和你們認罪的?！?/br>
    “說是事不過九，托夢只能托九回，但從車禍那天往后，我幾乎每天都能夢見你們，夢見你們讓我無論如何也要照顧好晨晨?！?/br>
    “我把傅晨好好地養大了，小家伙今年二十一了，你們剛才也見到他了吧，晨晨很好，很優秀?！?/br>
    說完這一段傅淵霆緩了很久才又重新開口：“大哥，嫂嫂，作為一個叔叔，能給傅晨的我全都給了，我當了他二十一年的叔叔了?！?/br>
    “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我突然要出國的那次，大哥，一開始你還使勁攔著不讓我走，從那時候起我就沒有臉面再見到你們了，晨晨是我親侄子，從那時候起我就喜歡他?！?/br>
    傅淵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要是后來你們沒有出事就好了，我就會一直待在美國再也不回來，大哥，嫂嫂，我原本是打算要逃一輩子的?！?/br>
    “我錯得太離譜了，真的也不配祈求你們的原諒，這些年我越活越痛苦，但我騙不了我自己，九年了，我喜歡傅晨，想抱他，想跟他睡覺，你們一定氣得想殺了我吧，大哥，嫂嫂，對不起，我想娶晨晨?！?/br>
    又開始下雨了，灰蒙蒙的天變得更暗，雨水像接連不斷的線條一樣簌簌落下。

    看著跪在雨里的傅淵霆傅晨急得直咬下唇，雖然兩人還在置氣，但再生氣還是得給傅淵霆打傘。

    傅晨從后備箱里拿出傘來，撐開就朝著傅淵霆小跑了過去。

    傘檐罩在了頭頂，隔絕了冰涼的雨水，傅淵霆回頭看見了氣呼呼的傅晨，他笑了，把手朝傅晨伸了過去，說：“我起不來了，你拉我一把?！?/br>
    傅晨小心地把傅淵霆從地上拉了起來，兩個人互相攙扶著在雨幕里行走，身后留下兩行并排的腳印。

    看著傅晨淋濕的半邊肩頭，傅淵霆趕緊道：“把傘往那邊一點，你淋濕了?！?/br>
    “你別那么多事兒行不行？”

    傅晨嘴上抱怨，傘還是更多的往傅淵霆那邊偏去。